面对廖哲铭透着阴郁气息的注视,他眼底飘忽不定的眸光闪动,乐心驰刚刚故作轻松言谈的姿态,怎样都没办法再掩饰的继续装下去。
紧迫不松的盯视许久,廖哲铭突然一勾唇角。
“我似乎忘记了,你虽不会画,但是因为我的关系,也研读过不少美术史类的书籍,对于西洋画,理论知识,你并不亚于任何一位艺术系的高材生。”
廖哲铭看似在夸赞着乐心驰的话,乐心驰却明白,这种看似夸赞的夸赞,其中有着廖哲铭多少负面情绪,以及对于过去的种种在意。
“多谢廖总夸奖,不过,这一切的学有所得,还是离不开廖总当年对我的培养。”
努力表现出没有任何情绪异样,乐心驰像是在真心接受夸奖同时,又回给廖哲铭一个浅淡的微笑,看着他眼底情绪的变化,将难过放在心底。
当年廖哲铭作画时,乐心驰多半是陪在他身边,静静的注视着认真挥动画笔的廖哲铭,或是作为他的模特。
廖哲铭的速写本、素描纸、油画布上,处处布满了乐心驰的身影,那间与此处完全不同风格的明亮画室里,贴在墙上、放置在画夹子里的,也都是廖哲铭珍藏的乐心驰。
但是这一切,全都在那一天被打破,乐心驰的离去,让廖哲铭一把怒火,烧毁了所有映现着她身影的画像。
乐心驰回门那一日,正是站在自家阳台,目睹廖哲铭如此举动的那一天,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廖哲铭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与熊熊燃烧的烈火,慢慢融为一体,变成一片火红!
仿佛时空逆转一般,天旋地转,流云飞逝,转眼间,两个人竟然又同处一间画室,却有了完全不同意义上的相对。
注视了乐心驰几秒钟,廖哲铭收起视线,走回画架前坐下,拿起笔,打开油画颜料,开始调试着画色,继续他那幅宛如失乐园一般的画作。
乐心驰站在他身侧没有离开,她不知道廖哲铭为什么突然不纠结了,继而变得平静,但是那幅画,却让人看了心里无法平静。
一如过去那般,廖哲铭作画时,是那么专注认真,男人的那股认真劲儿,通常都很吸引人,再加上他的忧郁气息,阴郁的外在,更加提升瞬间魅力。
过去,乐心驰就很喜欢看认真作画的廖哲铭,他不说话,眼底总是透着一股忧伤的神情,对于廖哲铭的身世不是很了解的她,总会认为,那是从未见过亲生父亲而流露出的伤感。
直到后来,乐心驰才终于明白,那不仅仅如此,而是廖哲铭真正的身份使然。
他深邃的眼眸,看似无尽黑暗的深潭,却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像是打破了深邃的空洞,天生的王者般尊贵的气质,透着忧郁。
在作画的同时,左手夹着一支烟,深吸一口,慢慢吐出,微眯着眼,依靠在座椅上,凝神,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画面。
虽说烟草伤身,而且又是面对油画,更是易燃物,但每一次面对这样情景,乐心驰都不会打扰廖哲铭,不会大惊失色的责怨着他。
乐心驰会安安静静独处一旁,像个窥探者般,躲在角落里欣赏着廖哲铭独特的气质,当然,他也不失狂野的一面,只不过,那些是在廖哲铭完成作画之后才又的疯狂示爱的举动。
过了许久,廖哲铭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乐心驰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又回来了?难道……你不准备去公司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语气中,夹杂着无法掩盖的悲伤,即便知道,这个时候的廖哲铭,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他,乐心驰还是打破了廖哲铭的底限,她的心,无法违背的在担忧。
“你在担心我吗?还是,只想驱散一下沉闷的气氛,让你自己感觉不至于难受?”
廖哲铭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止,话从嘴里淡淡的吐出,像是说着言不关己的话,也让乐心驰有些意外,他竟然回应了自己,虽然是以问题的方式。
在心里深吸口气,乐心驰努力保持着面色上的平和。
“廖总是我的雇主,我受雇佣与你,从你手中获得金钱,如果雇主不在意自己公司,导致出现任何问题,都会直接影响到资金方面,作为从廖总手中接钱度日的我,自然会紧张担忧,问出那样的话,不过是为自己着想而已。”
乐心驰一番话,没有引起廖哲铭任何愤怒,他反而很平静,鼻中发出嗤笑的声音。
“雇佣你一年的一百万,不是已经被你在空白支票上提取走了嘛,怎么,你想续约?”
早料到廖哲铭会如此说,乐心驰在编排一段话的同时,也为这个结果想到了后路。
“我记得当时与你签契约时,廖总曾经和我说过,同意签署,我将会得到比现在更多的资金,以及意想不到的一切,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甘愿如此留在这里,廖总,你改不会说完就反悔了吧?”
“我若是不给了呢?”
廖哲铭放下笔和颜料,缓缓抬头,看向乐心驰。
“如果我和你说,那些额外的好处,我现在不会再提供给你,但是,你也不是不能得到,只是要答应我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乐心驰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论听到他说什么,一定要保持冷静。”
双眸紧盯着乐心驰,廖哲铭半天没有再开口,一种无形的阴郁气氛,将他们渐渐笼罩。
心里压覆着沉重的负担,乐心驰快要被憋闷的喘不上气,她不管那么多,首先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对视。
“廖总是不是因为没有确定要不要那样做,所以还不能说出决定?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到,只是在拿那样的话搪塞于我?”
乐心驰在努力保持语气听起来无恙,似乎的确在因为金钱而纠结,只是,她无论怎样极力眼神,依然掩盖不了内里隐隐透漏而成的悲伤情绪。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够丰富。”
廖哲铭扬起一抹笑意,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刚刚创造出那么好的阴郁气氛,就被你突然的一句话给破坏了,难道你看不出,那是多么和.谐的氛围吗?你却人心打破它们,还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什么?”
乐心驰身子一颤,脚步不由得倒退两下,突然一种无形的惧怕感,从她脚底一路直窜向上,经过后背、窜入头顶!
刚才乐心驰一直在注视着廖哲铭,却忽略了画面,现在忍不住看一眼,让她的心,顿时震颤成四分五裂的无数碎片。
画面中的那种黑暗,像是宇宙的黑洞,似乎所有的物体在它面前,都会变得虚弱无力,最终沦为被吞噬、粉碎的结局。
乐心驰瞳孔渐渐放大,眸子紧盯画面,那是一种给她强烈的另类震撼,与之前的画面相比对,此时的继续完成,则更加震慑人心。
单见画面,像是千万种悲伤与哀痛,像是在挥舞着一双双小手,再向乐心驰进行着召唤。
那幅画面里,似乎有某种牵引着她神经的丝线,比之前还要强烈的拖拽着她,想要将乐心驰的身体,全部吸进那黑暗之中。
强烈的恐惧感不停的冲击着乐心驰心底最后一丝防范的底线,那是一种面临死亡的幻境,带个人无尽的恐慌与无助。
不管其中有着多少的所谓艺术成分在里边,总是,对于乐心驰来说,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全身不舒服一万年。
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但是画面包含着画者的思想与灵魂,可以说,是画者将自己的魂魄投注在笔尖,挥洒在画中,投注着自己强烈的思念,还有心中无法割舍的执着与唯一。
突然,感觉到全身一阵寒冰附体般的冰冷,乐心驰一怔,猛地收回视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可以很确定自己刚刚的反应,在那一片墨色背景中,见到一个召唤她的黑色身影。
“死……死神吗?还是……”
下意识的口不择言,乐心驰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旋身,见到那双冰冷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来自于廖哲铭冻死人一般的眸光注视。
“你从那幅画里,到底看见了什么?”廖哲铭淡漠的神情,漫不经心的问她。
“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乐心驰意识到自己一时间的失态,连忙掉转语气神情,但是眼底依然为平静,还在波动着的情绪,足以表明乐心驰刚才的惧怕到底有多深。
那是种直探内心深处,碰触灵魂而产生的恐惧迷茫,如果不是强烈而冰冷的视线,更加压过了黑暗画面的吸附,乐心驰不敢想,她会不会真的生命连同灵魂,一同被画吸走。
乐心驰害怕极了,她更加没有想到,廖哲铭的画功,竟然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境地,一幅基调无比灰暗的画面,经过他的几下挥笔,就像是将画赋予魔力一般,让她一见,就深陷内里无法自拔,整个身体,如至悬崖!
“是怎样的恨意,又是怎样的环境,能够让你的心,被黑暗笼罩到如此极限的地步,竟然能在小小的画布上,以平面之态,画出立体而具有魔力的世界,让人见了,忍不住的心甘情愿坠入其中,似乎从此万劫不复,永世无法超生。”
冰冷的眸子,带着嘲讽瞥了乐心驰一眼,廖哲铭熄灭手中烟,起身,缓缓向乐心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