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朝歌了。”驱走离别的阴影,伯邑考抚着我因坐马车太久不安分的小脑袋。我真的情愿把前面的两只手放下来跟着他的车队跑,让一只狐狸坐坐马车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难怪只有死了的狐狸才会在猎人的车上,也没见哪个猎人驯服狐狸当宠物的。可惜我现在是人的身体,不知道把手放下来跑还有没有以前那么快。可我还是想下车。
“我要下车!”我抗议道。
“那我陪你好了。”伯邑考无奈地看着我。
于是我不等他扶我,刷的跳下马车。只是眼前五百米的地方烟尘滚滚,一队车队疾驰而来,究竟是什么人?也许在回程中遇到太多不顺,我捏着一把汗,伯邑考也跳下了车,用他的狐裘披风将我小心地裹起来。我却死死盯着那队奇怪的车队,一边扯着伯邑考的衣袖:“会是什么人?”
伯邑考摇摇头,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由于靠着他的胸膛,所以我清晰地听到了那声叹息,似乎……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近了,近了。终于停了下来。
“你回来……了。”是纣王,那张熟悉的脸初见我欣喜若狂,可是他的目光转移到我宽大的狐裘披风上便再也转不回来看我。
“微臣拜见大王!”伯邑考拜下行了大礼。
站在车队的最前面,他的王者气势咄咄逼人。可他的表情却很奇怪,开始似乎很高兴,然后慢慢僵住,到后来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过身,于是车队便像来时那么迅速地撤走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撤得干干净净。
伯邑考站起来,他的脸色很白,却还是微笑着:“妲己,看来王是迎接我们来的,我们快些上车赶上吧!”
我心里疑惑又担心,看着伯邑考的脸色不由轻抚上去:“你没事吧。”
我不希望他有事,所以用肯定的语气,也安抚自己那颗莫名跳动的七窍玲珑心,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等我们赶到朝歌,天色已暗了。
晚宴已摆好,宫殿里灯火一片昏黄,我小心翼翼走过那猩红的地毯,那红的触目,我的心开始忐忑起来,强烈的跳动让我几乎窒息,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不用行礼了。”纣王摆摆手示意伯邑考坐在他的右下方,一面下了塌,直直向我走来。我站在殿下,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脸色不好看,氤氲着一层怒气。是谁惹着他了?还是我回来的太早,阻碍了他的计划?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看着他,像看着陌生人,之前的纠结和心痛,早已荡然无存。所以我站着不动,微微笑着看着他。
但他竟把手伸过来拉我,我根本没料到他的举动,于是一个踉跄,跌入他的怀里。伯邑考刚刚坐下又急忙站了起来,眼疾手快地拉过我拥入怀中,像一棵笔直而倔强的树。
“让开!”纣王低低地吼道,像一头受伤的狮子。
“陛下容禀,”伯邑考施了一礼,“臣在封地遇到了妲己小姐,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这个伯邑考,应该先谈姬昌的事情的!我瞪着他,怪他不遵守和姬发的约定;更担心,纣王会借此拒绝释放姬昌。如果在父王和我之间选一个,他会如何?
“两情相悦?”纣王看也不看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我,那目光里,参杂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是你给我的任务,是你要让伯邑考爱上我,这一切,不都如你所愿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我无畏地看着他,以沉默对抗他的压力。
“混账!”纣王甩开伯邑考企图拉开我们的手。一个踉跄,伯邑考跌倒在地。
“大王!”“殿下!”比干适时地出现了,他拉着纣王的手阻止他的发怒。
与此同时,我扑向了伯邑考要扶他起来。我的心突然跳动地厉害,我能感觉一股杀气蔓延在我的周围。我想替他挡住笼罩在我们周围的杀气。
哧——,一把上好的青铜剑刺了过来,避过我纤弱身体的保护,直直刺入了伯邑考的左胸!我转过头,只见纣王握着那柄剑,剑鞘还留在比干的腰带上。他看着我,杀气没有了,只带着很浓重的悲哀看着我。我冷冷瞥过他的脸,扶起伯邑考还未站稳就又要倒下的身躯,却不曾想自己的力气太小,根本扶不稳。伯邑考重重地倒在地上,我也跌坐在地上。
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没有人上前来帮忙,周围静悄悄的,我忘了哭,只是拼命捂着他冒血的胸口:“不要死,你不要死……”他看着我,眼睛里还是那种安慰的神采,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无措的自己,没有表情的自己,比他将死的脸色还要难看。
“不要……难过。”这是伯邑考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到死,他的眼里,映的还是满满的我。
“我这是怎么了……?”“咚”的一声,青铜剑已落地。纣王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
我麻木地捧着伯邑考冷掉的尸体,闭上眼睛不想看到眼前的一切。历史,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不管伯邑考再怎么承诺,不管姜子牙多足智多谋,他们一定想不到,纣王会一见面就杀了这个属国的太子,还是他曾经精心布局要让他当属国国王的太子。甚至没来得及提出接回父亲的要求,伯邑考就在这里,为我而死了。如他曾经戏言,哪知一语成谶。
这一晚发生在朝歌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忆。
可是我不知道,我陷在历史的旋涡里,就永远逃不了,愈加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