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上京城内,喜气洋洋,皇长子的出生让皇都上下沉浸在喜悦中,子的生母不是后族出身,皇子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不过,他的到来证明了皇帝后嗣无忧。
隆绪更是欣喜若狂,看到儿子的第一眼,他觉得自己瞬间长大,是大人了。
那些宗亲王爷们欣喜之余,私下怨声不绝,韩德让王府已经进入正常运转状态,一切顺利。此大契丹前所未有之事,在宗亲王爷们看来他们的地位正受到严重挑战。
宁王在上房来回踱步,他不甘心宗亲就这样被忽视冷落,想要重振昔日威风,猛然间计上心头。
数日后,隆绪照例到御书房参阅简单的公文,猛见《唐书》铺开在案面上,隆绪霎时喜上眉梢,“一定是马爱卿替朕拿出来的,正想再看遍《刑法志》。”
隆绪带着一丝感激坐了下来,却意外的发现放在最上面的是《则天皇后本纪》,心绪顿时一沉,心底寒意顿生,陷入沉思,往事涌心头,他很聪明,更是理性清醒的。虽然已经做了父亲,以他现在的水准资历是无法和母亲相提并论的。马得臣随驾多年更应该了然于心,那…..”
“启禀陛下,侍讲马得臣告假,他近日染病在床了。“内侍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再说一遍?“
内侍顺从的重复了一遍。
隆绪心中暗震,“那究竟是谁在暗示朕呢?“隆绪站了起来,沉吟片刻,“刚才谁来过吗?”
“启禀陛下,刚才恒王殿下来过,要奴婢传话,今天是他的生日,请陛下到他的宫中午宴。”
“哦,朕都快忘了,母后张罗着给庆弟选妃了呢,去传话,朕一定去。”
内侍答应着,正转身离去,“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了陛下,奴婢去传话了。“内侍边说边退了出去。
隆绪下意识整理着龙袍,站立在窗前,无语良久,“不会的,朕想多了,庆弟他虽然很厌恶相父,但绝不会…..“
晌午时分,隆绪看完公文径自往弟弟宫中去了,宫娥们四处忙碌,萧绰今日主动坐于左侧下首,隆裕坐在了二哥的右边。
“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两位殿下,楚王爷要下官传话,他南院公事未完,不能临席,请恕罪。楚王爷备得贺礼请臣送来。“韩德让的侍卫长进来禀告道
“呵呵,他真的那么忙吗?“隆庆心中暗笑不止,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什么东西?送上来本宫看看。“
侍卫长顺从的打开了手上的红包裹,一张精美的铁弓呈现在众人面前,做工之细腻浑厚实让人称绝。
隆庆心里甚是喜爱,却只是淡淡的说:“本宫收下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隆庆的每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萧绰尽收眼底,“让哥,希望你没有白费心,“
南枢密院府衙,韩德让批复了当日上午的最后一道公文,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思忖片刻,“庆儿那边不会那么早结束的,我趁此时间去御书房看一下吧,得臣兄病了,绪儿可能会有些特别的需要吧。“
想着便独自骑马从侧门进了皇宫,直奔御书房而来。随着皇帝年岁渐长,历练的方式趋向于直接体验复杂的情况,他已不需要每日定时授课,政事的讨论一般会根据实际情况需要在皇太后的寝宫进行。平日只有在马得臣无法解决相关问题时,他才会御书房对皇帝进行释疑。
跨进御书房,满眼全是书,“绪儿真的很好学,将来会大有作为的。”他走近书案,惊见《唐书。则天皇后本纪》整齐的放在最上面,心中暗惊,伸手欲拿起,转念一想又退开了。
他的目光旋即在四面的书架上来回移动,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在西角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略有灰尘的书,“看来,得臣兄完全忽略了。”
仔细翻到需要的页数,平铺在书案上,满意的笑了,“绪儿以你的天资和心志绝对会懂的,相父很放心。”然后大步流星的跨出了门。
午后时分,隆绪才回到御书房,午宴时弟弟兴致很高,母后也非常放松,玩的很尽兴,依然边迈着步子边回味着。
隆绪坐在了位子上,脑子里又在转上午的事,惊奇的看到书案翻开的书。夹在书页里的白色丝线明确的告诉他。“相父来过。”用白色的丝线记忆书页的页码是韩德让的习惯,他为备不时之需也总带着线。
隆绪看了看放在最上面的《唐书。则天皇后本纪》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隆绪将视线转回到韩德让留给他的书页上,“《.列女传.母仪卷》” 邹孟轲之母也。号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为贾人炫卖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 所以居处子也。”复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游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及孟子长,学六艺,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诗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谓也。孟子之少也,既学而归,孟母方绩,问曰:“学何所至矣?”……..”
隆绪抬头,看着横梁,感佩之意油然而生,“母后的良苦用心,朕一定会细心体会,母后较之于孟母犹有过之,朕自当更明白事理。“
“去南枢密院传话,请楚王爷明日御书房单独觐见。“
“是,陛下。“
“朕一定要当面谢谢相父。“隆绪打定主意。
次日午后,南枢密院的事务全部完成,韩德让已然猜到皇帝的用心,故此整了整朝服径直向御书房走去,却不料半道被隆庆挡住了去路。
“殿下金安,你有什么吩咐?”韩德让躬身行礼。
“和本宫比武。”隆庆淡淡的说。
韩德让暗自发笑,“果然还是孩子。”恭敬的回话道:陛下要召见臣,让臣先去觐见好吗?“韩德让温和地说,他乐于如此,也借此机会指教隆庆的武艺并有心请皇帝一旁观摩,共同切磋。
满天晚霞映入眼帘,隆绪一身便服,站立窗前,双眉紧锁,他请韩德让单独觐见,从上午一直等到此刻还不见人影,不由心中思绪纷乱,遣人问询,却久去未回。
终于宫娥总管走了进来,一脸迷茫惶恐之色,隆绪烦躁的问道:“怎么那么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宫娥跪倒在地上,言语支吾。
“还不快点说?!”隆绪火气更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娥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在隆绪耳边低语一阵,皇帝脸色复杂,困惑和痛惜交织,良久,母后知道了吗?“
“已经有人告知了,皇太后尚无旨意。”宫娥小声回话说。
“带路。”隆绪沉思片刻命令道。
隆庆寝殿的正门前,韩德让朝服工整的跪在地上,他的身边放在一具还温热的尸体,被一箭精准的射穿了心脏,胸口血迹斑斑,根据服色判断只是宫内一名普通内侍,年岁不到三十。寝殿的正门和侧门均是紧闭。
隆绪见此情景,呆立片刻,旋即走近韩德让,正想询问缘由,宫娥耳边低语:“皇太后陛下请圣上即刻到太后寝宫。”
隆绪无奈,只得转身向母亲寝宫走去。
皇太后寝殿的内殿,弥漫着淡雅的清香。母子二人身着便服面对面坐着,晚膳摆在桌上,一口未动。
阵阵雷声传入耳中,“母后,去请相父起来吧,要下雨了,他会生病的。“
“绪儿,娘比你更心疼啊。”萧绰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是你知道相父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让庆弟明白,滥杀无辜之举绝对不能容忍。”隆绪严肃的回答。
“那娘就不能拦着他。”萧绰正色道。
“哎…….”隆绪一声长叹。
当日午后,隆庆拦着韩德让要先比剑再共同觐见,好在皇兄面前夸耀一翻自己的武艺,心中亦是料定宁王所言不差,韩德让素来明了明哲保身之道,亦非常明白自己对他的态度,必然会礼让三分。隆庆不曾想到韩德让动了真格,招招精准,虽剑锋极为收敛,隆庆却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仅仅两刻钟就被韩德让下了剑。隆庆没有想到韩德让居然动了真,一时间恼羞成怒。事不凑巧,一位内侍正好公务经过隆庆面前,隆庆正是气愤难忍之时,伸手拿过贴身内侍候着的那张贺礼之弓,拉弓上弦,霎时间将那位内侍射死在地上。
韩德让此时正寻思着如何宽慰指点隆庆,却惊闻箭羽之声,阻拦不及,看见隆庆脸上放松的表情,和那张他请能匠精心打造的铁弓,霎时间,失望痛苦填满心头,立即进言请隆庆下令厚葬,却遭到严词拒绝,“韩卿,区区一名内侍算什么,为大将者若惜人死则一事无成,算他倒霉吧,撞在本宫的这。“隆庆本是有气,听他如此进言,自是听不进去。
韩德让听了这话,顿时宛如身处冰窖之中,寒气由心而生,心中不禁高喊:“先帝和燕妹都是心地仁善之辈,庆儿你…..”
“请殿下准微臣之所奏,厚葬此人,以显殿下知错能改之品性,以彰殿下仁善之真心。”
“韩卿不必再说,你不是还要去觐见皇兄吗?时候不早了,快点去吧,本宫有些累了,不去了。”隆庆冷淡的下了逐客令。
“殿下若不准臣所奏,臣愿常跪于此。”
“你要是不怕皇兄怪罪,你就跪吧。”隆庆的态度依然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