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内外夜幕低垂,深宫禁苑灯火通明,薰睁开睡眼,白纱帐外,红衣**笑意盈盈,“姐姐醒了啊,刚才舅舅和御医都来诊过脉了,放心吧。”清脆的童声让她顿感心情舒畅,“舅舅?你是谁?”
“就是楚国公阁下。”
“那你是….小妹妹?”薰暗暗吃惊。
“我是大同军节度使的女儿萧菩萨哥。”小女孩笑着回答。
薰错愕半晌,“小姐快点去休息吧,宫女们在就行了。”薰早就听说皇太后和楚国公对此女异常宠爱,她在此是万分不妥之事。
“让本官再看一下。”韩德让闻报从外间走了进来,“菩萨哥去暖阁休息吧,太后姑姑在等你,明天再来吧,姑姑留你住几天。”
“是。”菩萨哥行礼告退。
次日清晨,众人俱已起身,菩萨哥还在暖阁呼呼大睡,萧绰听报,哈哈大笑,“毕竟还是孩子啊。”
早朝过后,南枢密院的公文照常下达,朝臣们的奏折,皇太后依次批复后发回。
室昉带着迷茫的心情,查看各部族的军务情况,他并未拿到自己的奏疏,前去寝宫觐见,皇太后亦以事务繁忙为由婉拒。
另一边,韩德让许久未在府衙现身,封赏又无其名,下属官员议论之声渐起,心中各自盘算,不过他们也知晓上官治下严厉,万一哪天突然现身督查,若有疏失,下场会十分“悲惨”所以个个行事严谨,不敢有所懈怠。
大同军节度使的府邸,宾客盈门,鼓乐喧闹,上京官员的女眷们受邀登门,阖府上下一片繁忙景象。
侍女们来来往往端着茶点,心中暗自嘀咕。“小姐数日前被带进宫去,至今没有回府,夫人竟有兴致邀请客人同乐,实在反常的很。”
耶律斜轸的妻子坐在前厅和众人说笑着,心思却是不停的转着,“清妹虽然热情,但是却不喜嘈杂,一次请那么多人,有什么目的吗?”两人平日交好,对今日之事深感奇怪。
席间众位夫人对请儿再三恭维,有心巴结,正所谓多条人脉多条路嘛。
清儿沉默良久,把手绢丢在了茶几上,“姐姐们,你们以为韩家真的像外人看来的那样风光,二哥领兵作战,立了军功,朝中大大小小的都风光受赏,直到今天还没二哥的份。”清儿出乎意料的诉起了委屈,“这也倒算了,二哥还无故挨了板子,到现在都不能列朝,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啊。”清儿继续刻薄的抱怨道。
众人惊讶不已,只得随声附和,心里都有些犯难,“连清小姐都这么说了,道宁他又一直不见升任,同门下平章事只是个使相的虚衔而已。前路究竟如何呢?”
清儿见众人表情尴尬,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看我扫大伙的兴。“马上转换高兴的话题,似乎把刚才的委屈抛在了九霄云外。
时近傍晚众人才纷纷告辞。
数日间,这段看似无心的抱怨,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上至一品大员,下到九品小吏都有耳闻。
时近二更,室昉才回到了家中,“父亲,您才回来啊。“
室昉猛的一惊,“种儿,是你,怎么在家?“室昉严厉的问儿子。
“父亲,儿好不容易有半个月的假,和继成一起回来看看您老人家。”话音刚落他身后走出一位衣着朴素气质温和的少年。
室昉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继成你娘和你一起来了吗?”
“没有,外祖父,孙儿公务较多,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母亲她留在南京城了。”
“做的好。”室昉欣慰的说。
室昉靠在椅子上,微笑的看着外孙,他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资质平庸,他真心希望儿子在小吏的位子上平静的过完一生。女儿则嫁给了卢龙军(南京府军队的军号)观察判官李凝,不料,李凝婚后仅三年就不幸病逝,留下独子继成,孤儿寡母,生活凄凉。他遂将母子二人接回了娘家,对孙儿继成细心照顾,全力教导,给予厚望。继成年方十七,初涉仕途让他非常欣喜。
“父亲,您听说了吗?韩家怕是要失宠了。”儿子开口说。
“呵呵,”室昉干笑两声,“流言不足为信,你少到外头推波助澜。”室昉脸色平静的吩咐说,对于沸沸扬扬的流言,他并不在意。为官多年他对皇太后和圣上的政治理想有深刻的体会,因此以韩德让的能力是最合适的协助人选,皇太后陛下绝不会轻易放弃,在汉人中有巨大影响力的玉田韩家。
儿子沉默了,室昉摇了摇手,“我累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心里则想着,明天一定要面见皇太后。
夜深了,冬雨带着浓重寒意侵袭着人体,早晨起来,室昉只觉得头昏脑胀,不顾家人劝阻强行着装,先往皇太后寝宫而来。
雪儿进去禀告时,韩德让身着朝服正往外走,萧绰正坐在镜前插玉簪,转头对韩德让微微一笑,雪儿递过一件崭新的披风,萧绰交给韩德让,“开始吧,让哥。“
“没问题,燕妹就放心吧。“
“你新做的冬装,下了朝….“萧绰娇媚的在耳边低语。
“知道了。“
室昉焦虑的在门外踱步,韩德让打开了门,“宰相大人您请去正殿吧,这是皇太后陛下赏赐的披风,大人春秋已高,要小心些。“韩德让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替他系上披风,见他脸色苍白,心中不忍,对站在寝宫门前的宫女说,”去抬我的轿子来。“宫女应声去传话了。
室昉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他,韩德让连声宽慰,“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在韩德让的盛情请求下,室昉坐上了华丽的官轿,向正殿而去。
部分官员已经抵达了正殿,看到韩德让的轿子停在大道边,知他今日终于上朝了。
皇太后的寝殿内,隆绪对弟弟隆裕交代着事情,隆裕频频点头,“陛下哥哥,臣弟知道了。”
隆庆看着喜笑颜开的母亲,心情复杂,沉默无言。
正殿上,趁皇太后和皇帝还没有驾临,众臣各自寒暄。
韩德让坐在位子上,眼神时时注意着室昉的动静。
内侍一声高喊,萧绰和隆绪一身明黄色朝服从侧门走出,礼毕后,宗室亲王们齐声说:“皇太后陛下,圣上,能否请韩枢密使解释一下,他为何近一月未曾列席朝会,也未在府衙办公?”
“回王爷们的话,下官自南伐班师以来,身体抱恙,故而向皇太后和陛下告假多日,若此期间南枢密院的工作有任何疏漏,下官愿意立即补救。”韩德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答话。
“王爷们的嘴倒是很厉害,楚国公的小妹仅仅无心的说了几句笑话,短短几日之内,整个上京城就沸沸扬扬,似乎人人都认为韩家要失宠了,说朕不赏有功之人。”萧绰冷笑着说。
宗室亲王们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内侍宣旨。”皇帝大声喊道。
内侍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国公随朕南伐,克敌无数,机谋运筹,功德居首,特进封楚王。皇太后嘉许其功,命崇德宫所辖两州军民,为其私军,例同宫卫,以王号为名,特设王府。”(说明:此文系文学创作,韩德让本人设立私军年限应为是时,但《辽史》没有记录诏书原文)。
“臣谢陛下天恩浩荡。”韩德让大礼参拜,“臣定不负陛下之厚望。“
“陛下,请收回成命。“宗室为首的宁王喊道,”宫卫乃帝王之器用,韩枢密使并不具备.....“
“住口!“萧绰大喊一声,”平日百姓颂扬之政多韩卿之谋,臣民尽知,你等相比不上,此番南伐,韩卿所率之禁卫军随扈陛下,连克数城,尔等亦难相较。宫卫是君主之规制,然嘉许有功之臣亦明君之本分,祖制并不表示永无改变,固守旧制,以致百姓怨声载道之事,即使有违祖制,朕和陛下也将悉数更替。“萧绰语气坚定。
“皇太后圣明。“耶律斜轸大声喊道。
众臣见皇太后语气不容置疑,纷纷颂扬,宗室无奈之下,也只得不再做声。
韩德让走到室昉面前,“臣启奏皇太后陛下,圣上,室昉大人于臣有提携之恩,今日明显抱恙,臣特请求让大人先行回府休息。“
“准奏。“隆绪大声说。
“大人,下官扶您上轿,叫德冲给您诊脉,您好好养息一阵吧。“韩德让说着将室昉扶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德让将室昉扶上了官轿,对侍卫长交代几句后才走回殿内。
“退朝。“萧绰见事情顺利进行,众臣也没有其他事情便宣布退朝了。
皇太后寝殿内,崭新的冬装徐徐展开,萧绰笑意盈盈替情郎换装,“这份礼物喜欢吗?让哥。”萧绰妩媚一笑。
“为兄会让这些物超所值。”
“呵呵。”萧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入耳,“物超所值,会的,我们会对得起上天赋予的使命,让百姓在欢笑中生活。”
“继续一起努力吧。”韩德让笑着回应。
冬日暖阳从窗户中射入。
傍晚,萧绰在寝宫设宴,隆绪兄弟二人和清儿列席,萧绰和韩德让很明白,庆儿是比顽固的宗亲们更难处理的人,他们任重而道远。
席间菩萨哥乖巧的躺在母亲怀里,诉说着数日间皇宫发生的趣事,兴致盎然。
“恭喜相父。“两兄弟依次敬酒。
“谢谢陛下,殿下。“
“相父,舅妈不是外人,请叫我们的名字。“
“相父明白,绪儿。“
“娘,陛下真的很随和,和外面传说的很不一样。“
“那是自然,菩萨哥陛下最好了。“清儿对女儿说。
两天后,薰顺利生下皇子,小名佛宝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