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还未踏进夜华宫的大门,茯苓便听到里面的歇斯底里的喊声,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事情闹大了,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夜华宫里一片混乱,万春公主挟持着武惠妃,手里的发簪已划伤她的脖颈,渗出殷红鲜血,满屋子的人投鼠忌器也不敢动作,一行人就这么僵持着。
“万春,你先放下惠妃娘娘!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啊!”茯苓挤到最前侧,好言相劝。
“没什么好商量的,是她害死了我娘亲,我要杀了她给我娘亲报仇!”万春公主此时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凶狠的叫嚣着。
“你娘亲根本不是本宫害死的!”此时的武惠妃惊吓过度,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喊着。
太华公主见茯苓到场,三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心急如火的说,“姐姐,你快帮我劝劝万春,凡是好商量,千万莫伤及我母妃啊!”
“我会尽力的。”茯苓偷偷观察万春公主的反应,见她此时全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里的担心更多了几分,“万春,今日你即使杀得了惠妃娘娘,你娘亲也无法活过来,而你也将搭上性命,这么报仇值得吗?王美人尸骨未寒,你让她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我娘亲死了,我亦生无所恋,临死之前能为娘亲报仇,我死而无憾了。”万春公主的眼泪越发的汹涌,手上力道加重,发钗进入肉里三分,痛的武惠妃倒抽凉气。
眼看武惠妃被她折磨得半死了,茯苓急中生智,“你和惠妃娘娘同归于尽,死了不当紧。你就不怕太华公主也为她母妃报仇,将你娘亲的尸体悬挂在城门口示众吗?你娘亲一辈子规行矩步,你让她九泉之下如何安生?”
太华公主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连忙接口道,“万春,你若是敢杀了我母妃,我一定奏请父皇诛杀你娘亲母家九族,而且将她的尸体挂在城门口暴晒三月,让她永世遭人唾骂,遗臭万年,魂魄永远不得超生!”
“你!你们好狠毒的心!昨日,我将醉光阴的解药给你,你惺惺作态的说会帮我向你母妃解释清楚!亏我念着姐妹之情,如此相信你。谁知道你口蜜腹剑恩将仇报将我娘亲溺死!如今,人已死了,你们还不放过她,不愿让她安生。好,反正无论如何你们都不会放过我,那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万春公主被激怒得发了狂,像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厉鬼,怨气极深,大有立刻弄死武惠妃的意思。
太华公主焦急地望着她,目光从愤怒转到怜惜最后定格为愧疚。
“太华,我记得你掷铜钱白发百中,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分散万春的注意力,你想办法用这枚铜钱射中她的握簪子的手。”茯苓悄声说,偷偷褪下手腕上的那个拴着一枚铜钱手链递给她。
“等等,万春!父皇来了,万春,你看窗外,父皇过来了,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父皇他一定会给你做主的。”茯苓的注意力突然移向窗外,欢欣鼓舞的叫起来。
万春公主背对着窗棂,听她如此说,不疑有假,转过头看向窗外。
机会稍纵即逝,太华公主倏地发出手中的铜钱,直直的打向万春的手腕。偷袭成功,万春公主手上吃痛,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手里的发簪,武惠妃也趁着这个机会摆脱了她的挟制。
“母妃!”太华公主连忙上前护住她,不知为何,见她并未性命之忧,又疏离的退开了几步,似乎在有意拉开与她的距离。
“你骗我!我没想到你竟然跟她们是一伙的。我真是笨,一而再再而三的看错人!”万春公主难以置信的望着茯苓,咬牙切齿的说。
茯苓眸中滑过一丝痛楚,诚挚的说,“万春,你要相信我,无论我现在如何做,我都是在帮你,姐姐不想你白白牺牲。”
“我用不着你帮,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恨只恨自己有眼无珠!”万春公主万般绝望下反手将发簪插进自己胸口。
万春——
万春——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喊出,先后跑到她身旁,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鲜血止不住的喷薄而出,万春公主的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因为疼痛惨白的唇微微地哆嗦着,“来生……我不想再……投生帝王家……”
此时,茯苓那奔涌的眼泪再也压制不住,泪珠一颗颗地滑落,紧紧地抱着她,眸中满是焦急与惊慌,“万春,你要坚持住,不要睡啊!你还这么年轻,不能放弃啊!”
这或许是太华公主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死亡,她吓得脸色发了白,惊魂不定地朝愣住的宫女们高喊,“快传御医!快!”
御医来到的时候,万春公主几乎奄奄一息,只能暂时用上好的参片含在嘴中吊命。
这天,夜华宫异常的忙碌,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御医都在这诺大的宫殿出出进进忙碌着。
惠妃的伤势比较轻,御医只是开了些止血和去疤的药。倒是万春公主的伤势,让这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万春公主,她没救了!”踟蹰许久,一名御医颤巍巍的对正襟危坐的茯苓和太华公主回话。
太华闻言身子一僵,霎时眸中升腾起无尽怒气,揪着回话那名御医的耳朵大声说,“不许说没救了,你们这帮饭桶给我听好了,若是救不活万春,我便要拉你们去给她陪葬!”
后宫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想要掩盖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毫无疑问的传到了唐玄宗的耳朵里,只是当事人万春公主昏迷不醒,无从苛责了。武惠妃虽然大病了一场,竟也一改常态并未落井下石,这场风波仿佛就这样平息了。
唐玄宗并未追究茯苓私自踏出未央宫之罪,不仅如此,还撤去了门口的守卫,似乎默许了她的随意走动。然而,这半月以来,茯苓并未踏出未央宫一步,静静的照看万春公主,因她而感伤。日日待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她却连院外的竹子绿成了一片,杏花也竞相怒放,都未曾察觉。
“你日日从早喝到晚这样作践自己,当心把自己弄出个好歹来。”茯苓夺过来人手里的酒坛,不悦的教训。
来人正是太华公主。自从王美人溺亡,万春昏迷,她不回驸马府,只是日日把自己困在未央宫买醉,与惠妃的关系每况日下,几乎到了断绝的地步。
抢过酒坛,太华公主灌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回答,“半月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万春满身是血的样子。只有喝醉了,我才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说完,太华公主捧着酒坛,醉醺醺的远去了。茯苓知道,太华虽然时常刁蛮任性,本性却不坏,她必是觉得武惠妃害得万春母女一死一昏迷,心里愧疚,才日日喝得酩酊大醉。或许只有醉倒了,她心里的愧疚与自责才能减少几分。
众人皆醉我独醒,保持清醒的人永远最痛苦。
“别太担心了,万春公主虽然一直昏迷,脉象却已趋于平和,并未性命之忧。”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她愿不愿意醒了。”谷天祈步履轻盈的走过来,轻声安慰。当日御医们诊断后宣告万春公主没救了,茯苓不愿接受,偏要找来谷天祈坐诊,总算勉强保住了万春的性命,这些天也一直是他为万春施针。
“谢谢你。”茯苓深情的看了他一眼,眸子瞬时布满了感激和心疼,从心底感激这个支持自己的男人。她暗暗发誓,只要安然度过三庶人之变,她便会放下一切与他归隐山林。
“傻丫头!”谷天祈揉着她的头傻笑,用轻松来掩饰脸上不易察觉的虚弱与疲惫。
茯苓暖暖一笑,“你近来好像很忙,都在忙些什么啊?”
“跟往常一样,研究古书上的药理。皇宫里的收藏医药典籍多如牛毛,一时贪心了。”谷天祈轻描淡写的回答。这些天为了给唐玄宗炼制秘药,他几乎通宵达旦的翻查那些晦涩难懂古籍,虽略有成果,但此方记载要以自小以草药养着的药人血入药,每日取三尊,要足足取够一月。眼下并未药人,他又着急炼制此药,唯有用自身的药血入药。日日取血,加之日夜操劳,就算以一些名贵的药养身,还不补不回流失的气血。更何况未免她担心,白日里他还要抽空为万春公主医病。
“那些书又不会动跑不了的,你这样如饥似渴的,我都要吃醋了。”茯苓委曲地抿着唇,眯起眼睛调侃。
谷天祈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脸生的小宫女打断了。
“奴婢参见孝昌公主!”小宫女躬身施礼后,恭敬地说,“惠妃娘娘请您即刻到夜华宫一叙。”
茯苓一呆,随即面露疑色,想问又觉得这小宫女肯定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回头对谷天祈展眉一笑,“那我去一下,想必惠妃娘娘召我是为了问问太华妹妹的情况,也没什么事,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