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多变,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翌日,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破晨晓,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死尸,静心池里有死尸——”
宫里存不住秘密,还未到用早膳的时候,一则小道消息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本欲平静的后宫再次激起千层浪。
“你们知道吗?今日我去御膳房碰到了在翠玉小筑侍奉的思琴,她说王美人溺水死在静心池里了,是司膳房的一名宫女发现的,听人说王美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早已浸泡得浮肿变形,尸体捞上来之后有人当场就吐了。惠妃娘娘说王美人死相惨烈,不易铺张,命人找了个道士做场法事敛葬了事。各宫疯传静心池里有水鬼索命,我看咱们晚上也去拜拜吧,免得被水鬼勾了命。”门口,几名宫女窃窃私语,谈论着宫中秘闻。
茯苓昨夜睡得香,今早比往常起得早些,见花草上露珠晶莹剔透,便拿了个杯子蹲在地上收集露水,正巧听到这番动心动魄的密探,震惊之下,手一抖杯子倏然落地。
“奴婢自知多言,求公主恕罪!”几名小宫女循声望去,登时吓得脸色灰白,扑通跪倒,颤抖着求饶。
“刚刚你们说谁溺水而亡?”茯苓心里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抱着侥幸问。
“回公主,是王……王美人。”众宫女均看向散播消息的那个宫女,她只好硬着头皮答话。
不会这么巧吧,茯苓恼怒地瞪了回话的小宫女一眼,不死心的问,“宫中有好几个姓王的美人,你指的究竟是哪一个?”
“是…是万春公主的生母王美人。”小宫女惴惴不安的回答,头俯的更低了,脸几乎贴近地面。
茯苓的脸微微抽动,却也无意迁怒于他人,淡漠地说,“宫婢不得妄议主子是非,你们入宫数年,宫中的忌讳想必比我清楚。今日我不惩处你们,但他日你们犯了别的主子的忌讳,未必有如此好运逃脱惩罚。都起来吧,日后若想保命就要牢记言多必失,切勿贪一时最快丢了性命。”
“奴婢谢公主饶恕之恩,日后定牢记公主教诲。”一行人感恩戴德的谢恩,毕恭毕敬的退下。
下意识的看向万春公主居住的厢房,茯苓发现房门紧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万春公主作息规律,素来早睡早起,现已日上三竿仍闭门不起着实有些奇怪。
“万春妹妹,你起来了吗?万春妹妹——”茯苓快步上前轻拍房门,声音难掩慌乱。
无人应声。
“奴婢见过公主!”一名青衣宫女轻声施礼。
茯苓急忙回头,见来人是万春公主的贴身宫女碧青,问,“你家主子起床了吗?”
“我家主子向来五更天起床,今儿也不例外。怎么,主子她不在房间里吗?”碧青
茯苓若有所思,突然她的脸色剧变,用力推开门,飞奔进卧室,之间卧室内炭火烧得正旺,却空无一人。
碧青放下餐盘,帮忙找人,偌大的卧室内空空荡荡。
“你家主子今日见过何人?”茯苓寒声问,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状,隐隐发抖。万春虽然年纪小,但毕竟在宫中土生土长,王美人溺水而亡如此重大的消息怎会无三两个眼线通风报信?
“主子没见什么人啊……我想起来了,主子常常胸闷,按照御医的嘱咐每日起床后必须吃一碗药膳,这个习惯已好几年。不知为何今早碧海姐姐去御膳房取药膳,竟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连药膳都忘了拿!这不,奴婢刚刚又走了一趟御膳房取来药膳。真奇怪,主子不再房里会在哪呢?这药膳应该趁热吃,凉了主子又要喊苦了。”碧青懊恼的说,她年纪尚小,平日里被万春公主保护的好,还不太懂宫中的尔虞我诈,并未觉出什么问题。
看来,万春应该已知道王美人溺水之事。但她若知晓,必定会前往翠玉小筑去见王美人最后一面,而今早未央宫外并未有任何骚动,这说明她并未与宫中守卫起冲突。那她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踏出未央宫呢?茯苓暗自思量想,耳边却传来碧青絮絮不绝的唠叨,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茯苓踏出厢房,一边走一边全神贯注的想事情,就连绿萼何时跟了上来都未曾察觉。
“主子,小心!”眼看她下台阶脚下趔趄,绿萼惊呼出声,猛然抱住她的腰稳住身形。
脱离危险,茯苓回过神来道了声谢!”
“绿萼斗胆,敢问主子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绿萼一边仔仔细细检查她有无受伤,一边好奇的问。
茯苓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绿萼,你今早见过万春没有?”
“今早奴婢去内务府递交主子开春应备下的春衣清单,并未见过万春公主。不过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宫女们都在议论一件事!”绿萼欲言又止,接到茯苓默许的目光,才接着说,“万春公主的娘亲王美人昨夜掉进静心池里淹死了,宫中谣传静心池里有水鬼索命,否则齐腰深的水池怎会淹死人呢?如今宫中上下人心惶惶的。主子,你看,万春公主会不会受到风声去了翠玉小筑?”
“未央宫守卫森严,没有父皇的旨意,万春如何出的去?”茯苓道出心中的疑惑。
“主子有所不知,万春公主易装的本领乃是宫中一绝,早些年还曾在万寿节上表演呢,她能瞬间变装成宫女太监,还因化身王母娘娘手捧寿桃为皇上祝寿被皇上大加赞赏,当众赏了她一枚出宫令牌呢。”绿萼说着,敛下眼眸,走上前一步,在茯苓耳边低语,“主子,那些守卫不常见万春公主,若是万春公主变装出去,估计没人能看得出来。”
“糟了!万春最紧张她娘亲,我怕她无法解释莽撞行事。”茯苓惊呼一声,稍稍撩起裙摆,做飞奔状。一两天前惠妃才示威过,话里话外无不以折磨王美人的方式报复万春。若是万春不从,她甚至暗示王美人会溺水而亡。如今一语成谶,万春肯定会觉得是惠妃所为。恨意难平,难保她不会玉石俱焚找惠妃报仇。
绿萼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胳膊,担忧的劝道,“主子,奴婢知道你与万春公主姐妹情深,您想帮她也要先保全自己啊!您忘了,没有皇上旨意您不能踏出未央宫的!”
见死不救,她自问做不到。与其见死不救终生后悔,不如豁出去一搏。茯苓置若罔闻,甩开搭在胳膊上的手,大步流星的向前走,“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要立刻去阻止她以免她闯下大祸!未免不必要的人受牵连,你就留守未央宫吧。”
“主子,主子…….”绿萼的疾声呼喊留不住执意离去的身影。
穿过走廊,茯苓无暇欣赏杏树上微微绽开的杏花,脚下生风的向宫门走去。
“老天啊,你要保佑万春,千万别让她做傻事!”茯苓在心里暗暗祈祷,她隐隐觉得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孝昌公主请留步!没有皇上旨意,您不可以踏出未央宫!”四名守卫并排挡在门口,齐声说。
“我若是执意要出去呢?”茯苓丝毫不惧。
一名守卫骤然拔刀。
茯苓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寒光逼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甩给拔刀护卫一个重重的巴掌,“混账东西,敢拔刀,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的胆子!”
被打的那名守卫吓傻了,软软的跪倒在地,其余三人也愣在原地,互相对视着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见气势上已经盖过他们,茯苓以为佯装恼怒以震慑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刚想走,不料却被一名精瘦的守卫伸手拦住了去路。
“皇命在身,请公主不要难为卑职。”
“你也要拔刀吗?”茯苓冷冷的回视着他,脸色竟比晨间的气温还要寒上几分。
“卑职不敢!”精瘦的守卫。
顺手抽出跪地守卫所配的刀,茯苓若无其事放在胳膊上做切割之势,轻飘飘的发难,“众所周知,伤害皇亲国戚是死罪。我若一刀划下去,不知道是你们力有不逮的罪责大,还是伤害公主的罪责大?几位,趁着还有片刻功夫,不妨好好想清楚!”
权衡利弊,精瘦的守卫撤了手,不情愿的站在一旁,其余的守卫也识趣的退了两步,让出一条道来。
扔下刀,茯苓抬头挺胸从他们身边走过。她不是有意恃强凌弱,只是在宫里,有些时候她不得不算计。她亦明白,她的做法其实是损人不利己。
平日里就人迹罕见的翠玉小筑,如今更是沉寂的怕人。院内晾晒的衣衫随风摇摆,还有些来不及清洗的脏衣服孤单地躺在地上。零零星星,有衣着素缟宫装的宫女匆匆走过,这里的一切仿佛与富丽堂皇的皇宫格格不入。
这是茯苓第一次踏入翠玉小筑的印象。
“王美人殁了,翠玉小筑为何不灵堂?还有,万春去了哪里?”茯苓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小宫女,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小宫女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却也从她直呼万春名讳明白地位非凡,小心翼翼的回答,“刚刚惠妃娘娘差人传话说,我家主子死的惨烈,不易设立灵堂祭拜,稍后她会派位道士为主子做场法事,明日便要安葬。万春公主气不过,所以去夜华宫同惠妃娘娘理论去了。”
“什么?”茯苓惊诧出声,转身向夜华宫跑去。心里暗想,惠妃啊惠妃,你何必如此不通情理,赶尽杀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