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曾翻腾的火光中反应过来,茯苓的思绪已被怀中的人儿痛苦**声揪住。两声压抑的**后,谷天祈便毫无知觉地晕了过去。
“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不许死!我不要你死!你能不能听得到?”茯苓大惊失色,颤抖着双手轻轻摇晃他渐渐变冷、僵硬的身子,歇斯底里的喊着。
“银针不偏不倚的钉入心脉,血脉回流,乏天无术了,最多还剩下一炷香的时间。”林少顷凑上前,切了下脉,无奈的说。
茯苓抱紧谷天祈,凄然的大叫,“你胡说,他不会死的,他说过绝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
“娘亲常常生病,为了照顾她,我跟了好几个名医学了些医术。虽然算不上神医,望闻问切还是略同一二的。心脏受损,除非有传说中的紫鹿补心丹,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林少顷眉间多了几分凝重,无力的解释道。
“我不信!”茯苓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悲痛,一字一字咬牙说道。
默默关注了好一会儿,绮玉盈盈的走来,目光灼灼地俯瞰着茯苓好一阵,这才俯下身面容倨傲的在她耳边低语,“普天之下只有我可以救他。但是若想让我救他,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宁愿陪着他死去。”
“你能救他?”茯苓像是看到救星,扯着她的裙摆兴奋的叫道。
绮玉不为所动,冷冷的补充了一句,“紫鹿补心丹我手上恰好有一颗。”
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谷天祈,茯苓心里绞痛欲裂,几乎没有犹豫,再抬起头时,泪水不知不觉中已充满眼眶,“绮玉姑娘,我求求你救救他。只要你愿意救他,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我要你发誓以后绝不与我相公有任何瓜葛,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不可以!”突然,绮玉的嘴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舌下生莲轻巧的吐出这句话。她的目光如刀,声声句句剜茯苓的心头。
“好,我发誓,以后与祈视若陌路,老死不相往来。”茯苓心中一阵刺痛,艰难的应声,背过脸去舍不得的哀求,“请你快点救他。”
“我知道你爱他,他也爱你。但爱是自私的,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而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却少得可怜。既然上天如此不公平,那就让我也不公平一次吧。”绮玉掏出一个锦盒放在地上,伸出手指轻抚谷天祈的脸庞,似笑非笑的喃喃道,“这颗药是我爹留给我的,能让服下之人忘记所有前尘往事,喜欢上第一眼看到的异性。当年我爹犹豫许久也不愿用在我娘亲的身上,如今想来还真是笨啊!孝昌公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以后就请离我相公远远的,我不想再看到他为了别的女人出生入死。”
“只要你活着,哪怕知道你不爱我,我哭着也开心。”茯苓一遍遍说服自己,心中阵阵抽紧却仍是勉强自己镇定的回答,“放心吧,我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也一定会守约。”
“那就好,你可以走了,我要在马车上为相公疗伤,任何人不要打扰我们。记得你答应过的事,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能起死回生,却再也不会记得你了。”绮玉面无表情的吩咐,全力将谷天祈拖上马车。
爱情这东西看着温和无害,可再温和的东西反噬起来都不容小觑。失魂落魄的背向而走,茯苓再忍不住眼角的泪,泪水夺眶而出。
章渊清正在数点士兵、物品,见她一副怅然欲泣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手足无措的为她拭泪,关切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突然觉得好怕。你的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茯苓无力的摇头,难掩软弱。
“它是你永远的可以停靠的港湾。”章渊清见她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软语宽慰,心却被柔软的东西狠狠地击中了。
一炷香的时间,欢乐时如白驹过隙转的飞快,苦等时却分分钟度日如年。
“有人死里逃生,有人喜结新欢,这就是各人有各命,相公你说对不对?”绮玉掀开车帘,探出头不着边际的说了句。
谷天祈不明所以,与她对视了一眼,深情款款的道,“你说的自然是对的。”
越平淡的话越伤人,这句平淡如水的话,杀伤力却是惊人。
茯苓的脸色刹那白了,猛然间想起方才答应绮玉的事情,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拉开与任何人之间的距离,不带感情的宣布,“既然大家都没事,即刻启程赶往幽州。”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黑夜凄美的落寞悲凉。
茯苓与万春公主两人并肩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内,别有一番感触在心头,莫不哀叹人生的无奈多变。
马车穿过蒙蒙黑夜,急速向幽州驶去。一路上倒也没遭到什么阻截,张守珪将军收到林少顷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率军出城迎接,三更天两队人马汇合,天光亮时安全抵达幽州城池。
“两位公主舟车劳顿,又受了惊吓,请移驾内室歇息。”凤车停稳,张守珪毕恭毕敬的启奏。
“有劳张将军。”茯苓缓声道,语气中满是疲惫。
睡觉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直到第三天日将午,茯苓才悠悠转醒,意阑珊,仍无任何要起床的迹象。
“姐姐,你醒了?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万春公主正要更换她额头的湿巾,见她眼睁得滚圆,又惊又喜的问。
茯苓依稀记得睡得很沉,睡了好久,疑惑的问,“我生病了吗?”
“你还记得吗,那日你刚到将军府,便昏过去了。高烧的厉害,昏迷了两三天,吓死我们了。张将军派人请靖远侯与定远侯,说是有要事相商。议完事,他们就会过来的。”万春公主体贴的将枕头塞在她的背后,让她舒服地靠在墙上。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满的嘀咕道,“倒是忠义侯,过分的紧。连姐姐生病这么大事,他都没来看一下,整天带着绮玉姑娘游历边关风光……”
“我知道了。” 一番话下来她的胸口又疼又烫,为了不让人看穿,茯苓惨淡地笑了笑,打断了她的抱怨。
万春公主并未发现她的不妥,认真的建议道,“姐姐虽然仍是一脸倦容,精神尚且可以,想不想用点粥暖暖胃?”
“也好。”茯苓敷衍似的应了句,泪水在她转身的瞬间倏然落下。
情思缱绻付水流,缠绵时忧忘也愁。安得其中两全法,鸳鸯对对喜相守。
“什么事如此着急?”门口,万春公主压低嗓音问。
“奚王打听到公主安全抵达幽州的消息,派使者送来厚礼,向公主请安,顺便询问和亲事宜。张将军还在与使者交谈,我偷偷溜出来告诉你这个消息。”杨錡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万春脸色微变,气愤的说,“岂有此理,他们的阴谋被拆穿了,还敢来我方阵营撒野!张将军怎么说?”
“张将军推脱说公主凤体违和,不宜见客,拖延使者。”杨錡一脸感叹,挠了挠头,沮丧的说,“都怪我没用,保护不了你。”
“既然是有心造访,恐怕使者不见到我们不会善罢甘休吧。”茯苓听得虽不是很真切,事情前后却猜出了八九分,索性起身推门而出。
杨錡睁着眼说瞎话,“孝昌公主不必担心,奚王与契丹王狼子野心已经暴露,张将军用兵如神,绝不会让两位公主委屈的嫁过去的。”
“奚王派遣使者过来,自然已得知客栈掌柜咬舌自尽。和亲阴谋之事,咱们根本没有证据。若是一味推诿婚事,只会给他们借口攻打大唐,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和亲之事,咱们得主动。”茯苓琢磨了片刻,慢悠悠道。
万春公主双手绞着手绢,不自然的说,“姐姐,我怕,我不想和亲!”
“傻妹妹,你放心,姐姐绝不会拿你的婚姻大事开玩笑。”茯苓闻言一笑安慰道,依稀看到远处的山上人影晃动,若有所思的问,“奚王与契丹王是否驻扎在那座山上?”
杨錡肯定的点了点头,答道,“是,那里易守难攻。真所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人攻不进去,那就物攻。”茯苓胸有成竹的一笑。
“物攻?”杨錡不解的问。
“事不宜迟,杨錡,你速速将张将军请过来,我自有妙计。”茯苓并不理会他,急急催促道。
片刻后,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张守珪步履匆匆赶来。
“公主,您有退敌妙计?”张守珪将信将疑的问。
茯苓喜笑颜开地点点头,“使者来访,为彰显咱们大唐的泱泱气度,将军不妨回赠使者几车珠宝以显皇恩。”
张守珪大惊,连声劝阻,“公主,对待这种豺狼,赠珠宝只会让他们胃口大开。此风不可长,于事无益!”
“他们若是肯接受,事情就成功一半了。”茯苓摇了摇头,细细解释道,“将军,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今日损失的只是几车珠宝,赢得的却是边关的一时的平静。”
“微臣不懂,还望公主殿下明示。”张守珪打破沙锅问到底。
“两军开战,哪一方胜算会大一些?”茯苓毫不客气的问。
张守珪的脸一下子红了,为难的说,“奚与契丹歃血为盟,算起来应该是敌方胜算大些。”
“那就是,对了这种劲敌,硬碰硬自然不行。不如示弱,让敌方认为我方无再战意志,方能险中致胜。再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奚王派人来,咱们送了几车珠宝。契丹必定眼红,咱们可以赠送大量的珠宝与他,再派遣使者挑拨两方的感情。所谓盟国,最怕猜忌。奚与契丹结盟,咱们打不过,若是只打一方呢?”茯苓笑道。
“好一个离间之计,老臣甘拜下风。”张守珪一脸欣赏的看着她,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