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惗的冷漠一面是来自礼数另一面也是为何子曦不平,她没有说话只继续站在原地不愿入座。
武落蘅耐着性子问道:“有什么话不如说出来,你心里痛快我也知道是为何如此。”
莺莺本就单纯,这些年跟着姜成一直在塞外,根本不懂什么宫廷规矩,还是进宫前力士们现场教学,她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
周惗想了想索性一吐为快,便把何子曦如何被排挤如何不受重视一股脑的说出,最后略带怨恨的说:“陛下与娘娘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我等不敢叨扰,更不配同坐用膳。”
这几句话真是说的武落蘅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李隆基断不会是个忘记旧情的人,而外戚削权的确又是他提出坚守的政策,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武落蘅,只能放下一句话:“何子曦之事我并不知晓,但我对姐姐的心仍如那年在比干庙时一般,此生此世誓言不毁,若姐姐怨恨我也无话可说。”
见两个人都如此激动,莺莺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喃喃的问道:“朝上的事我不懂,可咱们的姐妹情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周惗眼中含泪的说:“所谓嫁鸡随鸡,夫家荣辱便是妾身的荣辱,妾身只能……”
还不等她说完,武落蘅站起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暖阁中,莺莺茫然的看向武落蘅,半张着嘴巴惊讶万分。
“就算是嫁了人我们也不该迷失自己,且不说排挤冷落是否为陛下本意,单是将我们姐妹之情依附在男人身上就让我看不起你。”武落蘅说的慷慨激昂,可她根本不知道周惗心中的苦楚。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周惗与何子曦都沉默不语,二人所想皆是今日之事,进府后何子曦直奔书房,周惗一个人从花园往自己的院中漫步。
“呦呵,回来了,可见到你那高高在上的三妹了?”成絮有意要等着奚落周惗,特意在花园中的凉亭 等待。
周惗抬头看去,成絮正蔑视的看向她,身旁站着两个小丫鬟,也在偷偷嘲笑,她不愿多言,因为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似乎习惯了成絮的讥讽。
谁知道周惗刚刚进屋,成絮随后就追了过来,叉着腰站在门旁说道:“你以为不说话就得了?我娘家有难的时候求你帮忙说说话,你是如何高傲?也罢,我家的事本就不该求人,可为什么夫家的事你也不管管?”
所有的起因都是姚崇的整顿外戚当权政策,何中书也在他们的斗争中含恨离世,成絮郡主的父亲本已经封王,可以安度晚年,偏在天平公主之事后被人诬陷查出之前与武三思的书信来往,也被下了大牢。
在姚崇拉拢朝臣的时候,何子曦的二哥又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而被诬陷,一时间何家彻底分崩离析,不再辉煌。
府上的人却将心中的怨恨发泄在周惗的身上,只因她是惠妃的结拜姐妹,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周惗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为何夫家有难你却不愿去求求惠妃?”
这就是为什么周惗会对武落蘅心怀怨恨的原因,长期的扭曲折磨让她开始迷失。
好在何子曦还算清醒,今日进宫让他又重燃斗志,回到书房后便奋笔疾书,将自己埋藏许久的治军良策一股脑的书写完成。
直到鸡鸣拂晓才驻笔合书,他将奏折送入宫后,又派人给姜成送了帖子,相约午后过府一叙。
晌午补了个回笼觉,何子曦沐浴更衣后唤来了周惗,二人坐于厅上闲谈起来。
“这些年委屈你了。”何子曦突然开口,言语中尽是愧疚。
周惗疑惑的看向他,唯唯诺诺的说:“老爷怎会这么说,都是妾身未能为老爷分忧。”
何子曦苦笑着,摇摇头说:“朝中之事连陛下都不能周全又何况是你。”
他看着手边的茶炉,壶盖上有一股白烟渐渐升起,他心中的怨恨在此刻仿佛随着白烟一同飘散。
周惗发现今日的何子曦轻松很多,他又回到那年青春年少,眼中满是光芒,“老爷是有何好事吗?”
何子曦点点头,将昨夜与李隆基的对话简述一番,最后感慨万千的说道:“直到昨夜我才明白帝王的无奈与孤寂。”
何子曦的心结已解,可周惗该如何解开她与武落蘅之间的心结?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想到那一夜的一记耳光,现在是悔恨不已。
姜成到府后,莺莺也顺路跟来,想要找周惗再说道说道,二人转至花厅,刚一坐下,莺莺便说道:“大姐可还在生三妹的气?”
周惗脸红着解释:“都赖我脑子一热没能想通就胡乱抱怨。”
本来莺莺还担心不好说和,现在听她此话似有转机便兴奋的说:“你也不必自责,昨日三妹留我在宫中过夜,我们畅聊至深夜,她并不怪你,只是你府上的事她真的一无所知。”
外戚都不得干政,更何况她是后宫女人,周惗之前因为委屈蒙了心性,现在想来自责万分。
“我是猪油蒙了心,她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如此无情,真是……”一边说周惗一边拭泪。
莺莺摇摇头叹气道:“昨夜听了她的遭遇,我只觉心痛,而后又得知你的境况我更是寒心,在外人看来,她贵为皇妃,锦衣玉食,你身为夫人,高床软枕,都应该是最令人羡慕的生活,现在看来还不如我这个少尉的侍妾。”
周惗破涕为笑,揶揄道:“几年未见,莺莺也学会了咬文嚼字?”
莺莺不满的说:“人家好好和你叙旧,你却取笑我,真是没心肝,早知道今日就不赶来做这个和事佬了。”
周惗连忙赔礼道歉,哄着她,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说来听听。
莺莺随姜成出征边塞,二人也算是共患难,同生死过,其中曲折惊险深深的吸引着周惗,原来每个人都奋力生活,只有她自怨自艾,虚度光阴。
“大姐,我听说陛下要派姜成去驻守西北,想来我们这次见面实在难得,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后日随我入宫,好好和三妹叙旧?”莺莺恳求着,眼睛巴巴的看着周惗希望得到她的同意。
周惗自然愿意,与她相约后日入宫。
另一边,何子曦与姜成也在讨论如何整肃军纪,原来李隆基有意任命姜成为威虎营将军,何子曦为军师,从威虎营开始,配合张说的清兵政策,对各地守军进行整顿。
二人信心满满势必要干出一番成绩,这让李隆基也很是欣喜,当他看到何子曦一夜整理出来的治军条例,更是喜出望外,不禁感叹:“让他在羽林军真是大材小用了。”
武落蘅不知他为何事高兴,好奇的问道:“三郎是在说谁呀?”
李隆基放下奏折,愧疚的说:“我愧对何中书呀,虽然驱赶外戚当政的措施并没有问题,可惜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会伤及无辜。”
“这么说何府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呀?”武落蘅终于明白周娘那一夜的怨恨是因为什么。
“恩,这是我的疏忽呀。”见李隆基如此自责,武落蘅安慰道:“三郎不必自责,我觉得犯了错就去改,有了过失就去弥补,这样不就行了。”
李隆基将武落蘅揽入怀中,深情的说:“还是婠婠懂我。”
很快姜成与何子曦驻守边关的圣旨已经拟好,刚刚见面相聚的三姐妹又要挥泪分别,这次不止莺莺会随姜成而去,周惗也决定跟在何子曦身边,照顾他的日常饮食。
分离在即,李隆基特意在永安门为他们送行,武落蘅也跟来一同挥别。
三个人紧紧的拉住对方的手,眼中含泪的互道珍重。
周惗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对武落蘅说:“三妹这是我连夜赶制出来的荷包,里面放了白马寺求来的灵符,希望它能护你和肚中孩儿周全,对了还有这些小衣服,都是我和莺莺连夜赶制,希望孩子一出生就能用得上。”
莺莺和周惗不断的叮嘱,又将包袱一个个送到烟波的手中,搞得她们几乎拿不下了,武落蘅泪流满面的说:“明明是你们出征在外,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么多东西?我在宫中什么也不缺,何苦这样劳累。”
周惗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以前我竟不知宫中比边关还要凶险,你一个人在宫里一定要万分小心,尤其是饮食,穿的戴的也要注意。”
莺莺虽然不懂周惗说的这些,但她也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也随声附和着。
时辰已到,周惗和莺莺上了马车,姜成与何子曦神采飞扬的跨上战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朱雀门离开,踏上西去的道路。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武落蘅不禁吟唱起来,何其悲壮,今日她才真正的感觉到。
李隆基望着远方,双手攥拳,心中默念:总有一日,大唐将会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繁荣昌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