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刚在正厅坐稳,便看到房之水踉踉跄跄的走上前,满面泪光,哀求道:“请陛下为臣妾做主呀!”
“你现在身子虚弱怎还跑到这来?”李隆基皱了皱眉头,为了不让旁人说他苛待后宫,他特地软下语气补充道,“快快回去休息吧,朕一定为你做主。”
姚玉在一旁行礼后,对伺候左右的侍女说道:“先扶房昭仪回去休息。”又对房之水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便来到李隆基身旁,双目低垂不敢与他对视。
来的路上李隆基已经听苏盛说过,房昭仪小产后贤妃请来御医院全体御医前来会诊,还上上下下的调查了一番,所以他也不必从头问起,直截了当的说:“查出事情的原委了?”
姚玉点头说道:“是。”
见她只回了个是字,便又紧闭双唇,李隆基已经了然,事情不太简单,难道涉及到宫外要臣?
“你们先退下。”李隆基只一个眼神,苏盛便发号施令,自己也跟着众人退到厅外,小心伺候。
“怎么回事,说与朕听。”李隆基放下手中的茶杯,侧耳细听。
姚玉提着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臣妾请御医检查了房昭仪的饮食和起居之物,最终确定导致房昭仪小产的物品,是一串玛瑙手链。”
“玛瑙手链?”李隆基不明白,从未听说孕妇不能佩戴玛瑙手链的,这怎么会是导致小产的因素呢?
姚玉坚定的看向他,从怀中拿出一串手链,只是这手链上的玛瑙珠子,略微有些发暗,不像大多数手链看着剔透,于是她解释道:“臣妾刚刚细问了御医,他们一致认为,此手链定是曾浸泡在麝香中,后经过处理,保留了麝香的气息,房昭仪一直佩戴,麝香气入体才导致小产。”
李隆基接过细瞧,这么普通的一串手链实在没什么特别,于是不解的问道:“这手链从何而来?”
姚玉深吸了一口气,喃喃的说道:“是惠妃姐姐送给房昭仪的贺礼。”
“惠妃?”李隆基怀疑的询问,随手将手链扔在案几上,身体向后靠去,若有所思的说,“你是说房昭仪的小产是惠妃害的?”
姚玉深深的知道李隆基对武落蘅的感情,她当然不敢说,可物证在此又不知如何辩驳,只能连忙赔笑道:“惠妃姐姐贤良淑德,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臣妾是怕有人要借她的手,或是惠妃姐姐耳根子软,被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也未可能。”
李隆基哼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冰冷的声音直戳姚玉的心脏,“此时暂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单凭个手链未必是房昭仪小产的真正原因。”
表明态度后,李隆基又让苏盛把手链拿上,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姚玉瘫坐在地上,心中满是委屈,自言自语道:“陛下这是明目张胆的包庇,让臣妾如何是好。”
李隆基一路未停,直接到了鹿鸣殿,此刻武落蘅正与皇子公主戏耍,玩的不亦乐乎,见他凝眉愁目的走进来,便知道有要是发生,让奶娘把皇子公主带了出去,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隆基开门见山的问:“房昭仪有孕,你是不是送了贺礼?”
武落蘅稍作回忆,不在乎的说:“按宫中礼仪,我作为众妃之首理应如此。”
李隆基点点头,叹气道:“以后这种礼仪不守也罢,免得他人钻了空子。”
“这是什么意思?”武落蘅不解的问道。
李隆基将手链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又把房昭仪小产之事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武落蘅瞪大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诧异的惊叫:“她们以为是我要害房昭仪小产,所以在手链上做的手脚?”
李隆基连忙安慰道:“我知道不可能是你,但手链是你宫中出去的,一定是有人要借你的手。既能害了房昭仪有能诬陷你。”
武落蘅唤来花眠和青莲,手链是花眠亲自挑选,青莲带人送过去的,其中之事她们最为清楚。
“手链是我亲自挑的,我还特意选了成色最好的。”花眠一头雾水的回话道。
“未防万一,我特地亲自送去,绝对没有经过他人之手。”青莲也确认自己在护送途中没有任何异样。
李隆基用食指反复摸着下巴思量着,而此时武落蘅又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说给二人,大家都是惊慌失措,毫不知情。
片刻青莲突然说道:“陛下可把手链带来?是不是我们送去的东西,一看便知。”
说话间,苏盛已将手链呈上,因涂抹了麝香,李隆基只让放在下面,怕对武落蘅有所伤害,花眠和青莲看后,确是她们经手的玛瑙手链。
花眠扭转这脑袋,疑惑的说:“手链是没错,可是我记得选出来的时候我特意在阳光下照了照,想确认每颗珠子都圆润剔透,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这样乌涂。”
被她这么提醒,青莲也记得自己打开盒子确认的时候,玛瑙色泽光润,晶莹剔透,是上好的物件,不像现在这样暗淡。
李隆基大笑道:“那是自然,定是有人之后动了手脚,看来嫌疑最大的人还在微希殿中。”
确认无误后,李隆基便命苏盛严查微希殿中各人,务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可是还不等苏盛查出什么,庐陵王的奏章却先一步送到了李隆基的书案上,里面可以说是句句血泪,为自己的女儿鸣不平,为自己不能保护女儿大吐苦水,甚至还说小产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情,自己可以不计较,可为什么小产后还要受审讯侮辱,明明另有其人却要让自己的女儿受如此煎熬。
庐陵王虽然远在边疆,可他的府兵训练有素,是镇守边疆不可或缺的军事力量,现在他听说自己女儿不止小产甚至还被怀疑是监守自盗,心中怒火难平,一连上了三封奏折,第一封是悲情戏,第二封是功绩颂,第三封就有些要挟的意味在里面。
看的李隆基是心中愤怒可表面还要一再劝慰,这一日他传来宋璟,范秦苑,张说等人,想要商讨个解决办法,要安抚一下老臣才好。
宋璟本就对李隆基隐瞒实情不满,现在看到庐陵王如此发作,也为老臣感到不值,先一步上前说道:“陛下,臣不知此事还有何好商议,庐陵王所请根本不过分,房昭仪就算地位不高,毕竟怀的也是皇嗣,岂能随便了事,更不要说不理罪魁反而一再怀疑她。”
李隆基摇摇头,解释道:“朕与惠妃询问过,那串沾了麝香的手链,的确与她送出时不同,岂能不查就冤枉好人?”
宋璟冷笑道:“冤枉好人?陛下未免有些偏袒了吧,手链是从鹿鸣殿送出来的,既然有问题也该从鹿鸣殿中人查起,怎么把微希殿的人一个个审讯了呢?”
宋璟明显已经下了定论,在他心中此事就是惠妃排除异己,残害皇嗣,根本不用多想。
李隆基又不能屈尊降贵与他分辨,便将目光转向范秦苑,对方心领神会的走出来,拱手说道:“陛下,庐陵王所请也是希望为自己女儿讨回公道,臣以为只有查出真正的幕后指使才算对的起庐陵王。”
李隆基点点头,顺势说道:“朕也是此意,单凭一个手链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朕要查的是真相,自然要小心谨慎。”
宋璟挺直身板,毫不示弱的说道:“陛下要闭上眼睛查真相,臣等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庐陵王提出暂撤府兵回营之事要如何处理?难道为了个真相我们大唐的边疆就不要了吗?”
宋璟所提之事便是庐陵王第三封奏章中所书,他感叹自己无能,近日又被一些散匪骚扰,说自己守着偌大的空府心惊胆战,想要把借调到边疆驻守的府兵撤回,以保他的周全。
说白了就是老子的兵不借给你了,谁让你不好好对待我女儿。
这件事让李隆基很是头疼,西北有突厥人蠢蠢欲动,北面又刚刚驱赶了契丹人,如果此时镇守西南的庐陵王突然撤走府兵那吐蕃一定会有所动作,这可是腹背受敌呀。
李隆基转头看向张说,他自从上殿支字未说,一直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张说,军务一事你向来清楚,可有什么好办法?”李隆基揣着希望看着他。
张说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拱手行礼后,慢条斯理的说道:“陛下,臣之前整顿军务本就提出过裁减府兵的事情,此次未尝不是次机会,既然庐陵王要撤回自己的府兵看家护院,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隆基眉头一紧,正要发问,却被他的一句“不过……”制止住。
“不过……撤走多少府兵,这就要看陛下准备给各州各府限额多少了。”张说这么一提醒,李隆基豁然开朗。
他记得前段时间,他与张说还讨论过要如何实行新的府兵政策,虽然他同意张说的建议,但毕竟府兵一事从太宗皇帝起就一直延续,自己总不能说裁就裁吧,现在看来果然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