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帝王对峙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好在范秦苑一心想着武落蘅,总能提着口气。
苏盛从侧门进来,附在李隆基的耳边,轻声说道:“陛下,青莲来报,惠妃娘娘扭伤了脚,请您过去看看。”
“怎么好好的,扭伤了脚呢?”李隆基听闻此话,早把范秦苑抛到脑后,起身赶往鹿鸣殿。
到了鹿鸣殿,武落蘅正坐在榻上看书,李隆基上前一步坐在她的脚边,仔细查看道:“怎么了,哪只脚扭了?宣御医了吗?”
武落蘅一把拉过李隆基的手,笑着问:“三郎看看这首诗,我觉得写得特别好。”
李隆基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便心知肚明,她恐怕只是用脚扭了当做借口,引他离开贞观殿罢了。
既然知道她没有受伤,李隆基的心也算放了下来,接过书品读起来,“嗯,倒是不错,颇有田园风格。”
武落蘅感叹道:“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向往与世无争的生活,看到这样的田园风光不免心之所往。”
李隆基大笑道:“婠婠才多大,便如此伤秋悲春起来。”
武落蘅长舒了一口气,略带犯愁的说道:“之前在王府还不觉得,进了宫之后才明白什么叫平淡安乐。”
李隆基转头看向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读出刚才那句话的深层含义,而武落蘅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游走在他的脸颊,不禁问道:“三郎,如果有一天从别人那里听到不好的话,你会怎么办?”
李隆基抬起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他只想和自己的婠婠单独待一会,“婠婠是在害怕吗?”
“人说谎言说了一百次,就会被当真;我不知道三郎会怎么做。”武落蘅把身子前倾,几乎面对面的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想到第一次相遇,她躲在画的后面,娇嗔的样子让人记忆犹新,也是这样的眼神,一瞬间勾住了他的心。
“我答应你,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听信他人之言,唯有你,我会一如既往的相信。”李隆基把她揽入怀中,轻柔的说道。
武落蘅已经红了眼眶,她嘤嘤的说:“三郎,今生今世你若不弃,我必不离;有些事我不知该怎么说,但请你相信我。”
范秦苑的事,李隆基其实一直放在嗓子眼,要问又觉得不妥,思来想去还是没说,此刻听到武落蘅这番话,料想宫中流言她也得知一二,才会有此番担心。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感觉指尖在柔软的发丝间穿梭,如果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将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这一日姚玉正在宫中,她合上册子,唉声叹气着,房之水笑着走进来,“娘娘这是怎么了?臣妾还没进门就听见了。”
姚玉回过神来,笑盈盈的回答道:“没什么事,这是看过上个月的红册,陛下除了鹿鸣殿就是留宿贞观殿,这后宫也太冷清了。”
房之水坐在一旁有些委屈的说道:“娘娘,这也不能怪我们,惠妃娘娘深得圣宠,我们也是想尽办法,可是陛下都不愿多看我们一眼。”
“所以我说你们还是不了解陛下,想的法子都抓不住他的心,他最在乎什么,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姚玉话中有话,手指在红册上轻轻敲击,房之水似乎明白一些,淡淡回应。
赏莲一事后,范秦苑一直很担心武落蘅,怕此事会连累到她,终于找到机会到鹿鸣殿来看看她。
“怎么今日这么有空,特意送来上好的狼毫笔?”武落蘅拿着笔爱不释手,笔头精秀,笔杆轻巧正合了她的力道。
范秦苑笑着说:“娘娘有多少好笔,我不过是偶得一只,觉得适合娘娘,就送来了。”
“娘娘?”武落蘅疑惑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发冷的问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叫一声范大人?”
范秦苑知道她在揶揄自己,也不生气,看到她渴望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叹气道:“小五可以了吧。”
武落蘅开心的又蹦又跳,得意忘形的说道:“你这个绿头鸭,最近也不进宫找我玩,说些奇闻异事给我听也是好的呀。”
范秦苑苦笑道:“即便如此我都是胆战心惊。”
武落蘅明白他所说,将放在一旁的蜜饯拿起,选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下,淡淡的说:“我所喜欢的,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会喜欢,这就是心中最实在的感受,就像这蜜饯,三郎总说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可是我依然喜欢。”
范秦苑和武落蘅在屋里说话,屋外李隆基全部听到,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只是转身时,有些五味杂陈。
沿着石子路李隆基慢慢缓行,心中不是滋味,他相信婠婠,可他也确实看到范秦苑的感情,那个眼神多么的熟悉。
“陛下。”不知不觉到了临渊阁附近,李隆基出神的看着二层,想到那一场雨。
“陛下。”房之水又走近了几步,轻声唤道。
李隆基此刻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哦,原来是房才人呀,你怎么在这呢?”
房之水回话道:“臣妾刚刚去给惠妃娘娘请安,听闻娘娘喜欢新鲜吃食;臣妾在庐陵时也学过一些,想着送给娘娘品尝。”
李隆基点点头说道:“你有心了。”
房之水笑了笑,脸上飘过一丝诡异:“说道有心,臣妾可不敢与范大人相提并论,刚刚臣妾看到范大人亲手为娘娘制作的狼毫笔,才叫用心。”
李隆基双拳紧握,肩膀有些紧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身后的房之水一点也没有察觉,继续说道:“臣妾听说范大人心思细腻,今日一见才觉得所言不虚,臣妾虽不懂制笔,但也见过不少好笔,从未……”
房之水还没说完,李隆基突然转身,眼中布满红丝,怒目而视,吓得房之水立刻住了嘴,惊恐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可在盛怒之下,房之水只觉得连喘息都很困难。
天空一阵云飘过,细雨绵绵竟无声落下,这一幕李隆基似曾相识,他一把抱住房之水,用力的亲下去,没有温柔,没有深情,好似再说‘朕要撕烂你的嘴’。
房之水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被咬的生疼,一股腥气骤然而起,她想挣脱但心里明白如果此刻自己挣脱,恐怕连恨都得不到,只能闭着眼睛强忍。
当夜李隆基在贞观殿宠幸了房之水,其实说是宠幸,更像是发泄;事后,房之水蜷缩在床上默默的流泪,她曾发誓为了先皇后她什么都能做,可事情真的发生后,她脆弱的少女心还是如被蹂躏般的疼痛。
一连几日,李隆基都宠幸了房之水,赏赐也是不断,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武落蘅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什么也没做。
夏花将落,秋风未起;空气中的燥热渐消,可到了午时还会不时蒸的人难受,武落蘅在这时都应该午睡,可今日不知怎的心中烦闷,实在睡不着。
把两个孩子哄睡后,她独自一人闲庭散步,宫中的风景她已经看的有些麻木,即便李隆基每年都要求工匠与众不同,种的花也是各个季节都不相同,但久在宫中连每一块石头都看过几遍更别说这景致。
转过假山,武落蘅抬头望去竟看到李隆基站在假山上远眺,她怀着好奇,轻步上去,站在他身旁一同远望。
苏盛守在底下自然无人敢打扰,两个人站了许久后,李隆基才开口说道:“婠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三郎在看什么。”武落蘅清晰的看到不远处她亲手在院中种的葡萄藤,还有他们经常坐的美人榻。
李隆基轻轻蹙眉,温柔的说道:“我在看婠婠呀。”
武落蘅从他身后怀抱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就在这呀,只要三郎转头就能看见。”
李隆基握住她的手,试探的问:“你会一直站在我身后吗?只站在我身后?”
在爱情中并没有平等可言,因为爱我们有时候愿意自降身份恳求对方留下,有时候愿意不顾形象哀求对方不要放手,即便是帝王,他也一样,要放下帝王一切唾手可得的脾气,努力去争取。
武落蘅转到他的正面,看到他低下头,眼泪从眼角溢出的样子甚是心痛,也跟着一起哭开,“我一直都在,是三郎自己跑到别人那里。”
这话听上去是抱怨,实则是原谅,李隆基盯着她的眼,终于把自己心中的那句话问了出来:“婠婠,在你心中我与范秦苑,谁更重要?”
武落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挥拳打在他身上,娇嗔道:“三郎好没意思,这就像我问你,我与范秦苑谁更重要一般。”
李隆基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我只是把范秦苑当朋友,书友,棋友,就像三郎与他的关系一般,甚至还少一层关系,君臣。”武落蘅钻进李隆基的怀中,温柔的说,“其实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的心中只有三郎,唯有三郎。他的情谊,今生我还不了,也劝他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听到这些话,李隆基的脸上不由的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