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后,胡青青就每日准时到鹿鸣殿报道,原本武落蘅并未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她竟然日日勤勉,没有一日推脱偷懒,不免更加喜爱。
每日胡青青修剪照料牡丹的时候,武落蘅都会坐在院中与她闲聊,她也是任凭心情,不时搭话。
“青青,你这一身武功是跟谁学的?”武落蘅靠在摇椅上,悠闲的晃着小腿。
胡青青正按照内廷司给的方子为牡丹调配驱虫药水,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小时候父亲教的,之后父亲去了战场,就是哥哥们教。”
“那还是挺厉害的呀。”武落蘅这几日几乎找遍了所有可聊话题,可胡青青总是爱答不理,她知道那是碍于她们悬殊的身份。
“这有什么,我看花眠自学也挺厉害。”这几日的接触,胡青青倒是与花眠变亲密了,两个人虽然还是吵吵闹闹,但明显和缓了很多。
此时李隆基正巧来鹿鸣殿看武落蘅,众人行礼后,继续各忙各的,李隆基则坐在一旁与武落蘅说笑,胡青青有时也会偷看几眼,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陛下每日都会到鹿鸣殿来,可每次二人不是闲聊就是静静的坐着看书,有时候两人都不会多说一句话,这和外界的传言有些不符呀。
“哎,看什么呢?药水成了没有?”花眠放下锄头,走过来问。
胡青青看看药水的颜色,又点了一下草药应该还差一种,一边放一边说道:“马上就好,你家娘娘一向如此吗?”
花眠侧头看了一下,此刻武落蘅正靠在李隆基怀中,安静的翻着近日着迷的话本,“以前娘娘也会对诗,下棋,抚琴,编曲,不过现在身子重了也越发懒了。”
胡青青不禁说道:“没想到惠妃娘娘还是个才女。”
临近午时,胡青青放下手中的木桶,站在院中一本正经的说:“惠妃娘娘,今日工作都已经完成,那我就先告辞了。”
李隆基原本正低头在讲述话本故事背后的隐情,听到胡青青的话,轻声问武落蘅:“你平日都允许她这样回话吗?”
“无妨,三郎不是也允许我这么说话吗?”武落蘅撒娇道。
李隆基只甜腻的说道:“你不同。”
武落蘅心中喜悦,抬眼看着天空,提醒道:“看样子要下雨了,你不准备些展布吗?”
“说好了只有一晌午的劳作,后面的事与我无干。”见惠妃也不再多说,胡青青行礼后便离开了。
可还未走到宫门,天空便雷声大作,紧接着豆大的雨滴迅速落下;胡青青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赶到鹿鸣殿的时候,已是瓢泼大雨,花眠形单影只的在花坛附近吃力的扯着展布。
胡青青跑过去,与她合力抬起卷着的展布,一边一个支起撑杆,“你怎么不叫他们帮忙?”
花眠边整理边喊道:“这是我们的事,何须他人帮忙。”
胡青青话不多说与她一同盖上展布,二人已如落汤鸡,进殿后,烟波与清莲连忙将准备好的帕巾,干净衣服端上来,带着二人到偏厅更换。
春汛将至,李隆基因为河务的事,准备召见宋璟和工部尚书,所以午膳匆匆用过后,便冒雨离开,赶回贞观殿。
武落蘅站在窗前,听雨滴落地的声音,不禁哼唱起来:“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
“娘娘,您唱的这是什么呀?”胡青青突然出现在身后,打断了武落蘅的歌声。
武落蘅转身看向她,平日里她总穿青色,朴素淡雅,今日换上桃粉色显得格外可爱,她赞叹的说:“你为何不喜欢粉色呢,肤质雪白,配上嫩粉色才显娇嫩可爱。”
胡青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不高兴的说:“我可不喜欢这身打扮,看上去像个炸了毛的鸡崽子。”
“你那一身青倒让我想起一个人,他也爱穿青色湖蓝色的衣服。”武落蘅想今日大雨,看来范秦苑是不会来了,倒不如留下胡青青,与她闲聊打发午后时间。
胡青青眼中闪过一丝羞涩,脸颊微红的说:“我觉得男子穿青色的衣服最好看,如松如竹,比那些穿着花哨的浪荡子强多了。”
武落蘅好奇的看着她,偷笑道:“你年龄不大,怎么已经动了春心?这要是在我们那可算是早恋。”
胡青青毫不在乎的坐在席上,理直气壮的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贤达文士,难道就不许淑女神往吗?”
这个胡青青果然与她人不同,见惯了中规中矩的女子,武落蘅还是第一次听到此等言论,便也开了话匣,“你说的对,在我们那里,男女本就平等,互相爱慕便可以在一起,一夫一妻,白头到老。”
武落蘅一边描述一边回忆着之前的日子,那些她充满幻想的日子,记忆为何变得模糊起来,难道自己已经注定要消失在这里?
胡青青也听的入迷,父亲长期在外征战,母亲一人将四个孩子养大,虽然是皇亲国戚,但依旧不慎容易,好在全府上下母亲大权在握,这样的生长环境让她下定决心,此生一人相随,绝不和她人共侍一夫。
“可惜娘娘只是后宫诸多女人中的一个。”胡青青倒不是有意揶揄,只是在想惠妃所说与她所处并不吻合,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奇怪的是,武落蘅却在只言片语间读懂了她,有些落寞的说道:“我已是身不由已,但我从不后悔,只愿来生能如我所愿。”
外面的雨声变得轻缓,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口的小宫女轻声回禀道:“娘娘,范大人来了。”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来了?”武落蘅从偏厅迎了出来,看到范秦苑的长衫已经半湿,便唤来清莲用干布清理。
范秦苑将油纸伞立在门边,不在乎的说:“不必劳烦了,没什么大碍,我想着你近日精神渐佳,兴许是琴音的效果,既然有效果自然不能松懈。”
武落蘅笑着说:“没见过你这样自夸的人,我近日心情好,都是因为我院中的花长得美。”
听到武落蘅在外厅与男子的对话,胡青青忽而觉得声音似曾相识,便偷偷的趴在门边偷看,谁知待男子转身后,她不禁大叫道:“范秦苑?”
“胡兄?”范秦苑对身着女装的胡青青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诧异她怎么会在惠妃的宫中。
武落蘅看到他二人的对视,便知道他们互相认识,于是拉着二人一同入座闲聊。
鹿鸣殿如此热闹,清灵殿也不差,此刻德妃正与黄才人一起准备祈福香袋,黄馨听着殿外雨声,奉承道:“娘娘这刚开始做祈福香袋,外面就迎来春雨,可见娘娘诚心感动上苍。”
皇甫裕婉一边刺绣一边笑着说:“都说春雨贵如油,这一场下来正好解了春旱,陛下也少些忧烦,只愿不要成灾才好。”
水火无情,少一点不行,多一点也不行,人在自然面前总是显得那么渺小。
黄馨突然打了个饱嗝,皇甫裕婉关切的问道:“怎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说:“许是臣妾午膳吃的多了些,不妨事。”
皇甫裕婉则很在意的说:“妹妹自首次承宠有多久了,自己也该算着日子,要是有什么好消息别忘了告诉姐姐,好为你高兴。”
黄馨羞红了脸,喃喃的说:“哪有那么快,一次就能得偿所愿。”
“一次?”皇甫裕婉疑惑的说,“我看内廷司的册上妹妹那段时日不是每日都留宿贞观殿?”
一说到这里黄馨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丝线放下,抱怨道:“娘娘可别提那几日了,陛下除了第一日,后几次都只是看臣妾跳舞,喝酒打发时间,根本没有碰过臣妾。”
“哦?”皇甫裕婉转念说道,“即便如此,陛下赐了新殿后,不是也去过几次。”
“那几次更是奇怪,陛下虽来了,不过是坐了一会便离开了,赏赐不断可温情全无。”黄馨是满心期待,可李隆基总是忽冷忽热,让她不知为何。
皇甫裕婉倒是知道原由,但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就安慰道:“你也不必在意,咱们这宫中除了惠妃娘娘,哪个女人不是盼着陛下能来看一眼,你一个月内能有几面相见,已经是格外恩宠了。”
听此话,黄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娘娘是宅心仁厚,与世无争,可也该为我们想想,难道选我们入宫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吗?”
皇甫裕婉苦笑着安慰道:“妹妹又何尝知道我的苦楚,以前在这宫中论争宠谁能争过惠妃娘娘,不过现在不同了,妹妹竟能连续几日承宠不减,真是后生可畏。”
黄馨被皇甫裕婉的一顿夸奖捧上了天,得意洋洋的说道:“娘娘放心,这次宫中祈福,臣妾一定好好表现,不辜负娘娘的信任。”
皇甫裕婉拉过黄馨的手,温柔体贴的说:“妹妹就像当年的我一般,单纯善良,这次祈福我特意将执事之位让出,就是有意成全妹妹,只愿妹妹成事后,能多多念及我的心,不负相望才好。”
这一套烂说辞,皇甫裕婉又拿来哄骗黄馨,可怜她不知道,上一个听到此话的人已经被眼前面慈心善的人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