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逃了!
阿念的心情很复杂,庆幸又愤懑——黑麒不能就这么死,但那老妖妇更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又一次逃了。
此时,朔夜手持一柄偃月刀徐徐落下,身披白色光华,威威如尊神临凡。
阿念终于明白早前朔夜刺伤子虚手的那一枪其实已经相当手下留情了。
“你们这位国君是位暴君吗?”子虚忽问。
“尸山血海中蹚过来的人……至少不会很仁慈!”
朔夜的故事在岳国人尽皆知——甫一出生就被视为不祥,生身父母对他厌憎至欲杀之,他面上的疤痕便是那时留下的。襁褓之中的他被下令施以火刑,临刑之际被鸟群救走。先王设私军一万只为诛杀他一人,十余年不死不休。两年前他终于现身王都,以一人之力血洗王宫,杀生身父母为祭登上了王座,成为了如今的王。
阿念低头轻叹了一声,此时突然一道凌厉杀气逼近,无数兵刃朝着剑阵飞来,剑阵运转,抵住了来袭……
阿念抬眼看着子虚,能清楚看见他发白的脸和额头密布的汗水,可见他抵抗得十分艰难,可他还笑着道,“你们这位国君有点暴躁啊!”
“这是我们岳国的事,道长还是不要插手得好!”胡玉喊话道。
“我既目睹,岂能视而不见?”子虚十分坚决。
阿念实在不太明白子虚,明明已经是苦苦支撑了,为什么不趁机丢下她保命?他何必多管她的闲事?
“小道长自称蓬莱弟子,却要护着妖主荼姬?”
子虚拧起眉头,阿念也不由得皱眉。
胡玉又道,“据传蓬莱创派祖师乃是仙界仙圣的直系嫡传弟子。千年前妖主荼姬向仙界举兵,致使仙圣陨落。你和疑似妖主荼姬的人走得这么近合适吗?你的师门答应吗?”
阿念才知道,原来蓬莱派和仙圣有渊源。
子虚深吸了一口气,毅然道,“现在在我面前的只是个普通小姑娘,不是荼姬。我既于此时此地遇见这一切,便是缘分,我不能容忍妄造杀孽!”
“道长如此执迷不悟……”胡玉万分惋惜。
“那你也去死吧!”朔夜冰冷的声音传来,剑阵瞬间被撕开了口子——
子虚立刻要将阿念送走,然而阿念更快一步从他怀里飞出,反手将琉璃灯丢给他并将他推远,同时五只金鸟从阿念袖中飞出凝结为金色法阵,暂时挡住了那些兵刃——
“一切与道长无关!”
琉璃灯下窜出无数红线,将猝不及防的子虚捆成了蚕蛹。
“阿念……”子虚想质问却突然哑了声,一时是动不得说不得更挣脱不得,当真是彻底的束手无策。
阿念透过法阵和无数刀兵将视线投向朔夜,“陛下杀伐重,手下亡魂无数,但从不滥杀无辜,今日要杀也只该杀我一人。”
朔夜仍默然,却是胡玉开口道,“你还想讨价还价?”
“谈不上。”阿念一派淡然,“只是子虚道长这样的好人……一身好本事该去救更多世人,为我所累殒身于此不值得!”
“你是真中意他啊!”
“我只是懂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道理。”
“好,我答应你!”朔夜突然出声,一锤定音。
胡玉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不再言语,着急想反驳的子虚出不了声,也没人在意他。
“灵巫楚氏自知护村不力,甘受责罚。全村共计一百四十七人身死魂灭,以我一命相偿……不为过。”
阿念平静出口的话听得子虚心头声震如雷,可他仍然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我这一命也不能白白浪费,至少让我用它做点事。”
胡玉明显警戒地盯住了她——
“我平生未曾由心,到这最后……由一次我自己。”
她并不畏惧死亡,但她至少要死得有些价值。
只是可怜她祖母,为扭转她那“二八之前易早夭,十六之后命多舛”的命数苦心筹谋多年,可她竟最终死在自己十六岁的前夜。
阿念讽刺地笑了一下,接着坦然闭上了双眼,法阵归还为五只金鸟,兵刃一瞬间飞刺而来洞穿了她的身体——
真的很疼啊!阿念最后一点意识感慨……
“阿念姑娘!”子虚愤怒之下冲破了禁制,发出声的同时也一口血喷出——
五只金鸟再飞至阿念脚下化为金色法阵,同时无数红色飞蛾如血泉喷涌般从阿念身上飞出,往四方飞散开,法阵也随之不断扩展……
待飞蛾和法阵覆盖笼罩了整个村落之时地面围绕整个村落出现了另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与阿念脚下的交相辉映……
胡玉率人护卫在朔夜周围,并劝诫道,“陛下不可轻敌!”
朔夜并未答声,双眼紧盯着飞蛾和法阵。
漫天飞蛾同时扑扇翅膀,一阵飓风扫过村落,霎时乾坤变换——深沉夜晚变成了清朗白日,才被黑麒毁掉的房屋尽数恢复完好,原本光秃秃的院子里出现了各种草木,应着季节的枯荣。
胡玉惊疑未定……
“时光回溯!”朔夜说完离地而起,腾至半空后往下俯视整个村落——
日近正午,村民从各家各户走出,往村西方向聚集……
胡玉也飞升上来俯看,留意到这些村民多是青壮年,各自拿着刀斧或是棍棒,也有人举着火把或抱着柴火……纷纷汇集到一座小院外——
“过去看看!”
朔夜说完往那边飞掠而去,胡玉紧跟了过去……
子虚无暇他顾,由始至终都望着阿念,即便黑夜变为白日,也只是让他更清楚地看见阿念的凄惨模样……
红线开始散落,子虚终于挣脱,立刻飞身来到了阿念面前——
她说话做事有时候不算讨喜,但她是个好心的姑娘,不然她不会捡那只兔妖,不然……她不会临死前为他求情。
他探查出阿念还有气息,虽然很微弱很微弱……
“阿念姑娘,我一定救你!”
阿念浑身被兵刃插得千疮百孔,唯独头脸完全避免了,丝毫没有被伤及。
子虚集中精神小心地将所有兵刃从阿念身上撤去,跟着开始施法治愈她的伤口……
然而好半晌过去,阿念身上的伤口毫无愈合趋势,仍然不断的流血……
“为什么?”
他的治愈术一向对内外伤都是很有效的,可他此时连为她止血都做不到。
子虚焦虑地抬眼看向阿念,她的脸上布满了红色刺青般的诡异花纹,那是从皮肤下透出的,而她的皮肤比平常还更白,她看上去并不像个活人,更像是个雕像。
“我该怎么救你?我怎么才能救你?”
她双目紧闭神情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一般,子虚抚上她的脸颊,触感冰凉。
有谁能救救她?谁来都可以!他在心底哀求……
“既有其生,便有其死,何必不能释怀?”
异香拂面,子虚又看到了那个晃眼和阿念长得很像细看却不同的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眼却流露出一种怜悯。
“你们缘浅,就到此为止不也挺好吗?”
明明有过上一次梦境的杀袭,但此时子虚并不惧怕她,反而莫名有种在无边黑暗中找到光亮的感觉。
“不好,我不能接受!”子虚望着她,恳切道,“你能不能救她?”
她垂下眼帘,若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声,“何必?”
子虚似乎没听见,继续恳求道,“若能,求你救救她!”
“你若不能接受她死她就不会死。”
子虚怔愣了一下。
“让她生是你的妄念,为此你会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子虚最后只听见了一声叹息,那身影已瞬间消失无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