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低头再次施法，这次阿念身上的伤口有了愈合的迹象，虽然极缓慢。
手中维持着法术，子虚抬头张望，四下并没有他想寻觅的身影，周围也没任何气息残留……
又是梦？难道他已经开始睁眼发梦了？
几乎快耗尽了法力，子虚才勉强将阿念身上的伤口愈合，他甚至无法再施法替她治疗内伤。
他也无法带阿念逃走，除了他暂时无能为力外，还因为阿念的身体是整个阵法的阵眼，他若强行将她带走，阵法会崩溃。
他虽并不清楚阿念的用意，但他知道这是她以性命交换决意要做的……他不能轻易将其毁掉。
子虚不敢稍离片刻，就在阿念身侧盘坐下来，他扫视了一圈，看到朔夜和胡玉此时立在一座被大火吞噬的小院上空……
他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很可能和阿念有关系。他有些好奇，但最终并未施法将那边的情形投射过来看。
时光回溯，昨日重现——但一切终究不过是昨日的投影而已，只能看看，什么也改变不了。
子虚闭上了眼，平心静气开始恢复……
“你竟然救了她！”
子虚闻声睁眼，看见朔夜和胡玉已经到了他面前，他只是盯着两人，沉默不说话。
“你救她到底是出于公义还是你的私心？”朔夜又问。
子虚神色淡然，“救她是发自我心，是私还是公并无差别。”
“小道长真的是蓬莱弟子吗？”胡玉不由得问。
“胡公子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你若真是蓬莱弟子，如此费心救下荼姬，对得起你的师门吗？”胡玉又问。
“蓬莱以苍生为念，绝不容许邪魔乱世，但也绝不坐视错杀无辜！”子虚抬眼，直视胡玉，
“若她真是荼姬，将来她为祸之时，我必会去诛杀她！可若她不是荼姬呢？她今日无辜枉死，这个罪孽谁承担？”
“即便她不是荼姬，她身为灵巫护村不利也当一死！”
“现在……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是要护她到底？”朔夜忽而盯着他问到。
“是！”子虚的态度比之前更加坚决。
“既如此，你最好有为你这妄念葬身的准备！”说完朔夜转过身离去……
胡玉也跟着默然离开……
子虚再次闭上眼静心修炼……
时间转入夜晚，一弯如镰的残月高挂，零星几颗星子散布，天地寂寥。
本该依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子此时却并未安歇，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七八队人正提灯巡视……
“人如果做了亏心事就会害怕是吧？”
子虚闻声再次睁眼，没有意外地再次看见了胡玉和朔夜。
“世说人有千百样，但不同的人却会重复同样的错误！”
子虚听不太明白胡玉想说什么，索性沉默。
此时，村中突起黑雾，那雾迅速席卷整个村子，转眼所有村民纷纷倒地……
朔夜和胡玉自然再顾不得子虚，转而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村中的变化——
子虚垂头往下方扫视，恰好看到了一名褐衣白发的老妇，她佝偻着身影站在宅院门外，那些黑雾似乎从她身上散发出去……
有些眼熟！子虚很快想起了——她就是那个和阿念交过手的大妖。
不久，黑雾收拢聚于老妇身周，她抬眼望了眼寥寥夜空后化作一团黑雾飞出了村……
子虚拧起了眉。
朔夜和胡玉也注意到了这老妇。
“小道长认识她？”胡玉望来问到。
“之前见过一次。”子虚坦白，“我御剑路过，见此地妖气冲天便下来查看，当时阿念姑娘与她交手落于下风，我见机出剑震慑……之后她逃了。”
“你可知她的来历？”胡玉又问。
“不知。我只知她修为极高，以现在的我绝不是她的对手！”
胡玉往朔夜看去，朔夜轻点了下头，胡玉便没再问下去。
夜空之上忽而红光大盛，须臾一只朱红色大鸟显形，长尾广翼红羽如火，如同红日般光耀。
“有些像是凤凰一族。”胡玉轻喃。
大鸟长声嘶鸣，双翼挥洒下赤色火雨，星星点点的火苗沾地便蓬勃滋长，眨眼间化作赤色火海吞没了整个村落，无论人畜还是花草树木都在其中化为飞灰，湮灭无踪……
子虚狠抽了一口气，朔夜和胡玉脸色也十分难看。
待大鸟收回赤火消失，整个村子已然只余房舍屹立，再无任何活物，灯火业已寂灭，一切悄然陷落于黑暗。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九幽冥火，不该现世之物！”最终是子虚先出了声，隐忍着怒意。
鬼界之南有九百里幽冥之地，故名九幽，九幽时生赤火，可焚灭一切生灵，谓之九幽冥火。
“小道长也知道这东西？”胡玉探究的双眼含笑望来。
“以你……能自鬼界盗取冥火吗？”朔夜忽问。
“不能！”子虚答到。
为防冥火流落荼毒生灵，鬼王以万年修为封禁九幽，又设十二鬼将三万鬼兵镇守，分三途川为阵将其隐于迷雾，使之不可寻。
子虚自认没那个本事冲破鬼王设下的重重禁制。
“我也不能！”
胡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感慨道，“那看来取得冥火之人非同寻常！”
“也或者……鬼界出了问题。”朔夜说完不由得拧眉。
天地初成，众生无界，妖魔作乱，人鬼不分，致使洪荒大劫，几欲灭世。过后天帝划分六界，遗民各归其界，各为其政，后世各界仍时有摩擦，然未再有大祸。
鬼界掌生死轮回，有特立法则，以三途川为界，各界皆不可犯禁，此乃共识。
鬼界若乱，必生大祸。
子虚神色也阴沉了下来，片刻后道，“无论何人，偷盗冥火，荼毒生灵，其罪当诛！”语气近乎冷酷。
“小道长这会儿倒有点蓬莱弟子的样子了！”
子虚垂着眼没搭理。他现在整个人都散发一种森冷的气息，和平日的随和完全不同。
忽而漫天如火的飞蛾转白，如飞雪纷纷坠于地，化作尘土，两个法阵同时随之泯灭，——霎时天地扭转，星月隐匿，下方的院落重归一片荒芜废墟……
阿念脸上的花纹已消失，身体也仿佛失去了凭依，就要倾倒坠落，子虚立刻出手捞住抱进了怀里。
此时的阿念整个人惨白得如同玉石雕砌出来的，若非有气息，只怕会让人以为不是活人。
三人落地，胡玉忽道，“这法阵维持的时间倒是恰好啊！”
朔夜看向子虚，“她的法力恰好只能维持这么久，又或者……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子虚摇头，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一名随侍急匆匆而来，在朔夜和胡玉面前跪禀道——
“陛下，皎月姑娘刚刚……又逃走了！”
朔夜一个字未说，人立时不见了踪影，徒留下一股杀意。
“你们——”胡玉明显动怒，但最终忍住了，“拦不住也正常！”又留下话，“看住他俩！”说完追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