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颜当机立断地将手抓进了脸皮里,活生生抠下一团乌黑的血肉丢弃……那原本天仙般容颜的一半登时变成了血淋淋的狰狞可怕,接着她又从肘弯处断掉了变黑的那只手。
这般决断让阿念不禁生了几分敬意,她瞧着她微微一笑,口吐言语却冷森森的,“我真想剥掉你的人皮看看……看看你真实的样子!”她是不是就是她梦里出现过的那女人?
言颜毁掉的半张脸极快地在恢复,断掉的手也在长出……
她回了阿念一个冷笑,“你不如先搞懂你自己这副人的躯壳之下是个什么东西!你比这世间的一切妖魔都可怕!”
阿念神色不动,目光幽深如井地盯着言颜道,“你掏了我的心,我总要回敬一下,你说对吧?”
言颜美目忽然瞪圆,捂住还没恢复完全的那边脸,“你……”
“我这毒可不是一般的毒,沾染了就不太容易弄干净!”阿念笑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皮囊!”她记得她说她喜欢花,喜欢漂漂亮亮的,应该不是假的!既如此,她就偏要毁掉这份漂亮!
此时一道金色剑光横切而过,藤笼被切去了顶,余下的藤蔓也溃堤般崩毁,哗哗地落下漆黑的枯节,着地啪啪地脆响,很快就此化为黑灰,再又完全不见……
言颜恨恨地瞪向阿念,“我们之间没完!”
说完,她挥了一下衣袖,假花纷纷扑向阿念,瞬间阿念被迷了眼无法看清,等视线再恢复清晰之时,已经不见了言颜,只瞧着子虚和合欢朝着她奔来,跟着就被无尽黑暗侵袭了意识……
“阿念姑娘——”
子虚和合欢飞奔过来,只来得及捞住直直往下倒去的阿念,此时阿念那身红粉色的衣裙上满是血迹,尤其胸口那一处皮肉翻卷,能看见内里的器官,当真惨不忍睹!
合欢手足无措,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相比合欢,子虚很冷静,只是红了双眼,他默不作声了片刻后利落把阿念抱了起来。
阿念的一条手臂垂下,手腕下一抹亮黄晃了晃,正是那块子虚送的琥珀。阿念自戴上它起再不曾离开身,此时琥珀中隐隐有一抹红如火苗般在跳动,但无人瞧见……
“我们回去!”子虚转身就走,跟着回头冲合欢说到,“抓住我!”
“哦!”合欢感觉眼下的子虚和平时不一样,冷峻威严得吓人,她竟不敢多话,只能乖乖地抓住他的衣服。
合欢抓住子虚的瞬间,两人已离地飞起,很快往天际而去消失了踪影……
与此同时,别院外不远的树林中,逃窜至此的言颜面前出现了一名披着黑斗篷的男人,他的面目似笼着一层黑雾瞧不清楚,但身姿伟岸挺拔,气势逼人,只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入骨的阴冷,言颜见了她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脚下退后了半步……
“你……怎么会?”
“你还想逃吗?”男子的声音与外在给人的感觉不同,甚至可谓温柔。
“你怎么找来的?还这么恰好!”言颜的声音不再温柔如羽,反而有些尖利。
男人面上的黑雾散去,显出了面目,他有着足以和言颜相匹配的英俊面容,但整张脸一点表情也没有,给人以冷冰冰阴森森的感觉。
“我也觉得太恰好了!”男人微眯眼,显出几分难测。他有一双比寻常人黑得多的眼瞳,如浓墨一般化不开。
“你肯定不是为我来的,那你是为什么来的?”
“你有必要知道吗?”
“我就是想知道!”言颜往前靠近男人,用完好的那只嫩白如玉的手抓住了男人漆黑的衣襟,“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
“你确实只是意外之喜!”男人低头看着言颜的白发,片刻后捏起一缕把玩,“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用了……”
此间话落,已近暮色的天空划过一缕金光,有数只金鸟的大鸟飞向了别院……
言颜回头望了眼别院,接着她被男人抱了起来,她慌忙捂住脸,将脑袋用力埋进男人怀里,似乎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坏了的脸。
男人根本没低头看她的脸,一脸面无表情的冷峻,抱着她转身消失于暮色……
此时,落在别院的金鸟化为了数名身着锦衣的男女,各个模样俊秀,为首是一眉目清冷蒙着面纱的女子,她迅疾地几个起落后站在了言颜住的那处院子的凉亭,微拧眉道——
“还有妖气残留!你们救人,我去追!”
说完话,她化为一道金光往先前言颜所在的树林方向疾飞而去……
阿念觉得自己这次肯定得死了——心府,魂之所宿,心灭魂散,必死。她有些遗憾,有些无奈,也有些许不甘……万般情绪过后最终都归于寂静无波。
死了就死了吧!
很长时间她都似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无所凭依,无所是从……那是一种彻底的空落。
忽然一束光投射进来,伴随着一个幽远而平和的声音——
“是我强留你性命,便该我担其罪责。”
那束光就投落在阿念身侧,她不自禁地伸手触碰,并大声问,“你是谁?”
那声音自顾自地继续说到,“惟愿我能护你……直到最后。”
那光芒触及之际有一股暖流从手掌流入心底,阿念感觉原本似乎空荡无物的心被充溢得满满当当。
“你是谁?”阿念又问。
并未有回答,那束光猝然消失,四周陷入黑暗,阿念一急,惊醒过来——
一睁眼,映入的是阿念熟悉的场景,但过了好一阵她才想起这是玉夫人的小院并确定了自己正躺在床上。
“终于醒了!”
阿念听见玉夫人的声音,扭头望去,见她就坐在床边垂眉描着什么图,神情淡漠。
阿念想起了发生的事,不由得忐忑,正要说话,玉夫人却先开口道,“人无心……则死。”
阿念迷惘不已。
“你现在活着,因为你又有了一颗心。”玉夫人又道。
阿念记得自己被刺穿了胸膛,当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她现在竟还活着!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是有心跳。
“不是我给你的!”玉夫人在阿念要开口前先说到,“是那个小道士。”
阿念先愣了一下,跟着猛然翻身坐起,一把住玉夫人的衣袖问,“他人呢?”
若是平时,阿念绝不敢对玉夫人如此冒失,可此时她完全无心顾及这些。
“他怎么了?”阿念急着又问。
玉夫人抬手指着阿念心口,“他的心在你这里。”
阿念感觉一股寒意穿透脊背,颤着声问,“那……他呢?”
“他没死,只是……”玉夫人抬手一指点在自己眉间聚起一簇金光,随后就着那金光凭空一画,瞬间出现了一幕画面……
那是一间只有床椅的朴素屋子,子虚从床边转身过来,有红色迅速渲染了他的胸口,他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人,阿念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她自己,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子虚身上。
子虚面色平静地开口说了话,因为没有声音,阿念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心甘情愿的!”玉夫人说到。
阿念不自觉双手紧握,“为什么?”
玉夫人接着平静地解释,“人无心则死,但你却吊着一口气没死绝。我和虚怀可以治你的伤,却无法再给你一颗活的心。当时我随口说也许给你一颗心你就能活——我不否认我可能存着几分试探的心思。”
阿念抬眼盯着玉夫人,一时情绪汹涌奔腾,恨意和怨怼交错。
玉夫人很淡定,丝毫不在意阿念的仇视,再道,“小道士设法支开了我和虚怀,我们察觉不对想返回时却发现他在屋内布下了禁制,我与虚怀联手都无法突破。直到他完成了换心,我与虚怀才得以破门而入,而我看到的就是这些——”
“他现在到底在哪儿?”生也好死也好她都要见他。
阿念问话的同时再次看向画面,此时画面中子虚又说了话。
玉夫人再次解说道,“他让我们别告诉你,还有……他要去了了最后一桩事。”
“什么事?”阿念追问。
“他为了找我和虚怀回来救你,硬闯了皇宫。皇帝虽暂且放了他回来,但下令他事毕必须进宫领罚。”
“所以他去宫里了?”
玉夫人点了下头。
画面中的子虚抬手在胸口轻拂了一下,那片殷红的血迹消失,他仍是干干净净的一身白,和平时无异,而后步伐平稳地走了出去……
玉夫人一拂袖,画面消失在子虚的背影出门之际。
“我要去见他!”阿念下地就要往外走——
“你进不了宫!”玉夫人再一挥手,阿念不自主地退回床边,咯噔坐下。
“你以为雍国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邪祟莫近、万敌难侵的禁宫。”玉夫人冷冷地看着她,须臾语气稍柔和了些,“虚怀也跟着进宫了,他会把人带回来的。在那之前……你乖乖等着!”
阿念低头沉思半晌,忽而抬头望向玉夫人,接着她再次起身,对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恳请玉夫人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玉夫人轻挑眉。
“请您托虚怀真人帮我给子虚道长传话——他若不回来见我,我必上天入地穷此一生去找他!我说到做到!”
玉夫人深看了阿念一眼,“好!”
说完,她抬手摊开手掌,一张符纸出现化为一只金色小鸟,小鸟扑腾着翅膀冲着玉夫人叽叽喳喳地叫。
玉夫人闭上眼,一缕神识从眉心飞出,融入小金鸟,随后小金鸟如化作一道疾风驰去……
彼时,子虚被关进了一座漆黑的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