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有种这女子合该和这些花一处的感觉,她就是这院中花的魂,美得那般惹人心头荡漾。
“在下道人子虚!”子虚率先回礼道,“言小姐既在病中,不必如此多礼。”
“小女楚念,这是合欢。”阿念将自己和合欢一并说了,盯着言颜又道,“道长说得对,言小姐在病中,理当好好安养,如此贸然出来相迎,倒是让我们过意不去。”
言颜柔柔笑道,“我喜欢花,想出来看看。这满院的花是为我而在的,我若不看,辜负了它们。”她定定地看着阿念,若痴迷般道,“楚姑娘也是花,如此美丽动人,把我这满院的花都比下去了。”
“言小姐抬举了。若有人能将这满院花比下去,那只能是言小姐,小女岂有言小姐半分仙姿?”阿念并非客套,对比言颜的如花美貌,她这般只能自惭形秽。
言颜轻摇头,软语道,“这些不是真花,都是假花!楚姑娘这般活色生香的鲜花自然比这满院虚花假蕊动人!”
假花?阿念和子虚又都不由得一愕——这假花也做得也太逼真了,瞧着花是花蕊是蕊,和真的无异,而且还有花香……
“我可没骗你们?”言颜招了招手,“去为楚姑娘和道长取一支花来。”
“是!”之前带路的丫鬟去旁边折了花来送到阿念和子虚面前。
阿念伸手拿来仔细看了,竟真是假花——花叶都是绢纺制成,完全仿照真的蔷薇花,做得极为细致逼真,不动手摸,单凭眼睛几乎难辨真伪。那么花香呢?
“没有花,你们是不是还好奇花香哪儿来的?”言颜娇笑道,“那是爹爹得来的一块神石,只要将神石置于水中,便可散发出花香一般的香气,长年不散。”
“那真是一块神石!”阿念感慨完,回归正事,“先不说花了,我们此来是来为言小姐看病的,不知小姐现下可否方便?”
言颜若迟疑了一下,而后怯怯地问,“你们不会被我吓到?”
仿若含露娇花微颤那般动人,男人见了心喜女人见了心怜……
“当然不会!言小姐放心!”阿念心未动,但神恍惚了一下。
“好!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子虚笑问,“那我们呢?”
“不给看!”言颜有些撒娇的意味,“我只要楚姑娘。”
“好,我给言姑娘看!”既然是病,那原本也应该她看。
子虚见此也不再多言。
“那我们就那边亭子里!”言颜往前来拉住阿念的手,“来,楚姑娘,我们一起过去!”
言颜的手传过来温暖的触感,阿念低头瞧了眼,见言颜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感慨这女子连一双手都生得那般好看。同时阿念也更好奇了,这般得天独厚的女子到底生了什么怪病?
言颜拉着阿念走,阿念只得递了个眼神给子虚,让他照应着合欢,子虚明白地点了下头。
合欢恼怒地瞪了子虚后退远了几步,子虚只笑了笑没当事。
亭子离得不远,阿念进了亭子还能和子虚、合欢彼此相望。
丫鬟扶着言颜坐下,阿念与她相对坐下,本着办正事的正经神情道,“言姑娘可以说说你的症状,也可以我先替你把脉看看。”
言颜先吩咐了一声,“垂帘!”
丫鬟们很快将亭子的六面描花帘放了下来,隔断了外面的窥视,同时人也都离开了,亭内只留下了阿念与言颜两人。
到此时,言颜才自己伸手揭了头上帽子,再解了包头的黑巾,露出来满头白发……
瞧见那银丝缕缕,阿念心头忽然一颤,咻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吓到了?”言颜伸手握住阿念的手腕,一脸楚楚可怜。
“我……还有点事要对子虚道长交代!”阿念撤开手,勉强地笑了笑后转身要离开亭子,然而转瞬被垂帘上的法术反弹了回来,重重地撞在了石桌上,痛得她叫出声来。
“来都来了,为何急着走?”
阿念来不及起身,言颜就扑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分明纤弱的手却牢牢地控住住了阿念,使她一时无法挣脱……
“我终于等到你了,只有你可以治好我!”言颜对着阿念笑了,不是先前那种讨人喜招人爱怜的笑,而是冷森森让人不寒而栗的笑,“你拿走的东西,现在该还给我了吧?”
阿念微怔,刹那间胸口忽然一疼,带刺的藤蔓从地下窜出已穿透了她的胸口——
子虚忽感亭子有妖气溢出,几乎未曾思考就出了手,无数飞剑横扫而去,剑气如狂浪般荡开,冲破了封禁的法术,并将垂帘切断,随后亭中的情形终于得以显现——
“阿念姑娘!”
“阿念!”
子虚和合欢同时惊呼出声——
疼痛只有胸口被刺穿那一瞬,之后阿念就感觉不到疼痛了,也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但阿念的意识却非常清醒,甚至似乎比平时更加清醒。
子虚的飞剑通通朝着言颜刺来,言颜微露不耐地一拂袖,飞剑纷纷被挡开,同时,亭子周围的假花飞堕,露出下面密密麻麻浑身尖刺的藤蔓,那些刺藤仿佛长蛇一般极快地扭曲升腾……
子虚的飞剑被藤蔓所阻,斩断藤蔓立刻又会有更多的藤蔓冒出,断掉的藤蔓也很快又再连接起来,数不清的藤蔓彼此纠结缠绕……
子虚和合欢要冲向亭子,但言颜的丫鬟们忽然全部扑向两人,手脚并用地缠缚住两人,她们的力气竟非同小可,钢筋铁锁般令两人一时都无法挣脱,而不过转瞬那些带刺的藤蔓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密密实实的藤笼,将阿念和言颜所在的整个亭子都严严实实地笼罩了起来,隔绝了亭子与外面的世界……
子虚心中焦急,正欲狠下心不惜打伤这些丫鬟们以脱身之时,丫鬟们突然纷纷松开了手脚,仿佛断掉了提线的人偶,瘫倒在了地上——
合欢一脸懵,“她们死了?”
“没有!”子虚无暇多顾,再次施法,所有飞剑聚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柄巨剑,散发着烁烁金光——他要劈开这藤笼。
亭内刺藤笼里,阿念看着言颜问,“你到底是谁?”她显然不可能是一个弱质芊芊的丞相千金。
阿念从进这别院开始就格外焦灼不安,而那种感觉在见了言颜的白发的瞬间化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确信——那一瞬阿念想逃,因为她的梦里有一个欲置她和子虚于死地的女子也是白发,那个女子虽不长言颜这张脸,美貌差言颜一截,却同样有着惹人怜爱的气质。
“看来你忘记了很多事!”言颜面露怅然。
阿念完全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倒是莫名想起槐姥提过的所谓约定。
“我也曾经忘了,只是看来是我比你先想起来了。”
阿念仍旧不明白。
言颜此时的神情冷酷无比,但饶是如此她依然是那般的美丽动人,甚至她的冷酷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妖异的美感,她仿佛就是引飞蛾赴死的那点火,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伸出一只白葱根一般的手,阿念胸口流出的血汇向她的掌中凝聚成一颗血红的珠子,那珠子从豆大渐渐变大……
“这是什么?”阿念疑问。
言颜并未回答,专注地盯着那颗珠子,待那珠子已有婴儿拳头大小,阿念胸口不再有血出来。此时,言颜的掌中冒出金光,那血珠在金光的笼罩下又开始变小,极快地缩减成拇指那么大,颜色也从血红变为了白色,表面有一层淡淡的光泽,仿佛是一颗光润的白珍珠……
言颜握住了那颗白珍珠似的珠子,难掩激动道,“我拿回来了!”
阿念的胸口又流淌出了鲜红的血,她开始感觉到疼痛了,身体的知觉也渐渐找回……
言颜瞧了阿念一眼,有些许得意,“我的东西,我拿走了!”
“既然是你的东西,为什么在我身上?”
一只干瘦白净的手死死抓住了言颜握着白珠子的手腕,言颜大吃了一惊,“你……”
“既然放在我这里,那怎么能让你轻易拿回去?”阿念冲着她一笑,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朝着言颜那美丽的脸面上盖去——
就在阿念五指即将触及的瞬间言颜猝然往后仰头闪避,同时数根带刺藤蔓绞成一股如一尾粗壮的黑蛇扑来阻挡——阿念手指一弹,指尖一滴血飞了出去,落在了言颜脸上……
“啊——”言颜痛叫了一声。
阿念松开了言颜,但顺手夺回了那颗珠子,而言颜往立刻后退离了数步,但她那只被阿念握过的手开始变得乌黑——
阿念并不闪避,一把抓住了迎面扑来的藤蔓,尖刺刺入了她的手掌,但瞬间那藤蔓却仿佛被刺痛了一般挣扎扭曲了起来……
“不管这是不是你的东西,但既然它现在在我这里,我给你你才能拿,我不给,你想抢……不行!”阿念面色越来越冷,言语间杀气毕露。
言颜摸向自己的左脸颊,就是阿念那滴血落下的位置,那里出现了一个漆黑的伤口,以那个伤口为点,在她白皙的皮肤下隐见一片乌黑迅速开始蔓延……
“你……你毁了我的脸!”言颜既惊恐又无比愤恨。
阿念冷冷地看着她,松开了抓住藤蔓的手——那些藤蔓已经变得乌黑,像是被火烧过的碳一般,啪的一声,藤蔓枝节落了地,碎成段,再变成了黑灰,很快连灰也不再有了……
“现在还只是脸,过会儿……就是你整个人!”
阿念抬起自己方才抓过藤蔓的手,那手掌中伤痕累累,满是鲜血——她的血可以是药也可以是毒,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藤蔓是互相纠缠交结在一起形成了巨笼,彼此间紧密相连,原本因此而坚固难以突破,如今却也因此被阿念反制——被阿念抓过的藤蔓化了灰,而与它牵连的大片藤蔓又开始如之前的藤蔓挣扎般扭动,渐渐变黑,直到再也不能动……一片再更大一片如此扩散开来,整个荆棘笼的藤蔓此起彼伏地扭曲着……
这些藤蔓不能发声,如果他们可以发声,那此刻听来,必然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