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太太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花瓶里面插着的梅花,闻着满屋子的花香,便知道女儿的病已经好了。
老爷跑到伙房,吩咐厨师晚上做几样小姐和夫人喜欢吃的菜,厨师说:尧箐小姐在出门前就吩咐过了。晚上,表少爷爷回来吃饭。
尧箐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女儿的婚姻终于有了着落,是该好好庆祝一下了。
天黑之前,尧箐姐妹三人和阿香回到了府中,阿香的两只手上拎了很多东西,有首饰,有胭脂,有笔和纸,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尧箐小姐的心情一好,必然要泼墨、挥毫,她有日子没有碰过笔,也没有进过书房了。
翟温良早早回到谭府,他带来了两坛子好酒,他还让聚俊楼的师傅做了几样姑父、姑母和尧箐小姐平时最喜欢吃的菜。
看到尧箐姐妹三人风风火火地走进中堂,翟温良很是纳闷,眼前的表妹和先前见到的表妹简直判若两人。不但病好了,精神也很好。
尧箐小姐没有忘了表哥翟温良,她给表哥买了一个貂皮围领:“表哥,尧箐从来没有给你买过东西,今天,我和阿香在谭家的皮草行正好看到一个貂皮围领。表哥,你围围看。”尧箐小姐从阿香的手上接过围领,戴在翟温良的脖子上。”
“表妹,我有围领——表哥有好几条围领。”翟温良有点不自在——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温良,我看很合适,你就收下吧!这也是你妹妹的一番心意。”盛夫人道。
“是啊!这个鬼丫头,我们养她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给我们老两口买过任何东西。”盛老爷道。
翟温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知道姑父、姑母上午去了谭家大院,过去,姑父。
姑母也经常到谭家大院去,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表妹尤其奇怪。
转眼之间,身体竟然全好了,关键是表妹从来没有为他买过东西。
“表妹,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跑到街上去,万一受了风寒,病上加病,那怎么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尧箐这是高兴。”盛夫人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喜从何来?”翟温良望着姑母道。
盛夫人欲言又止,他望了望盛老爷。有些话还真不好说,她知道侄子一直钟情于尧箐。他不但对尧箐好,对他们老两口也很好,作为姑母,她不想伤了侄子。
盛老爷和盛夫人的想法是一样的,但他不能不说,盛谭两家有婚约在先,关键是女儿对侄子翟温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他想借今天这个机会把一些事情挑明了:
“巧珍,让伙房上菜,温良,来坐下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另外两个丫鬟将聚俊楼的师傅送来的菜一一从食盒里面拿出来,摆放到大圆桌上,阿香则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太师椅上,走到桌子跟前,打开酒坛的盖子倒酒。
尧箐小姐的两个妹妹也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盛夫人则将两个小女儿爱吃的菜夹在她们面前的盘子里面。
老两口不但宠爱尧箐小姐,对两个小女儿也是百般疼爱,所以,从不用所谓的规矩去约束她们。
尧箐小姐在坐下之前,从阿香的手中接过酒坛子给翟温良和谭老爷倒了一杯酒。
翟温良越发不自在了,他在盛府吃了多少年的饭,这是尧箐表妹第一次给自己倒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翟温良的心里面有些发慌。
当一个对你的关怀来者不拒的时候,就说明他(她)已经接受了你的关怀,而当他(她)突然要还你的情的时候,这说明在做某种清算——或者切割。
盛夫人注意到了侄子表情上的变化,她夹了一块酱鸭放在翟温良面前的盘子里面:“温良,一边吃,一边说。”
翟温良一直在静等姑父的答案。
盛老爷刚准备说,尧箐小姐抢先了一步,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走到翟温良跟前:
“表哥,今天,尧箐心里高兴,敬你一杯酒,今天,是尧箐最高兴的一天,尧箐就要嫁人了,以后,见到表哥的机会就少了。”
尧箐小姐看父母和父亲面有难色,所以决定干脆由自己来说,这件事情迟早要让表哥知道的,迟知道不如早知道。与其让父母为难,不如自己打开天窗说亮话。
翟温良的预感没有错,表妹终于把姑母姑父憋在嗓子眼里面的话说出来了。
翟温良望了望姑父,又望了望姑母:“尧箐要嫁人了?这是好事啊!”
翟温良脸上带着微笑——实际上是一种苦笑,“姑父、姑母,温良怎么没有听二老提起过啊!”
“是啊!我和你姑母也很意外,昨天,谭家发生了那档子事情,今天早晨,我们到谭府去看望谭老爷,谭老爷死而复生——突然又活过来了,这不是一件小事,我们不能不到谭府去慰问一下。”
盛老爷喝了一口酒,接着道:“谈着谈着,谭老爷把话题转到盛谭两家的婚约上来了。尧箐不发话,我们一直不敢提这件事情,没有想到谭家自己先提了。”
翟温良额头上的青筋蠕动了几下:“难道表妹是要嫁给谭家的二少爷谭为仁吗?”
翟良文转了几下眼珠子:“姑父、姑父,表妹打心眼里不喜欢谭为仁,那小子虽然是谭家的大当家,但脸相貌连平平都谈不上,让他做盛家的女婿,绝不会给咱们增添半点光彩。尧箐表妹的终身大事,姑父、姑母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温良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那为仁少爷虽然其貌不扬,但他兢兢业业,把谭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谭老爷的重用,谭家上下,包括店铺和作坊的掌柜主事伙计,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盛老爷又喝了半杯酒:“前一段时间,谭家为为仁的身世闹了好一阵子,结果怎么样呢?谭老爷不但没有把他赶出谭家大院,反而更喜欢他——更重用他,让他做咱们盛家的女婿,也不委屈尧箐。”
“姑父、姑母当真同意了这桩婚姻?”
“如果尧箐喜欢谭为仁的话,我们老两口早就向谭家提婚约之事了。”
翟温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抱起酒坛,把自己的酒杯斟满:“表妹,表哥今天很高兴,来,我们碰一杯。”
翟温良将酒杯在尧箐小姐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然后将一杯酒灌到肚子里面去了。
过去,翟温良在酒桌上,一直和姑父碰杯,今天,他把姑父晾在一边,他的注意力全盯在尧箐小姐的身上。他的酒喝得也很猛。
“温良,喝慢点,多吃菜,少喝酒。”盛夫人道。
“你姑母说的对,慢慢喝。”盛老爷道——盛老爷能感觉到翟温良的反应太过激烈。
翟温良望着阿香道:“阿香,倒酒。姑父、姑母,尧箐可是你们的掌上明珠,你们也知道尧箐不喜欢三寸钉子长、一泡牛粪高的谭为仁,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慎重啊!”
“温良,这你不用担心,尧箐嫁的人不是为仁少爷。”盛老爷道。
“不是谭为仁?谭为义已经死了,谭家就剩下谭为仁,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是谭家刚刚认祖归宗的为琛少爷——他是谭老爷和大太太十九年前病逝的儿子,老天爷保佑,他并没有死——他现在已经是谭家的大少爷了。”
“这——温良已经听说了,他不就是程家班程班主的义子程少主吗!”翟温良一边说,一边紧盯着阿香,这件事情,阿香应该知道,可她竟然不曾跟他说过。
过去,他总觉得阿香没有尽心尽力为他做事。
“不错,正是他。”
“尧箐表妹喜欢他吗?这也太不着调了吧!程家班到歇马镇来才不几天,程少主认祖归宗也没有几天,表妹只是到谭家大院去看了三场戏,不错,程家班在盛府是呆了几天,表妹和程少主也没有见过几次,姑父、姑母,尧箐表妹的终身大事,可不能这么草率啊!”
“温良啊!尧箐跟程少主是没有见过几面,但他们的姻缘早就定下来了。”盛老爷道。
“早就定下来了?姑父,温良还是不明白?”
“阿香,你来说吧!”
“老爷,阿香知之甚少,还是让小姐自己跟表少爷说吧!”阿香的眼睛一直不敢直视翟温良。
“行,爹,您不要为难阿香了,还是我自己跟表哥说吧!表哥,程少主就是我盛尧箐这辈子要嫁的男人。”
尧箐喝了一口酒:“虽然,我们盛家和谭家有婚约在先,按照婚约,为义少爷死了,我只能嫁给为仁少爷,不错,为仁少爷确实是一个好男人,可我和他有缘无份。”
“老话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程家班到歇马镇的第一天,当时,天下着雨,谭府的二墩子领着程少主在大街上转,尧箐和程少主在南街的馓子铺和西街的二亭桥上两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