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子贤参见王后,王上,愿吾王后长岁长岁长长岁,王上长岁长岁长长岁!”向阳府的主人子贤毕恭毕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他早已在门房等候多时了。
“王上!”对于这位老臣的参拜,萦骤感心慌意乱,她急促地唤了清远一声,示意他放她下来。
清远不为所动似没听见萦说的话,她只好将勾着他脖子的双臂用了力将上半身顺直了,尽量接近他的耳畔轻声道:“大人如此称法万万不妥,妾惶恐之至啊。”
清远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呵,有什么不妥?”
“大人将妾称在王上您的前头,这,太越矩了啊。”萦紧张地看着清远,他只是笑笑,反而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定在了地上跪着的子贤。
“老师平身吧,都是自家人无须客套。”清远稍抬了手示意他起来,然后接着对他说道:“本王的孙儿现在何处?带路吧,快叫王后看看,她目前不宜多待。”
王上称呼他旁支重孙儿为孙,那可是往他脸上贴金几辈子修不来的荣耀,子贤乐不可支地为他俩在前头引了路。
他这府不小,经过高朋满座喜气洋洋的前厅,清远面对众人的参拜,简单地客套几句,便在子贤的带领下穿过花园,来至后方一处幽静雅致的小院落中。
“王后,王上,这间便是老朽重孙儿的住处,请您稍待片刻,老朽屏退闲杂人等您再进去。”
清远点了点头,子贤进去很快就带着一些人出来了,萦发现那其中有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被几个丫头簇拥着,看体态像是刚生产完不久。
妇人顶着一脸温柔的笑意,慈眉善目,一看便是贤良淑德的好媳妇。
连孩子的生母都被规避,不会只是叫她看看孩子那么简单吧?待小院的人都走了,萦犹疑地问道:“王上,你这是干什么?”
“这没人了,你还这么生分地称呼,就那么想疏远我吗?”清远所答非所问道。
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似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深藏,他一直都是这样,严肃的时候叫人喘不过来气,萦不敢多问,倒不是怕他,是真的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疏离感,不是她给他的,而是他给她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选择由着他,她也不知何故非要听他的,起先是为着姊姝,渐渐地已成惯例,违背他似乎就像会打破一件最珍贵的并且不可修复的东西。
“抱抱他。”进得屋内清远说,里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躺在床上襁褓中的婴孩儿。
他的口气似命令,他把她放在孩子的旁边坐好。
婴孩正在熟睡中,那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脸儿漂亮极了,若不是事先知道,萦还以为他是个女娃。
看着触手可及可爱的孩子,萦打心眼里喜欢,她也很想抱一抱,只是伸手抱起他的一瞬间,她又稳稳地把他放下了。
她抱不动,一个才的满月孩子能有多重?她居然觉得手臂酸软,很沉坠拖沓。这种虚弱的情况是有多久了,她在极度安逸下一点都没察觉。
是清远和悠然等宫女照顾她照顾得太好,是彘谷所有人都对她太好,所以她忽视了自身体质正渐渐衰退的事实。
“我,是不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萦轻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言语夹杂哀伤,她原本不怕死的,但现在她怕,很怕。
“看,我孙儿他对你笑呢,都不对我,男人从小就喜欢美女,这点是没错呢。”
清远诙谐地说,根本没有理会萦的怀疑,他慢慢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覆在孩子嫩嫩的脸蛋上。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萦没有反抗的手触碰到那婴孩皮肤,只一刹那,她便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这不对,它想要抽回手,奈何被清远死死地按着纹丝不能动。
眼看着孩子渐渐晦暗枯槁的皮肤,萦意识到这是有预谋的,是一群人配合清远哄着她做一件不道德的事儿,她内疚得浑身发抖,“清远你,你,你打算牺牲了他而为我续命吗?”她虽然不了解他们蛮族修行法门,但一些邪魔外道寻求捷径的手段大抵相似。
不知何时清远已闭了眼不说话,孩子马上干枯得没有生气了,无论如何她不能害死他,何种情况下也不要荼毒无辜的生灵,这是最疼爱她的师父和师姑祖给她唯一的要求,萦集中意念调动全身内力汇聚于臂窝。
她明知逃不了清远的掣肘,那就自伤双臂来拒那些怪力好了。
“啪,啪。”清远感觉到了她的意图,先出手封了她的几处大穴,叫她运功不得。
“清远,如果这个孩子落下病,我将永不见你,如果他死了,我会随他而去。”萦怒视他嘶吼道。
清远按着她的手明显颤了颤,道:“你敢这么做,信不信我改你的记忆多给我生几个娃娃?”
听完他的话许是气过了头,萦突然昏厥过去。
这一次,她身边没有谁陪伴,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香,没有梦魇,再醒来的时候她已躺在清远宫柔软的床榻上,被窝暖暖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觉,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抹笑意不自觉地挂上了嘴角。
“娘娘,您醒了。”天后昏睡了三日,悠然在她床边守候了三日。
“娘娘用膳吧。”三日不吃不喝,王后一定很渴很饿,饭菜都在灶上热着,悠然吩咐下头摆了进来。
一大桌各式各样精致的清粥小菜,满满登登被放置在了萦的床前,只要她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都是她爱吃的,一时间菜香扑鼻,再加上她饥肠辘辘的肚子配着咕咕叫,她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食欲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王后从未如此吃相,悠然担心她噎着,紧张地提醒道:“娘娘您喝些汤吧,里头放了您最爱吃的冬瓜是王上亲手熬的。”
“王上?”听到这两个字萦放下碗筷停止进食,对了,清远,孩子。她一下子就想起来在睡前发生的事情,托悠然的福,现在提了他,不然她要忘了该绝食的,她还要为那个无辜的生命讨个说法呢。
“我真心大,发生了那种事还有脸在这若无其事地吃饭!”
“他人呢?!”萦怒气升腾地问道。
天后突然发火其他婢女吓得慌了神儿,全部跪了不敢抬头,只有悠然还稳如泰山地站着,朝她弓身拜了拜,慢条斯理地说道:“奉娘娘您的旨王上已到期许瀑受淋思过,没有您的赦免他不敢回来。”
“胡说,他是整个蛮族的王,怎会奉我的旨?”悠然身份低微不会瞎说,估计是清远事先安排好的,这样与她多说也是无益萦转而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悠然迟疑了一下回道:“这,奴婢不知。”
“什么都不知就退下吧。”哦,看来他是算准了逼着她主动去找他呀,才不呢!萦打发了婢女们,三下五去二地蹬了鞋子出了寝室的门就往下界跑。
萦站在云台边上儿俯视下头,许久没有腾云驾雾,她的双腿有点发颤,手心也发凉,即使摔下去也会有人接住她的,因为始终有人在她狠狠心一个飞身跳下去,没有沉重的坠落之感,只觉身轻如燕,拈拈手仙术已能施展,似有用不完的内力,身子犹如新生。
通体愉悦,说不出来的舒适,调动负面情绪而发不出来,她该为那孩子感到难过才是,怎么会如此暗暗开心呢?萦一边诧异自己的变化一边加紧步伐,不消多时即到了向阳府大门外。
萦脚尖触地,脸不红气不喘,极速的腾飞过后没有一丝劳累之征,仙灵修为似更胜从前,感叹神奇之余不免升起几丝担忧,虽然担忧,却异常镇定,从未有过的镇定。
“我这是怎么了,一点忧郁的情绪都没有了不说,心思还被什么怪力牵引着走,仿佛一直再说‘好好活着,我要努力’。”萦自言自语道,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好像这个身子已由不得她。
“砰!砰!砰!”萦大步向前急促地砸了几下门。
她等候多时里头没有任何动静,这府中可能无人,或者避而不见。那孩子的娘家在哪她不知道,萦上街去问几个这城里的百姓,大名鼎鼎的帝王之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没有人肯透露其行踪,这下想去见那孩子健康状况目前推测已不可能。
除了清远还能有谁,一定又是他吩咐他们缄口不语的,她早该料到,为了那孩子她还真就得上赶着去见他。
就不,偏不,萦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执拗的想法在心里颠簸许久,她刚生出来的几丝怒意被一阵“呵呵呵”无法控制的顿笑完全压制下去。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像一个疯子,她觉得,虽然身子已大好但很讨厌此时这样,她不禁想到过往她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现在连她自己的身子都不属于自己了吗?
“咯咯咯。”萦心里越是悲伤失落,口里越是发笑不止,甚至连整个身子都跟着笑得震颤。
几经心理斗争,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抬头凝视上空那处水流最湍急的源头良久,轻轻一跃腾云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