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霞漫天际,
彩雀展翅翔。
玄女云端舞,
仙乐万里扬。
亲和公主的送亲仪式之隆重旷古罕有,天族所赐的陪嫁物品之多历来稀奇。
说到最不寻常的,那便是在天门处送亲百十来位“亲人”没一个不是希望这位倒霉的公主有去无归的,众人皆是偷偷窃喜之容,喜形于色之态,尤其是萦那几十位妙龄的“姐姐们”。
极尽虚伪的“奉承”过后,萦被迫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行程。
由九头蛮兽牵引的婚喜鸾车两旁,一十四位神兵天将列队护行。
鸾车初时行走快捷,后而渐缓,萦穿着一身淡蓝为底金线为绣的婚服,正斜靠在软榻之上闭目休息,几日没昼没夜地奔波下来,她要被颠得散架了,那几头蛮兽减慢了脚力是她的强制命令。
那蛮兽倒还听话,将鸾车拉得有条不紊,萦饱饱地睡上了一觉,待她醒来时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她伸手随意捡吃了几块小案上的点心。
这里除了她,随行的人都是上神阶品的,无须食用人间烟火,所以这些日子她主要都是靠这些个零食充饥的,一想到日后还都要吃这个,她就觉得嗓子眼儿甜腻腻地作呕。
天帝真够拼的,他将送亲的队伍每人都配了两只蛮兽,和蛮兽吃的足够的干粮,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轮流替换日夜兼程,他恨不得一刻之内就将她送到目的地。
头上的凤冠又重又不方便,反正离到蛮达族之地还有多半个月的时日,她索性将它卸了放置在了车内临时妆台的抽屉里。
萦抬眼看了看塌上内侧熟睡的姊姝,那天真无邪地睡姿瞧得她不由得泛起一阵阵地怜惜之情,对她小声耳语道:“姝儿,她本不同意我带你走,可我不能将你一人置身在那处危险之地,在外人看来你不过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完全没有非带着你不可的理由,相反把你留在那儿才是对的,天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口舌才能带上你,我甚至以性命要挟,我还差点说出了纤尘锦缕的秘密。”
萦鼻子一酸,抚摸着姊姝满头的白发喉咙一哽道:“姝儿,你知道我一向笨嘴拙舌,虽然我总是在努力地学习积累经验,可是我觉得还是头脑不够灵光,这样一来她是不是会怀疑我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送我去往那九死一生之地呢?”
她的头嗡嗡作响,一时心慌之感油然而生,几个矛盾的念头在她的脑内打着架,然而心软与善念倔强地占了上风,不多时即恢复了理智。
鸾车渐行渐远,萦撩开车窗的帘子望着后头的路。
世人皆知,亲和公主经历堪天之境落了个惨败,世人皆怨,亲和公主对于生死的执念太深,那境不堪重负自毁而亡,从此这世上再无谁获会得无上灵体之可能。
“萦儿,师姑姑谢谢你把我从漆黑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师姑姑的话回响在耳畔,只是世人不知,早就该神魂俱灭的紫苡神尊以魔之身凄苦地活着,世人更不知,她服下了堪天之果现已洗尽满身浊气重获新生。
“萦儿,你将筋血散尽大半,将堪天之境中的四朵花浇灌叫它们都结了果子,大可以寻个可靠的人儿托付了终身,将来你们双双避过知灵镜,轮回转世得个肉体凡胎继续修炼即可安然度过两世,何必要冒险去那蛮族之地呢?”
“师姑姑我想过,只是先前那个知我底细又对我好的人儿他抛弃了我,这个对我好的人儿又不知我的底细,两世之后我怕连累了他。”
两世之后,依然逃不掉那天物的窥伺,她能有多大的本事能生生世世地寻着无上灵体?天族有恃无恐地选拔着上佳人才去闯那堪天之境,不就是这个原因吗?天生为仙的都几率渺茫,更何况是来世必然为凡的凡胎?
未知走了多远,早已看不见天宫的一片一角,她的视野里能见的不过是茫茫的蓝色苍穹的广阔。
她眼前不光显现着紫苡打心底里关爱的脸庞,还浮现着云启那饱经风霜的慈容。
“师父,您是我心底里唯一认定的师父,徒儿没什么回馈您的,唯有两颗微不足道的果子,我已藏在融丹阁了,希望您早日找到。”
四粒堪天之果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地全部送了出去,“若是祖母您在世晓得了,定会骂我暴殄天物。”若是她老人家在世,该多好,萦看着看着满眼的冷色,她的心也跟着冷了冷了。
一阵凉风吹过,掀起车窗的窗帘一角在刮了萦的婚服上,那处的绣线被勾起了一道细丝,她皱了皱眉头,吹了口仙气儿,那细丝便从中心断裂开来,剩余两个线头儿乖乖地藏到了布料底下。
婚服该是喜庆的艳红之色,可她这身冷色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说,她的婚服当她自己做主选她最喜爱的颜色,照理说天帝不会答应,但天帝偏偏应了,一是怕她反悔,二是他知道蛮族之人全不辨颜色,他们的眼里只有黑白。
萦不想多看身上的衣服一眼,她揉了揉发胀的头穴,合了窗帘复靠在塌上,事实上她说了谎,她喜欢冷色是不假,但作为嫁衣还是爱那热情澎湃的红色,这是她在心底里的反抗。
那间心事已了,蛮族的未来再怎么无望,她还有姊姝也应该是既来之则安之,这层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鸾车照旧行驶着,日夜兼程一刻不停,萦在几位老神再三请求之下不得已同意了行进的速度,这车便又同初时那般颠簸不已。
摇呀摇,晃啊晃,颠簸地日久,萦倒有些适应了,只是越往前,她就越觉得寒冷,要不是有师姑祖的这身翎羽庇护,她怕是该冻病了。
“好冷,好冷。”姊姝冻得呓语连连。
皮裘,被子,褥子,萦把能用的东西都往姊姝身上裹了,她看她还是在止不住地打冷颤。
“到哪了?”萦朝外头大喊道。
车外自是有人回答:“回禀公主殿下,还有三日行程,即到蛮都。”
萦心下一惊,原本该耗时两个多月的路程,还不到二十日就到了,怪不得她觉得凉呢。
“嗯,”车外又有另一人说道:“蛮族之地正值深冬,我等皮糙肉厚不怕寒,还望公主殿下您注意保暖哪。”
“知道了。”那些蛮兽出自蛮族自不必说,外面这些神们哪里是皮糙肉厚,而是他们早有先见之明,临行前各自向天帝讨了御寒的丹药而已。
一想到御寒丹,萦突然想起出来的前一天药神凌偷偷塞给了她一个盒子,莫不是御寒丹吗?
萦绞尽脑汁地好好回想了一番,大包小包地捣鼓起来,终于在包裹之中找到了那个盒子。
萦迫不及待地打开,发现那盒子分三层,内中很有乾坤,乃各种各样的几十个小小的药瓶子,每个小瓶子上还都贴有相应的药物标注。
“舒筋丹”“驱邪丹”“行气丹”……她一个个拿起来细看,果然有一瓶写着“御寒丹”,她赶快倒出一粒来给姊姝服下。
那药真有效用,姊姝服完药只有半个时辰,便不再呓语怕冷了。
一番摆弄,萦发现那盒子里有个非常扎眼的不同于其他瓶子颜色的小瓶,她不禁拿起来看看,发觉来上头写着‘此乃郁症良药,但还须维持平常之心方可痊愈。’
“想不到药神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可是我要做到平常之心谈何容易啊。”天上的那些人也只有她是真心同情她的吧?
萦这间发着感慨,那飞速行驶的鸾车却突然停了。
要到家了,拉车的九头蛮兽正兴高采烈跑地欢,抽不冷子被个来历不明的飞物砸了个横七竖八。
“咯吱!咯吱!”蛮兽忍不住疼痛尖叫连连。
“去看看怎么回事!”为首的神将甘宿大怒,差人前去察看,马上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在这紧要的节骨眼儿上他可不希望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片刻功夫儿,两个小神侍卫连托带拽地带了个人过来:“去,你自个儿向我们的将军解释吧!”
那人被两个小神侍卫推了个趔趄,他看上去有些灵气,但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儿,可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蛮之地。
甘宿不敢放松警惕,谨慎地问道:“下面什么人?胆敢阻拦天族公主的鸾架?”
那人一听吓得哆嗦不止,把头埋得更低了。
“抬起头来!回本尊的话,如若不然,现在就废了你喂野物!”
不知那人真是个没胆识的黄口小儿,还是个包藏祸心的险恶之人,他虽然抬了头,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摆得一副无辜模样,两只大眼珠布灵布灵地望着坐骑上的他。
犯不上为这种人耗费精神耽搁行程,甘宿有些火大,待确认那九头蛮兽没有受伤后,他朝几个小神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不管他是不是无辜,总归是惊了公主的驾,依着天规也该流放蛮野,拔下他的灵根,远远地丢了出去吧!”
“将军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