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南宫越泽囚禁在此,他不会拆了亲和的翎栩宫吧?”天帝剑眉轻蹙,不确定地瞅了眼常伴身侧的守卫神常曙道。
常曙当即胸有成竹地朝他拱手拜道:“陛下,他若有胆子拆了,回头再罚他重建不得了?陛下大可一分成型的材料都不给他,都叫他自己做去。”
“妙,甚妙,翎栩宫早已年久失修,若如此方好折新给本君的乖孙儿亲和了呢,哈哈。”天帝捋了如墨如瀑的长须满意地点着头,看样子十分欢欣。
修的再好,她还能再在翎栩宫住吗?这儿终将是个摆设,如同大多数的御赐神府一样,倘哪代没了合适的传承之人,装模作样给后起之秀看,直到最后实在老旧得不像样,影响了天宫的美观,就拆了重建再行封赏给其他人罢了。萦深深地望了望这座对她意义非凡的宫殿,将眼睛里闪耀着的一抹异色痛定思痛地收敛起来。
“你的主意绝好,如此省了好多麻烦,可还有其他倾慕者没有?告诉本君,将他们一并关了你也好落了清静啊。”天帝连连赞许萦道。
萦心口一痛,回道:“回禀祖父陛下,月环嵩的知嬴神君确曾与我有过婚约,不过他已销声匿迹几百载至今杳无音信,这婚约我早就视为一句戏言了。”
“哦,不过当真有知嬴这么个上神吗?照常理来说只要是修行得上佳的仙家初修为神时,本君的《天机册》将有显示,并会说明该者的名讳和出处。不瞒你说,前些日子当本君得知你与他的渊源后便亲手查了,可是并没有见到有叫知嬴的名字。若不是他框你的,便就是个散神成不了功名气候,没了他着实不足为惜呢。”
果然,天帝与天后早就安排好了,这会儿他言语之间已承认,就是在明确地告诉她和亲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萦皱了皱眉,道:“那,那孙儿,孙儿就不知了。”师姑祖曾言:《天机册》乃是祖神欧阳旌邈耗了一世之精力,为天族呕心沥血创造的开天至宝,除却天族历代统领,其他仙家均无法打开翻看,只要触碰一下都会被其所带的戾气伤到,就连天后都不成。这本认主的神书究竟是什么缘故,实实叫人不得而知,天地间也再未出现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神物。
天帝见萦沉默不语,猜想她大概是因失望而落寞,他也就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过了一会儿道:“嗯,既如此就罢了,本君会多派人手护你左右,一经发现可疑人等立即抓捕。之后你想去堪天之境便去吧,几次都成,本君都满足你,但一定要赶在下月末去和亲的正日子之前出来哦。”
此语一出,即叫众仙家吃了一惊,但只一瞬,他们便又敛容正姿地恢复了原貌。
“是,萦儿谨遵祖父陛下之命。”萦跪拜道。
天帝能大张旗鼓地准了亲和公主这个看似僭越了不知几千里还痴心妄想的请求,但实际上所有的仙家均认为这个特许甚没意义,缘因是觉得她太不自量力,那个堪天之境岂是寻常的神仙都能得到那好处的?若非怀有一身绝顶深厚的修为,和海纳百川一般极致的气量,以及完美无瑕无可挑剔的品格,是万万达不成所愿的。
“她大概是想鱼死网破暗里搏一把呢。”天宫一角,一座不起眼的神府宫门处,一身份低微的粉衣小仙婢埋着头正仔细地擦拭着琉璃地面,同身边一起干活儿的绿衣仙婢说道。
那绿衣先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之后才回道:“蛮兽之地灵气与咱们这儿的相悖,到了那儿呀修行不进反退,再无为神之可能,前途铁定是毁了,不去碰碰运气寻个来世之果,怎么成呢,换做是咱们也得争取争取啊,毕竟生命只有一回,不管苦与乐的,也不愿忘了今世呀。”
“她已进去半个多月了也未见出来的消息,她在里面不会生出什么不测来?”
“嗨,这你就不知了吧,那境是轮回之境,二十日一循环,期间若能破了,境即散人出,若破不了,满二十日境也散人也出。”
“哦,这就快到时限了呢,看来她成功的几率渺茫啊,可惜,可惜啦。哎,不过多读书好学问是好,连这些你都知道,了不起。”粉衣女仙露出崇拜的模样。
“所以说能得长生不易,你也要努力哦。”绿衣女仙得意道。
“也不必那么努力,差不多做个闲散小神就得了,若一努力后得了万人之上,就会被封为公主,像这般可就惨喽。”
“也对,也对,近万年天家尽拿公主的名头册封了,想咱们没权没势的可不就是替嫁边疆的可怜虫。”
“哎?!”“哎?”
“公主?参见,参见亲和公主殿下!”
“在你们眼中我是可怜虫吗?是真的吗?”萦攥着手,关节处“咯咯”直响,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这两名惊慌地不知所措的宫婢跟前停下,若有所思的瞅着两人正瑟瑟发抖的头顶,沉默了片刻,她哀伤道:“是的,我还问什么本来就是的,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不,不,是婢子我瞎说的是我该死。”两个仙婢狠狠心,“啪啪”掌了自己几个响亮耳光。这还得了?若公主一时小心眼儿到天帝天后那去诉个苦,死活不去和亲了,那她们的小命儿还留得了吗?
“你们说的是事实,我是可怜虫。”若不是她的衣服里包裹的身子正淌着血,萦会抱着眼前这两个身份低微的小仙婢痛哭一场,哪怕是没有眼泪的干嚎,也要比满腹的难过憋在心里无处倾吐强。
“我觉得,我还不如……”萦突然想到了什么,娘跄着朝翎栩宫的方向奔跑起来。
“月月年年寻卿切,暮暮朝朝盼伊来。咳咳,咳咳。”南宫越泽正四脚朝天地躺在院子里,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些许尘雪飞沫,惹得他干咳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的脸就被尘沫呛的通红,但他只咳着不起来也不掸尘,萦从天而降亲眼目睹了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叹口气伏下身子拜了拜,轻声道:“弟子给师尊见礼了。”
南宫越泽一听是她的声音,便抬手施法除去了鼻腔内的异物,又暗暗运气温暖了自身,但依旧四脚朝天地躺着,没有立即起身回她的话。
“师尊晓得弟子会来,也定晓得弟子有话要说,瞧您现在的样子很不称心,那便是弟子来得不是时候。”喉咙处一阵干痒,萦轻咳了声,又道:“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今儿不说,待过几日弟子走了,怕,”
“你咳了,身子怎么了?”南宫越泽打断她的话,坐了起来仰视着她满眼里泛着遮不住的关切。
“没,”
萦才要开口解释,便被他强有力的手带了一把胳膊,虽然她一直处在戒备状态,但因着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完全没有挣扎的可能,就由着身子不争气地跌入了南宫越泽的怀中。
“嘶,”
萦没能忍住锦衣遮盖之下的伤痛,沉闷地发出了声,她暗道不妙想要抬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然而她忘了,她只剩一只能自由活动的手,另一只还在被南宫越泽掌锢之中。
“嘶……”
“我抓疼你了吗?对不起。”南宫越泽松了松抓着萦的手,顺便将他的三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萦自知无法阻止南宫越泽的意图,闭了目听他于下一刻狮子般的咆哮,但没等到他的怒吼,他直接扒了她的领口露出半个膀子出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萦羞得满脸通红,又急又气挣扎着。
南宫越泽见着她的肩膀满是血渍,惊得呆住了。
萦趁机迅速地拢好衣服站起来,远离了他尖声道:“不关师尊的事,您莫要多事。”
南宫越泽虽被她的高声惊醒,但他脑海里不断地涌现出不好的画面,他的喉咙处一阵阵地发紧,说起话来都在颤抖:“我对不,对不起你,都怪我,怪我没事先想个完全之策早早把你藏起来,更愚蠢地无可救药被软禁,才没能时时刻刻待在你的身边保护你,怪我,”
“南宫,你,”
南宫越泽言语之时神态颇投入,满是深深地懊悔和自责,萦不觉中断他,错愕地看着他,因着这种毫无伪装的真情流露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这一刻有一股难以言喻难以自持的情愫直捣她内心深处的柔软。
这不是男女之情,她早已失了少女之心,她清楚地明白这只是感动,与从前感激知嬴牺牲自己的精元护着她的那种感动,所以面对知嬴的抛弃,她没有感到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与惋惜。
然而,她能给知嬴的回应,她不能同样地给南宫越泽,他与他最关键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一个晓得她的底细而另一个不晓得。
是骨子里的元魂孤单了太久,她越来越怕了,才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萦将袖中藏的两粒东西偷偷地抓出来握在手心之中,紧紧地注视着南宫越泽深情款款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