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的云伏依着几千年不变的规律做着今日的晨阳和风。随着三声紧急的钟鸣之声,那些散乱窸窣的身影都朝着正殿迅速地攒动起来。只一刻,殿中,院中就堆满了人儿,今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日。
“咱们这集合钟已经千年未敲过了,此番必是有要事吧?”元哲言毕,搜寻了一圈也未见着左禾,心下有些忐忑:‘那小子昨日受得打击不小,他对那丹妖用情甚深,不会偷偷下境去寻找那妖胎的去向了吧?如若不然,怎会连师父专属的钟鸣集合都不来呢?’
“要事不要事一会儿就知道了,左禾呢?他清醒了没?你们整日整日地不都是捆在一块儿的吗?”湛德打趣着说,他倒想看看以前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左禾,现下被妖胎蛊惑后落魄成阶下囚的样子。
“呦,平日里你不是最不屑与他照面的吗,怎么今天改了风水了?莫要失了身份!”元哲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恐怕,是寻那被师父驱逐的妖胎去了吧?!哈哈,小小年纪和空张着一张艳脸的毒妇谈情说爱,何其肤浅哪,真真要多低贱有多低贱!”湛德得意地奸笑连连,还不忘作了个嫌弃的干呕。
“哈哈哈!”周遭的几个师兄弟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哲气的颜面通红,不再言语。纵使他这般的如簧巧舌,这次却也生生辩驳不来,缘因左禾这次做的确实不堪了些。
木头桩子们这次也都沉不住气了,个个做着垂头丧气的形容,好歹,左禾是他们的恩人,也等同是她们的师父,他着了魅惑的道于他们来说也委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他们对左禾始终如一感恩依旧,所以积的满腔的怨愤都只落在了那只来历不明的妖胎处,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全场气氛立时压抑起来,叹气跺脚声盖过了小人嘲笑声。
云启敲钟归来,在空中俯瞰着下面杂乱无章的弟子们,他的脸上稍带着愠怒,高声道:“都给本尊肃静!本尊亲传弟子在前头,其余的在后头,全都按入境先后左右排列整齐,当中留出个通道来。”
待到众弟子都依言排好,也都静谧了,云启才缓和了些,落至通道尽头的台阶高处站稳。
“今日我要宣布一事,说完之后尔等勿要像方才那般嘈杂,若要发表异议,就一个一个站到通道来说。”
云启清了清嗓子,环视两边都在正姿听宣,便还算满意地背了手,脱口道:“吾近些年游历之余有幸遇着天生仙胎一位,并收为关门弟子。吾亲传了几百年术法后,发现他天赋异禀,福泽深长,谦和廉孝,智勇无双。现因吾私事繁杂,闲暇甚少,年岁中落,余力不足,遂欲亲授衣钵,传给吾十四弟子——南宫越泽!”
随着他最后四个字的高声呼唤,早在院门口准备好的南宫越泽,在双排均面露惊异之色的人群注视下,于通道中央做着气宇不凡地走姿,末了,停了,跪在云启脚下,叩了叩头:“徒儿参见师父!”
“嗯,起来吧,这就是你们的师弟南宫越泽,昨儿你们已经见了的。”云启朝着自己的十几个徒弟说完亲还手扶了他起来:“越泽,来来,认识认识你的十几位师兄吧!”
云启一一为南宫越泽做了引荐,见自己的徒儿们虽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都认了,没有一个出言顶撞的,他的心就着实宽了一宽。
但南宫越泽并未施揖手全礼,也未露出温和的面色,他只正了脸,分别微微点了头就完了事。
这不免引起师兄们的反感,大都默怨着:‘这个师弟与他们相比长相么,黑了些,还有些丑;身形么,胖了些,还有些驼背;气质么,也就一般般。他能有多高福泽?师父太夸大了吧?他又如此高傲,哪里彰显谦和了?师父看走眼了吧!’
“师父,昨儿不还是十三位师兄吗?怎么眼前缺了一位?”南宫越泽并不理会师兄们显露的不称心的表情,反倒细细地数了数人数。
云启看着下头各怀心思的一众,万不称心,不悦道:“其余人等也不必胡乱猜测了,今儿缺的乃是本尊第十三弟子左禾。他一时糊涂着了妖胎之蛊整整四百余年,清醒以后懊悔不已,发誓苦修,本尊就随了他,今日天还未明他就自请下境历练去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尔等倘再有议论纷纷嚼舌根的,莫怪本尊扒了他的皮!”
南宫越泽对师父这脱口而出极自然的话术,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垂了手站到他一侧,不吱声了。
云启直接无视其他徒弟们不怎满意的表情,自顾自地拉了爱徒一并在高处站好,肃了肃颜又道:“三日之后,吾卸冠归隐,授冠越泽,尔等可有异议吗?”他说完话,就开始逐个观察弟子们的反应。
立时,大部分弟子都向正善投去了或同情的、或失望、的或期待的目光,他们先不发言那多半是寻思着他必会反驳。
正善猜想到身后有乾坤,他回了回头,果不其然瞧见了师弟们这种不同以往的注视,但他毫不理会,只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瞅着藔菬,心里美滋滋的:‘左禾遭此重创,怕是再也指望不上了,这凭空降下的南宫师弟能做掌嵩最好,可解救了我,如此,卸了一身琐事我就可以一门心思地追求她了!’
那些目光的主人见他洋洋得意,粉面含春的形容,也都向他专注的方向看了看,完毕,大都摇头叹了叹:“哎!红颜丧志,红颜丧志啊!”
师尊平素光说不做不拘小节的仁慈,导致他的勒令历来都不怎么顶用,这会儿,他才发话禁止私下议论,这边就已经磨磨叨叨乱哄哄了。
“自混沌初开以来,第一个修炼成神的是个凡人复姓欧阳,便是后来的祖神——欧阳旌邈,这南宫越泽复姓南宫,师父说他是天生仙胎,难不成是天生的凡人仙胎?”之圣捅了捅左边的莫容,但五师兄并不睬他,他就捅了捅右边的诞由。
诞由偷瞄了瞄师父,等他的眼睛扫视去往远处的弟子,他才低低地开了口道:“名字像是凡人,可他这皮壳化作的锦衣却又不像是。凡人成仙的皮壳锦衣不都是简简单单的黄白之色么?可他的这身锦衣,外貌重重叠叠,颜色半透不透,怎的这么怪呢?”
“嗯,也是。不过他要真是人身仙胎那可了不得,前途无限,超越祖神也未可知啊!”之圣嘴上虽然说的这样崇拜,但他心里却是犯着着嗤笑:‘哈哈,真的又怎样?!正果又如何?未来的超神这副尊容,也着实惨了点!’
“喂,二位师弟,我看也够呛。”
“喂,二位师兄,复姓也不见得非是凡人吧,妖精若和凡人有些渊源的话,也可受赠个姓氏,偏巧他就是,偏巧是个复姓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喂,二位师兄,我觉着八师兄说的最贴切,他定不是人身!”
戊怀,钥远,华南都将将听的清他俩的谈话,这几人便都躲着师父的目光偷偷团论起来。
“师父,弟子们定会谨遵师父之命,那此番是否还依着惯例行事?历届掌神传冠换届之时,新一代掌神须受验福泽,得了境中大部人的肯定之后才能正式接冠。南宫越泽师弟还未成就神身这并不打紧,毕竟,仙境最高掌神的挑选只较福泽,这‘掌神’的称号乃尊称泛称,并未强制只能是神阶,只要他眼下是正仙之身,只要他福泽够深厚也还是可以提前接任的。”
莫容仗义出列,专为断了师兄弟们的讨论,他的秉公直言详述因由,总好过几位师弟胡言乱语的窃窃之音。
他这一语可提醒了其他想要看新师弟笑话的人,他们大都瞧着南宫越泽那年轻的脸庞,怎么看也不像是福泽深厚的样子,再看他颇冰冷的神态,不禁都又心生寒颤:天生仙胎已属稀有,可别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
‘哎,议论就议论吧。闹大了也好为越泽顺势铺路,为他以后拟个严谨作风,再不要像我这般——慈师多败徒啊!’云启默想着。
上神的耳力自然是极好的,云启听见却只还是装作听不见。他也不着急回复莫容,就让他那么直杵杵地先站着,还将头转向了别处故意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认真听着某处极小的说话声:
“哎,扎玛,我们半仙能力不足,你乃上仙,你来窥窥试试,看能不能识破台上那位的底细?”终是有压不住好奇心的拉了拉身后蓝色锦衣,也不顾中间隔着的元哲师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素来没什么心肝的湛德。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哪十一师叔!”扎玛没好气地回着他。
眼下扎玛全没什么心思听掌嵩宣事,她正一门心地为姐姐抱不平:煮熟的鸭子眼看到口,却莫名其妙地飞走了。
扎玛虽不够机敏但也不傻,她才不信姐姐昨日当众说的:什么闵容复活,顿悟,勘破情关一心修仙的话术,还说什么掌嵩神上仁德,亲自遣送了绻萦。
笑话,复活了闵容那华灵怎么还会存在?可恨!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忘却此事,只佯装不知。姐姐她定是有难言之隐,云启定是胁迫了她!她心中一直恨恨的:‘云启啊云启,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