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宁二年十二月,上拜陈思宇上将军。宇辞而不受。上再拜,乃受。
————《齐国史?陈思宇列传》
伊成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伊若风也就懒得把自己困在礼亲王府里了,他的个性里实际也正如黑白两色一样,有很强的两面性,一方面他固然是决策歹毒的黑暗军师,另一方面他却又只是个心智未开、懵懂不分善恶的孩子。
于是伊若风就背着手跑到大齐京都最繁华的宋古街去溜达了,虽然啊不会武功,不过长期在暗杀组织里混,警觉力还是高于常人的,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伊若风淡淡一笑,反正也就无非三个势力组织的人,他索性放慢脚步,在各个小摊前乱晃,看到有小贩卖绿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哗啦”伊若风将买来的绿豆尽数撒在地上,来人踩到绿豆,登时立足不稳,或滑倒在地,或“啊啊”大叫想竭力抓住东西保持重心的平稳,大街上人本就多,这一来更是乱得不行。他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几个密探无可奈何的表情,心中偷笑,趁势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了。
伊若风来到自己常去的“黄鹤”酒楼,那店主一看他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伊客官,还是老位置么?”
伊若风点点头,那店主有着一张非常和蔼可亲的脸,就跟肉包子似的,每次他都忍不住想捏他的胖脸几下,不过实际上他可不敢,因为此君可是“鬼面”组织最高教官之一——秋笛,他杀人时那种暴戾,绝对不会让你有捏他脸的冲动,其实相比于那些气质超凡脱俗让人一看就生畏的人才,伊若风更喜欢他的组织都是这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因为谁也不会料到这样的人会突然对你进行暗杀。说到底,暗杀不是看你武功到底有多高,而是看你杀的人对你的防备有多少。
伊若风经常坐的位置就是二楼靠窗的一个雅座,轻轻关上门,就和喧嚣的外界隔了开来。
伊若风的座位上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相貌平庸。
伊若风不禁哑然失笑:“师峰,你把自己易容成这样,我可真快认不出来了。”
师峰抬起头,淡淡地说:“你要我查的那个老人,他叫张超,今年五十六岁,是阙清卫国人,曾是一张姓家的仆人,后来张家被一伙强盗打劫杀害,他也逃离来了齐国。”
伊若风点点头,“没有可疑吗?”
师锋摇头,“暂时没有。”
伊若风也没有多再留意,转移话题问道:“陈思宇这人你怎么看?”
师锋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带兵稳重,忠心耿耿,只是与伊成将军关系不睦,不过也很难怪他,论带兵,他不比伊成差,只是缺乏运气,取得的胜利没有伊成将军如此显赫。”
伊若风点点头,“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把这次的秘密透露给他吗?”
齐胤手下兵将,分为两类,自小由他收留的孤儿,一般会在乌鸦组织做事,若有军事天分突出者,再会恢复身份,调到军营,而陈思宇这类的本身家世就不错,因此一开始就在军营,对乌鸦并没有多少了解和接触。
“为了避免他对韵亲王的猜忌,我们是该把真相告诉他,但我认为,还是应该由属下出面比较好,我们的组织,越少人知道越好。”
伊若风笑了,师峰永远是最能让他省心的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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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宇受到韵亲王急召返回京城,他一路上心事重重,皇上下诏赐婚给伊成、伊成遇刺的消息接踵而至,他不相信韵亲王会对这个亲信大将动手,近几年韵亲王对他的信任尤在自己之上,自己固然是有些妒忌,但也不得承认伊成带兵灵活,有自己缺乏的优点,而且他虽然比自己还小四岁,军龄却比自己长,韵亲王这一动手,不是自毁长城吗?
他匆匆来到京城,可是最先受到召见的却是皇上,他站在殿上,远远地望着这个穿着皇袍的、那张总是略显苍白的脸,幽幽的目光让他有些心虚的中年人,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陈爱卿,想必你也听闻伊成受伤卧病的消息吧?韵亲王请旨你为上将军,朕思陈爱卿这几年为国驻守边防,立功无数,也当有此一赏,朕宣旨,封陈思宇为上将军!”
陈思宇心中猎喜,却又有些犹豫,超越伊成封为上将军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他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毕竟他考虑到韵亲王的利益,在这个时刻他不应该放弃伊成的。
“陈将军,你还不跪下谢恩?”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正是皇上身边的内监黄公公。
陈思宇从思虑中被惊醒,连忙下跪,他偷偷瞥了一眼站在官员中的齐胤一眼,见他眼中流露出漠然之意,一时无法揣度到他的意思,心中忐忑,思索片刻,还是大胆上言,“臣认为,伊成将军虽然目前重伤,但是——”他还待再说,却接触到皇上冷冷的目光,不由一滞。
“爱卿想拒绝朕的好意吗?”
陈思宇重重磕了个头,“臣不敢。臣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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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晋退朝后,回到内殿,皇后上官氏见他一向苍白的脸上居然破天荒地涌起了兴奋的红晕,不由好奇,“皇上何事如此兴奋?”
齐晋微笑不语,只是问道:“宛儿何在?”
皇后端庄的脸上一道阴云掠过,但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微笑道:“宛儿在皇上书房整理案牍呢。”
“恩,”齐晋点点头,转身向书房走去。
皇后的手紧紧攥起,修饰得非常精致的假指甲刺痛了她的掌心,一抹殷红的血,从她雪白的掌心流出,格外触目惊心。
齐宛儿是以罪婢身份充入宫廷,却得到皇上赏识,常年在皇上身边料理文书,为皇上朗读奏章。
齐晋缓步走入书房,便看到齐宛儿俏立一旁,一身宽大的素色云锦,遮住了窈窕的身材,脸上没施任何粉黛,她容貌虽然清秀,但是向来素面朝天,不谙打扮,于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便显得普通了,但可能因饱读诗书的缘故,即使身处这满宫粉黛,却如同一汩清泉,见之便觉清新舒心。
“皇上。”宛儿见齐晋进来,连忙跪安,偷眼打量他,没有不愉之色,不由暗暗舒了口气。齐晋在朝政大臣面前总是一脸平静,情绪不为任何信息所动,只有在近侍面前,才会把压力释放出来,齐宛儿的身上还总有每次皇上发怒时扔东西砸中的伤口,只是每次受伤,赏赐都会更重,恩宠很盛。但这令宛儿恐惧,她不想成为这后宫中的女人,只想等到一天皇上恩泽放自己出宫,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起来吧。”齐晋微笑道。
“皇上今天心情很好?”宛儿含笑起身。
齐晋背着手站到窗前,“这几年我谨慎小心,行政如履薄冰,就是怕齐胤造反,他的野心昭昭,又与谁不知?今天,他终于被我踩在脚下了!哈哈,哈哈!”他大笑两声。
齐宛儿听他吐露心声,不敢插话,只是垂首站在一边。
齐晋意识到自己失态,可是他此刻的喜悦太需要一个人与自己分享,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嘴角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宛儿,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想留在宫里,不想成为我的女人,可是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舍不得杀你,只能留你在宫里。”
齐宛儿退了两步,笑容已经僵硬,“皇上,您说笑呢吧?”
齐晋脸一板,“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他跨上两步,攥住了齐宛儿的手。
齐宛儿垂首,面对这样的命运,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反抗?又怎么反抗?
皇后来到上书房,黄公公见到凤驾,连忙上前,表情有点尴尬地望着书房,“皇后——”
上官氏皱皱眉,“里面发生什么事?”
黄公公笑得很暧昧,“皇后,很快后宫可能要添一个贵人了。”
皇后呆立在原地片刻,目光幽幽地望向上书房,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过身,凤驾轻移,片刻已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