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彬带着伊若风来到仵作房,房间有些昏暗,虽然此刻是冬天,尸体不至于象夏天一样发臭,不过伊若风还是有点受不了这腐烂的味道,近两年“乌鸦”两堂他已分别交了师峰和张斯吾打理,除了最后的决策,他已经很少接触真正阴暗的事物。
齐彬久历沙场,对此当然丝毫不在意,快步走过去,撩起蒙在尸体上的白布,回头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道,“张伯,你都验到了什么,就告诉我和伊兄吧?”
那老头颤巍巍地向他们躬了躬身,转过身,珍而重之地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两颗蜡丸,恭敬地递到他们手里。
齐彬轻轻捏碎蜡丸,露出了一颗黑色药丸,递了一颗给伊若风,伊若风一嗅就知道这是拿七星花、千年玄参和柔兰草配的,这三种药材都由阙清卫国进贡给皇室的,珍贵异常,每一种都是进补良方,可问题一旦混合就是致命的毒药,这三种药材也只有皇帝才拥有,几个王爷可能会得到赏赐,却断不会一齐拥有三种药材。
伊若风在心里笑了笑,张斯吾不愧是“乌鸦”里最智慧的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齐彬看到他专心思考的样子,问道:“若风可懂医药之理?”
伊若风心里早笑开花,心道我十三岁就熟读了大齐上下所有医书,会辨别各种草药,但他还是装作疑难的样子,“我似乎嗅到这有玄参的味道,但其他几种药材,我却完全不知道了。”
那老头咳了两声道:“伊先生能嗅出玄参的味道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另外两种,如果老夫判断不错,应该是七星花和柔兰草,都是非常难得的药材,而且应该生长在南方,由阙清卫国所独有,每年会进贡给我国皇室一些。这七星花七年才开一次花,而且据说此花是靠鲜血浇灌,极难养活,因此它的花粉就非常珍贵。这柔兰草也是,五年才会长嫩芽,如果错过刚长出的那采摘的机会,就失去了它珍贵的功能。”
伊若风揉了揉太阳穴,这老头子还真是卖弄啊。
齐彬对伊若风的不耐烦感到微微的奇怪,但没有表露出来,只道:“张伯,既然如此珍贵,是不是除了皇室,大齐其他人很难拥有这样的药材?”
那老头点点头。
“那阙清卫国方面的人呢?”
伊若风一怔,没想到齐彬把范围拓展,那可就偏离他一开始设的局了,他正琢磨着如何挽救这样的局面,那老头倒帮了他一把,道:“卫国方面,除了皇室,恐怕其他人也是万不可能了。不过据老夫所知,前年卫国国主生了重病,把暂存的七星花已经用尽了。”
伊若风感激地瞥了那老头一眼,不过很快想到,不对,这个信息连他们组织也不知道,这个仵作老头怎么会得到呢?他打量了一眼他伛偻得象虾米一样的身子,那皱纹挤得连眼睛嘴巴也很难找到,但是伊若风却很快捕捉到他浑浊苍老的眸子里有不寻常的光芒,好,这个老头,他一定要师锋调查一下。
“那么就是说,这些杀手是皇室中人吗?”伊若风望向齐彬。
齐彬怔怔望着手里的药丸,却沉默不语。伊若风轻轻喘出一口气,“那倒是我误会韵亲王了。”他装作歉然的样子,其实一直在偷眼打量齐彬,他应该是个聪明人吧,不要辜负他布的局才好,其实一开始他的想法就是让伊成和韵亲王假装决裂,然后伊成就顺理成章地投靠向皇上,至于如何决裂呢,最好的办法就是策划一场刺杀,这本是一条非常简单的思路,但他要对付的都是聪明人,所以他必须把这盘棋弄复杂,让人看不到真相。
齐彬望了他一眼,道:“若风,我们借一步说话。”
伊若风看了一眼那老头,心道:看来他还是不信任这老头的啊,不过这老头是谁?
齐彬带着伊若风走到他书房,齐彬的书房隐藏在一大片竹子当中,假山环绕,小溪潺潺,很有文人雅趣。周围防御看似稀疏,但他曾经得到灵犀送给他的布防图,知道齐彬的防御完全按照五行八卦设计,这个人,并不简单。
齐彬引着伊若风走到他的书房,在椅子上坐下,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若风,你真的就认为这不是韵亲王做的吗?”
伊若风看着他精光四射的眸子,知道自己再装傻绝对会引起他的怀疑,叹了口气,“对,如果真的是皇上做的,他就不会用只有自己才有的药材了。”
“不错,杀了伊成固然好,杀不了也要离间皇上和伊成的关系,使得他完全投诚自己这边。”齐彬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我们皇家的用人之道,卖了你还要你帮人家数钱。”
伊若风却在内心轻轻输了口气,看来我走的这一步没有错,以齐彬的聪明,只要再推断一步,也许就可以猜出自己和伊成是这场阴谋的蓄意指导者,只是我明了他对伊成的信任,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友谊,让他轻易地相信伊成的忠义,虽然他对伊成的判断没有错,却忘记了站在伊成背后那个阴险的自己啊!
伊若风一脸沉痛地说道:“想不到我哥对韵亲王的忠诚,竟换来这样的后果。可是有没有可能皇上故意下这手棋,让我们怀疑韵亲王呢?”
齐彬摇摇头,脸上显出对这些勾心斗角的厌恶,“那就看下一步形势的变化了。”
“下一步?”
“对,韵亲王旗下,最信任的除了伊成就是陈思宇,就看他会不会以伊成重伤为由,立刻推荐陈思宇补伊成的位置了。”
伊若风在内心微微一笑:这的确是下一步棋,却不是韵亲王的,而是我的,不过我还要利用刘砻为我们做一件事,让这个聪明的亲王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想到这,我对他有了抱歉之情,毕竟我知道此刻他的确是真心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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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公主换上一身素色女装,恭敬地向父皇请安。
齐晋今年三十六岁,本应正当盛年,可是自登基之来一直为朝政烦忧,此刻两鬓竟已霜白,也许是久居深宫,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缺乏齐胤齐彬那样的英气。
“莲儿,你去探望伊成,结果如何?”
采莲眼中涌过一道忧伤,“父亲,他伤得很重,臣儿去探望时他兀自在昏迷,听礼亲王府上人说,那飞镖再偏一点,就会要了伊将军的命了。”
齐晋的内心反而舒了口气,看来自己这一招离间做得很好,虽然伊成拒绝了自己,却已经失却了齐胤对他的信任。
“那么,他现下如何?”
“礼亲王府传来消息,他已经苏醒了,只是身体还虚弱,需要调理。”
齐晋沉思着点点头。
正在这时,一太监匆匆来报,“皇上,韵亲王求见。”
齐晋一怔,随即宣道:“让他进来吧。”
“那儿臣先告退。”采莲福了个万安,悄悄穿过后堂,走了出去。
齐胤走进书房,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疲倦,一向英气的脸有些酗酒过度的浮肿,眼睛也布满了血丝。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齐晋竟然心情有些愉悦,以前他最嫉妒的就是齐胤那勃勃的英气,他知道那是自己一辈子无法赶超他的。
“皇上,现伊成重伤未愈,臣希望推荐陈思宇暂代其职务。”
齐晋嘴角不禁带了一丝冷笑,他真的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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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披起外套,走到房间外,凝视着如絮的飞雪。
齐彬背着手缓缓走近,“成兄起来了?”
伊成侧头向他友好一笑,“多谢这次王爷相救之恩。”
齐彬摇摇头,“你我年纪相若,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伊成不是拘泥礼法之人,当即爽朗一笑:“好的,齐兄。”
“你听说了吗?韵亲王推举陈思宇了。”
明知是伊若风设好的局,可是伊成的心还是没由来的一痛,他眸子一黯,“是吗?可若飞的命是韵亲王救的,我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韵亲王一手栽培的,无论他怎么待我我都不会怨恨他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伊成摸了摸脖子,“这一镖几乎要了我的命,我也为了韵亲王而拒了婚,就当我还了他吧,以后各走各路,再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