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峰者,齐军少锋,冕颐十六年,于鄂古作战被俘,同行一二十七人俱亡,惟其归。
宇见疑,谓左右斩之。后人或曰其冤,垂吊悼之。
——《齐国史?师峰传》
陈思宇走出大殿,韵亲王站在殿外,猎风吹起他镶着金边的白袍,他背手眺望大殿前宽阔的广场。
“王爷。”陈思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上前。
齐胤转过身,对他微微一笑,“你终于赶超伊成了,怎么,不高兴吗?”
陈思宇勉强挤了个笑容。
齐胤知他心中所想,淡淡地说道:“跟本王回府吧,之后你什么都会明白了。”
师峰在伊若风的房间等待着韵亲王,伊若风的房间在王府里偏于一隅,加上他不喜与人交往,因此平时很少有人经过,正是一个天然的密室。不过这次谈话至关重要,他还是怕泄露,因此和师峰商量过,在各个不起眼的地方安插了侍卫和眼线,而这些人都是乌鸦和齐胤的心腹。
他听到远处的脚步声,两个都是沉重透着力道,显现着常年在军中磨砺的气度,不禁撩起帘子,望向远处,他看到两个正是而立之年的将领向这里走来,齐胤虽然是一脸邋遢,但浑浊的眸子里却掩不住的精光,而陈思宇多年不见,却磨练得更加沉稳,具有大将风范。
齐胤带着陈思宇走进了伊若风的房间,陈思宇一见师峰,楞了一下道:“你是——师峰?”
师峰此刻做了少许易容,穿着件黑色的普通袍子,他以为一别经年,对方已不会再记得他,却不料陈思宇一看到他那双总是带着淡淡忧郁,偶尔飘过邪气的眸子,却立刻想了起来。
“想不到这么多年,将军还记得我这个小卒。”师峰无奈地一笑。
原来当年师峰与鄂古副将杜风伟俊作战时被俘虏,全部俘虏丧生,只有他活着回来了,军中议论纷纷,认为是他投敌叛国,害死了一众兄弟,陈思宇为了不影响军心,当即下令将他推出去斩首。
他永远记得师峰被押出去的那个笑容,不羁而忧郁,带着邪气,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在那一刻他的心里飘过一丝迟疑,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今回想往事,陈思宇隐隐觉得正因为伊成十分亲睐这个小将,自己才在那一刻做了这样的决定。
“当年那一斩的确要了我九成的命,可是算命的说我是天狼转世,我居然活了过来,”师峰摸着脖子后那道深入骨髓的伤口,笑容邪气,“陈将军,但是今天我在这儿不是为了谈论这件旧事的,我是想来告诉你关于伊成将军受伤的事。”
陈思宇望了一眼齐胤,再把目光投回到师峰身上,“伊成将军受伤到底是谁下的手?”
“是我们。”师峰微微一笑。
“你们?”陈思宇一惊,却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对,将军,当年我侥幸没死之后,加入了一个组织,而这个组织依旧是为韵亲王效力的,”师峰笑容自得,眼神里飘荡着邪恶,对于当年这个几乎夺去了自己生命的人,他到底是痛恨,还是憎恶,或者只是似水无痕的情感?,“陈将军,我首先想问你,皇上为何要赐婚给伊将军?”
陈思宇一楞道:“自然是想拉拢伊将军。”
“不错,”师峰微笑道,“如果伊将军娶了公主,有什么后果?”
陈思宇一怔,心道如果伊成权重,对韵亲王自然是有好处。只是这样子,伊成和韵亲王之间还能没有芥蒂吗?
齐胤从他眼光中已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道:“不错。可是伊成不娶公主,又会有什么结果?”
“皇上会除去他,因此王爷,在您召见我进城之前,我一直认为这是皇上做的。”陈思宇说道。
“所以陈将军,我们要设计这个局,让皇上认为亲王对伊将军起了猜忌之心,痛下杀手。”师峰嘲讽地笑了笑,“这是我们主上设计的一个契机,因为不这样,我们缺乏一个让伊将军留下的理由,无法为他的冲动扳回一局。”
陈思宇如坠五云堆里,茫然地看着他。
“从皇上现在情况来看,他是准备对付韵亲王了,如果亲王反击,顶多只有三成胜算,到时拼个鱼死网破,也只是让别人得渔翁之利罢了。所以我们要走赢这步棋,必须要布好我们的陷阱。您想如果皇上认为这次是亲王下的手,那么他急切地推举您为上将军,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接下来,您认为皇上会怎么做?”
陈思宇思索片刻,道:“皇上也许会离间我和亲王的信任,让我认为他既然能毫不留情地置伊成于死地,若我一天落难,自也不会对我留情。”
师峰点点头,“而我们成功地把礼亲王也牵扯进了这件事,我们在让韵亲王渐渐隐没的同时,会逐渐扩散刘砻的光芒,让皇上意识到,当年他想牵制韵亲王的力量已经自成一股势力,也需要他来对付了,那你认为皇上会如何?”他双目炯炯,盯着陈思宇,眸子里暗藏一种挑衅。
陈思宇这次却没有留意到他眸子里那抹挑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没有了对王爷的顾忌,他会直接对付刘家,并且以礼亲王与伊成势力持衡。”
师峰点点头,“这已是后话,现在陈将军要做的就是故意显露出对韵亲王的嫌隙,但不要太过分,否则就让皇上生疑了。”
陈思宇沉思片刻点头,却终于忍不住问:“你提到的主上是谁?是伊成吗?”随即摇头笑笑,这样细密的阴柔之策不像是伊成的手笔。
师峰冲齐胤一眨眼,微笑道:“陈将军到时候就知道了,不过他脾气不是太好,不喜欢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打破他逍遥的生活。”
陈思宇和齐胤走后,伊若风书橱后面走了出来。
“都听到了吧?还满意吧?”师峰对伊若风微微一笑。
伊若风耸耸肩,“报仇的感觉是不是很愉快?”
师峰微微一怔,随即淡然一笑:“伊成当然什么都告诉你了。”
“我很好奇,当年你有没有出卖齐军?”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怎么看?”师峰的笑容很值得玩味。
“那是因为你对生的渴望超过其他人,怕死其实是对生命的更加热爱,你说是不是?”伊若风坦然一笑,“如果是我,我也会如同你一样选择。”
师峰再次看向伊若风,目中流溢出深刻的感动,但他很快背过了身,这个家伙,永远不喜欢过分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但伊若风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心结终于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