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兰不知琈琴心中所忧,她盯着陌云臣,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王爷觉得我们是什么人呢?”
陌云臣见对方神色从容,也不在意,张口就道:“若要本王说,你们是晋泽人。”
“王爷猜的不错。”柳枝兰表面轻松,内心的弦却在缓缓绷紧,“我们的确是晋泽人,不如王爷再猜猜我们是做什么的?”
唇角笑意渐浓,陌云臣起身绕过桌案和地上跪着的两人,走到柳枝兰的面前,在一旁注视着他们的琈琴心头一紧,“你要干什么,离我们姑娘远点!你别靠近她……唔唔……”押着琈琴的人随手掏了块儿抹布塞住琈琴的嘴,一股浓重的汗味儿直顶脑门,琈琴一下子就被熏得差点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没了旁人的干扰,陌云臣俯下身,双手撑在轮椅上,十七岁的少年身形刚好笼罩住柳枝兰的身影。他俯身靠近柳枝兰,压人的气息里包裹了威胁的意味,“本王猜你和他们,都是晋泽派来的探子!”
陌云臣的眼睛是天秦贵族中出了名的好看,尤其是名媛圈中,盛传着“即便是百年佳酿也不敌陌云臣的眼眸醉人”这样的夸赞之言。只是在柳枝兰眼中,惯见的却是那双眼里深不见底的算计。她唇角泛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唯一双羽灰色的柳叶眸依然冰凉,“王爷好聪明,一猜就中。若是天秦人人都能像王爷这般警觉,我们几人只怕在天秦边境就已被人拦下来了。”
“哼!”陌云臣起身偏头甩袖,这女人分明毫无被点明身份的惊惧,她根本不是晋泽细作!
“怎么,王爷不信?”柳枝兰想摇头,但碍于软骨散的药效未散,于是只得轻叹道:“王爷若是不信,那我怎么同王爷合作完成殿下指派的任务呢?”
此话一出,琈琴三人俱是一愣。主子为何要伪装成晋泽的细作,这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陌云臣身形一顿,他略略看了归雁一眼,“你说什么?”
一直沉默的归雁收到陌云臣的眼神示意,他挥挥手,那两个押着琈琴的侍卫就拖着琈琴和地上的两人随归雁一起离开了房间。
待归雁关好了门,柳枝兰才悠悠道:“王爷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本王若是知道,那还在这儿审你作甚?”陌云臣居高临下地睨着柳枝兰,“姑娘,你根本不是晋泽细作,你究竟是何人?”
“翊忺王,殿下命你助我潜入卫国公柳家。”柳枝兰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瞬间令陌云臣僵在原地。
下一刻,一双手扼住柳枝兰的脖颈。柳枝兰身中软骨散,此刻内力难聚形同常人,哪怕陌云臣武力不及她,现在却也能轻易折断她的脖颈。
“除了那人,晋泽无人知道我与晋泽的联系,况且那人是不可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的!你究竟是谁,探听本王的事究竟有何目的?”没了虚假的笑容,陌云臣的眼神似三九寒天的冷风一般凌厉刺骨。
颈上的手掐得越来越紧,柳枝兰面色如常,只是那一对好看的柳叶纤眉微蹙成了“八”字。就在柳枝兰泛红的面色快要变得青紫的时候,陌云臣蓦地松开了她。
“咳咳咳、咳咳……”柳枝兰不住地喘气咳嗽,头顶传来陌云臣的威胁,“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本王府上的刑具就够你在鬼门关走上几遭了!”
“王爷,我何时说过我是那人派来的人了?”柳枝兰顺过气来,她抬头,面上笑容看得陌云臣心中一颤,“你什么意思?”
柳枝兰微笑,上辈子她暗查陌云臣勾结晋泽通敌叛国一事,查到最后虽找出一封印有晋泽王室沙印的密信,但陌云臣勾结之人究竟是谁,直到陌云臣死时依然是谜。不过就这些信息,也足够现在给她保命用了。
“王爷,此殿下非彼殿下。”柳枝兰信口胡诌道:“殿下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陌云臣定定神稳住心绪,警惕道:“笑话,本王为何要帮你的主子?”
“王爷就不怕通敌叛国的事情泄露,你和那位的筹谋前功尽弃吗?”接触到陌云臣深渊似的眸子,柳枝兰轻松道:“王爷也不必想杀人灭口的事,我一死,王爷可就真要身首异处了。”
陌云臣听了对方的话,半敛住眼中的杀意,“不对,你在诳本王。”
“哦?”柳枝兰饶有兴味的等陌云臣说下去。
“三日前的车祸,那只是个意外。你说你的主子要我助你,可你的下属这三天里对此事只字不提,而且你方才见到本王时的反应,足以说明你们先前对本王根本无所图!”陌云臣细细思量方才柳枝兰话里的漏洞和陷阱,笃定道:“别说车祸和下毒是你们算计好的,本王不会信的。”
柳枝兰陷入了沉默,就在陌云臣以为自己戳穿对方谎言的时候,柳枝兰突然道:“王爷,我的衣物可还在这府上?”
陌云臣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转移话茬,“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王爷,你可以派人检查一下我的衣物,在我的衣物内侧的口袋里有殿下的信物。王爷看了,就会相信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柳枝兰接着道:“我此行本未有面见王爷的打算,但王爷也是殿下计划中的一环。既然我与王爷已经打了照面,我便自作主张,就先替殿下提早和王爷牵桥搭线了。”
陌云臣拧眉打量着柳枝兰,神情里是满满的不信任,但他还是唤了归雁去遣人检查柳枝兰的衣物。
“王爷,这是侍女从那女子的衣物里搜出来的东西。”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归雁回到陌云臣的书房,将搜到之物双手呈到陌云臣面前。
陌云臣瞥了一眼那物件,一双桃花眼登时似被胶水粘住了一般从那物件上挪不开了。那是半块沙佩,陌云臣手电光火石般抓起它,手指指腹细细摩挲着那砂砾质的表面。西域人喜戴砂石制的佩饰,不同阶级,不同家族,所戴的沙佩各有不同,像陌云臣手中的这半块沙佩,是用了西域大漠里质地最细软,颜色最亮丽多彩的沐光砂研碎压成,上面雕刻的花纹也是整个大漠里最尊贵氏族的象征。
房间里不知沉默了多久,陌云臣终于将眼神从沙佩上移开,他让归雁将沙佩还给柳枝兰,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的主子又是谁?”
“我的身份无足轻重,至于殿下的身份,现在还不是该告诉王爷的时候。”柳枝兰故作神秘道,不出所料,陌云臣果然被她这句话激怒。
“想与本王合作却不透露身份,真当本王是好捏的柿子吗?”陌云臣甩袖怒道。
“王爷,你背后的那人是我家殿下所忌惮的。等王爷助我潜入柳家,我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自会告诉王爷我背后的人是谁。到时王爷既不需要担心秘密暴露,同时也会多得一个合作伙伴。”柳枝兰半威胁半诱惑道:“王爷,这笔买卖,你不亏。”
“归雁,送她回房!”陌云臣没有立马答应柳枝兰,柳枝兰也不急。本身她也是胡编乱造的,在她眼里,陌云臣已经是她的瓮中之鳖了。
“等等!”就在归雁要推着柳枝兰离开时,陌云臣突然喊住他们。柳枝兰呼吸一滞,等听到陌云臣对归雁说了句“那个检查衣物的侍女,妥善处理了吧。”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等二人离开后,陌云臣跌跌撞撞的回到座位上失神的坐了上去。谁能想到,一场车祸,一次中毒,他竟是亲手将一个麻烦带回了府上!
陌云臣阖上眼睛,脑内回忆着那沙佩的花纹。那雕刻技法……他不可能记错的!片刻后,他睁眼侧弯下身,手向书案下摸索着打开了一个暗格,并从中掏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块沙佩,不同的是柳枝兰的只有半块,而陌云臣手中的是完整的。无论是质地还是花纹,此刻他手中握着的沙佩都跟柳枝兰的一模一样。这女子,究竟是谁?她背后的人又是谁?此刻陌云臣唯一肯定的是,他现在若是不同意柳枝兰的提议,那他过去的筹谋就全都白费了!
陌云臣咬牙,他混迹朝堂五年,除了双亲初丧时,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被人拿捏的滋味了!如今天秦晋泽大战一触即发,他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
“你们照顾好里面的姑娘,她要什么就给她,万万不能出了岔子。”翊忺王府另一头,归雁将柳枝兰送回厢房后,对门外看守的侍女吩咐道。他跟着陌云臣做事,是陌云臣最信任的心腹。方才从柳枝兰衣服里搜出来的东西,他也是认得的。他心知柳枝兰身份不凡,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她。
等两个侍女低头乖顺地道了声“是”,归雁便转身去寻那检查柳枝兰衣物的侍女准备料理她了。
竖耳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后,柳枝兰从榻上缓缓坐了起来。北还趁她昏迷时给她下了大剂量的软骨散,但她自幼便不惧百毒,一个小小的软骨散早就被她散了药劲儿,方才在书房里一动不动,也不过是装样子给人看罢了。
刚才和陌云臣谈话间,她话说的勉强,若非她有那半块沙佩在身,就凭她那点说辞根本就诳不过陌云臣。现在她得仔细安排,将这谎给坐实了。
柳枝兰闭上眼,再睁眼时她的右眼竟变得像异色琥珀一样,里面五色交织流转,隐隐能感觉到瞳里流动着的力量。
兰兰?
脑海里响起一声呼唤,柳枝兰在心里回答着。
花奴,我们的计划出了变动。
出什么事了?
我被陌云臣扣在了翊忺王府……
柳枝兰将事情始末细细讲述了一番,只见被唤作“花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又传递心声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