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姒心柔,无意撞了姑娘的马车,不如姑娘随我来姒家疗伤吧?”
“姐姐,凌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吧。”
“姒心柔!枉我与你义结金兰!你勾结云珮汐害死我儿,冤我为天狼转世!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枝兰猛地睁眼,她躺在软榻上,身体僵硬冰冷,动弹不得。她眼瞪着上方的绛紫床帐,久久不能从梦魇中回过神来。
姒心柔,就算避开东街,改道从西街走,我还是免不了和你的车祸相识吗?
“你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伴着开门声,将柳枝兰从过往的记忆中拉回了神。
柳枝兰费力的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我怎么……”
“姑娘还是不要起来的好,王爷命府医用了大剂量的软骨散,怕是没个两三天这药效是退不下去的。”来人走到床边,柳枝兰转不动头,只好斜着眼瞥她,却只能瞥到对方衣摆上的朱雀尾红线绣纹。这纹样好生眼熟?
“姑娘既醒了,便跟我去见我们王爷吧。”那人拍拍手,应着这清脆的声响,两个侍女推着轮椅就进来了,“将她扶上去。”
柳枝兰反抗不得,只能由人随意将她抱到轮椅上,可也借此她仰面看清了女子的脸。
女子是个美人,额间一点美人痣描画成火红妖冶的扶桑花,眉眼流转间夹杂着一股子清冽的英气,倒生出了种别致的美。北还?柳枝兰心中诧异,扶桑花,朱雀绣纹,这人确是北还无疑。但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是……
柳枝兰扫了眼房屋摆设。没错了,她虽不清楚翊忺王府的摆设格局,但这满屋子的未遮严实的墙上裂纹,整个天秦除了翊忺王府就再没谁的府邸会如此荒凉颓败了。怎么,难道和她相撞的不是姒心柔,竟是陌云臣吗?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有些模糊的面孔,柳枝兰觉得额头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众所周知,翊忺王和卫国公柳家是死对头。要问两家关系差到什么地步呢?从柳枝兰上辈子亲自监着陌云臣行鸩刑一事,就可以看出两家的仇怨是有多深了。柳枝兰蹙眉忍着额上的疼痛,也怪她思虑不周,光想着避开姒心柔,却忘了皇都西街是陌云臣的地盘。
想到上辈子看到的由陌云臣造成的无数车祸现场,柳枝兰也大概知道这次车祸是怎么回事了。算她倒霉,正好碰上陌云臣纵马长街……等等,既然肇事方是陌云臣,那她怎么会在翊忺王府里?要知道陌云臣撞了人后从来都是肇事逃逸的,她可没见过哪怕一次陌云臣给人治伤赔罪的。
“走吧。”北还出声将柳枝兰拉回了神,身后的两个侍婢紧接着便推着她离开了房间。
翊忺王府占地广阔,小桥流水、凉亭轩榭样样不少,只是这路过的院子尽是光秃秃的,薄雪覆盖的土地上连根草都没有,只有几棵枯死的树木歪歪斜斜的立在地上,树干上清晰可见有烧焦的痕迹。
柳枝兰扫了眼两边的走廊,仔细看的话,就连翊忺王府里的建筑也隐隐有些被烧过的痕迹。
前世她查陌云臣的底细时,打探到在陌云臣十二岁时,翊忺王府走过大水,也就是在那场大火里,先翊忺王夫妇也就是陌云臣的爹娘双双葬送了性命。据说这场火是先翊忺王陌拂遥自己放的,而原因也跟她柳家有关……
“王爷,属下将人带来了。”轮椅停转,北还单膝跪在书房阶下等待吩咐,柳枝兰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建筑,同方才路上见到的破败建筑不同,这间书房从外面看上去倒是古香古色,看不出一点被烧毁过的痕迹。可能是因为这是陌云臣要办公的地方,所以才仔细修缮了吧。
片刻后,随着“吱呀——”一声,有人从房里推门而出,“北还,我将人推进去,你去将王爷吩咐的事办了吧。”
“归雁,王爷情况如何?”北还起身问道,眉目间含了些担忧。
“服了解药,已经好多了。”归雁说着便催北还离去,然后自己推着柳枝兰进了卧房,“姑娘请吧。”
解药,陌云臣出事了?柳枝兰半低着头,归雁也算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有他随侍在陌云臣身边,谁能给陌云臣下手?
此时的柳枝兰还不知道,她那平日里性子最平淡的属下呓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给她惹了个大麻烦。
“王爷,人来了。”归雁推着柳枝兰进入书房,他还没将门关好,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姑娘!您没事吧!”
柳枝兰被这一声吓得身子打一个激灵,她费力的抬起软绵绵的脖子,便看见在书房最里头的书案前,她的三个下属都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其中一个还被两个侍卫单独押着。
“姑娘!”琈琴一挣扎,身边的两个侍卫就死死摁住她,“您快看看祯茶,这个天杀的狗王爷连着三天不给我们水粮,祯茶都要瘦脱相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羞辱王爷!”见琈琴口出秽言,押着她的侍卫里有一个抬手便是一个清脆的耳光,琈琴一时脑内嗡嗡响,不过她是习武之人,打一巴掌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
天秦地处凡境北寒之地,一年只有两季,春天过后便只剩冬天了。因着这个,家家户户屋里头的暖炉都是断不得炭火的。别看翊忺王府的院子风景十分凄凉,但主子屋里头却是装修风雅,炭火也是烧的极旺。柳枝兰刚才进屋里,就感到一阵热浪包裹住她才被冷风冻红的脸蛋,直捂得她头有些晕乎乎的。但一声不咸不淡的嘲讽霎时将她从晕眩中拽了出来,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紧绷起来。
“饿了三天还有力气叫嚷,本王看就算再给你们多断几天饮食,想必尔等也能如此刻般精神十足吧。”
柳枝兰望着书案后懒散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此时少年已放下手中公文,一双妖冶藏刀的桃花眸细细打量着她,琉璃红色的瞳里尽是探究。
薄雪微寒天,柳枝兰鞋袜未穿,身上只着件雪白中衣坐在轮椅上。虽然进屋暖和了不少,但那双合拢在腿上的手还尚存着未消退的冻红。陌云臣细细观察着柳枝兰,除了不太丰满和那双羽灰色的眼睛以及稍显秀气的五官,那一身小麦肤色和高挑个儿,都是西域女子的特征。
透过那双琉璃红瞳,柳枝兰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人朝她趾高气扬的模样。
“柳枝兰,跪下,本王可是四王中最尊贵的翊忺王。”
“柳枝兰,就你这点直肠心思,你还是听本王一句劝,趁早辞官回家等着联姻吧。”
“柳枝兰,你吃了我那么多酒席,怎的你破天荒的请我一次,这酒竟这么难喝?”
柳枝兰记得,前世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翊忺王同往常一样一边饮下了她倒的鸩酒,一边面含讽笑地说:“都要送我一程了,竟还这么吝啬,连杯好酒都不舍得请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都在静静等着他毒发身亡的那一刻。直到最后一刻,陌云臣俊美的脸上终于没了从容,他压着剧痛,咬牙颤声狠狠吐了一句“柳枝兰,你不厚道!”便一命呜呼了。
那明明是她偷了她爹的三十年佳酿来给他送行的,偏这厮都要死了还嘴刁挑剔,真是浪费了一盅好酒。
见这无赖跟记忆里一样,紫衣、雪肤,眉眼若妖,嘴角总挂着讽笑,柳枝兰心中的心虚稍微减弱了一分。她低眸看向地上跪着的祯茶和呓书,说是跪着,其实正儿八经跪着的只有呓书,一旁的祯茶完全就是歪坐在地上靠着呓书。
二人在柳枝兰前头跪着,她看不到祯茶此刻是什么模样,但她知道三天的断水断粮外加车祸受伤肯定引得祯茶弱症犯了。
诡雾染七个主使,祯茶是唯一一个不会武的。原因无他,就是被那要命的先天弱症牵连的。
似是感受到了主子在看自己,祯茶忍着低烧,紧阖的眸子眯开一道缝,她嘴唇发白,声音清的似要被一道清风吹走了一般,“姑娘……”
只这一声,柳枝兰感到心头某处似炸了一般,说出来的话也自然就夹枪带棒起来,“堂堂翊忺王在府上动用私刑,怎么,如今肇事逃逸还不够,王爷还添了个折磨苦主的喜好了吗?”
“哼,牙尖嘴利。”陌云臣用眼神按耐住想要训斥柳枝兰的归雁,徐徐道:“你的护卫当街对本王下毒,当时周围的百姓可都看着了。本王没将你们送去秋官府,已经算是仁义了。”
“下毒?”柳枝兰愣住,不是车祸吗?
“怎么,没话说了?”陌云臣瞧着柳枝兰呆怔的模样,于是趁虚而入道:“说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见被对方怀疑身份,柳枝兰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遮掩住内心的不安。
“劝你不要妄想能诳住本王,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驭使小昙蛇的。”陌云臣扫了眼柳枝兰攥紧的双手,眼底是看穿对方不安的了然。
小昙蛇?柳枝兰抬眼盯住呓书的背影。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呓书挺直的腰背不禁弯了弯。是他不对,违令私自带了小昙蛇过来,如果不是他放蛇咬人,也不会连累的祯茶他们被饿三天了。如今还给主子添了麻烦,他真是该死……
只是思虑片刻,柳枝兰就瞬间搞清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她低下头,整间屋子随她一起陷入了沉默。
怪不得这个劳什子王爷要将他们关起来,原来是呓书干的好事呀!琈琴狠狠地瞪了呓书一眼,又转头担心地望着柳枝兰,这才到皇都就被人猜疑身份,今日之事若是让那位大人知道,怕是要疑心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