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女子,可确有其事?”严弃阳将视线转移到桌案上的茶盏上,似不经意般问道。
“回义父,确有其事。”仇楚霖道,“是孩儿在战场上救下来的女子。”
严弃阳眸光一闪,停留在茶盏上的目光又变的凌厉许多。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仇西扬的声音,“姑娘,将军正在会客。”
“哦,这参汤不宜冷饮,我这便去放回汤锅温热,待公子闲暇,烦请副将军派人知会一声,我再给公子送过来。”青柠道。
“请姑娘放心。”仇西扬点了点头道。
“既然来了,让为父见见如何?”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严弃阳微微眯了眯眼,这声音倒很是熟悉。
“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仇楚霖道。
严弃阳没有说话,只是那眸光犀利不容置疑。
青柠刚要离开,便听书房内传来仇楚霖的声音,“进来吧。”
青柠深吸了一口气,平稳的端着参汤缓步进了书房,仇楚霖见她进来,便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过来,见过王爷。”
“是。”青柠上前几步,正对着书案后的人福身行礼道,“奴婢青柠见过王爷。”
“嗯,抬起头让本王看看。”严弃阳看着她,眸光越发凌厉。
她毫无防备的抬起头,就在看清严弃阳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猛然僵住,随即竟轻颤起来,手中的参汤也溅出来许多,她面色发白,像是看到了让她恐惧万分的事物一般。但仅是片刻,她就恢复了理智,强装着镇定又垂下了头,“青柠无意打扰王爷和公子,请王爷恕罪,青柠这就出去。”
青柠将参汤放在最近的茶几上,转身退出去,那背影显得有些仓惶失措。
严弃阳凌厉的眸光停在青柠身上,似要将她看出个窟窿一般。
是她,方迟的女儿!
仇楚霖在秋塞坡抓到的战俘竟然是她!那仇楚霖为什么要向他隐瞒这个女子的来历?难道他已经清楚了她的身份?
“慢着!”严弃阳开口喊住了那个正要退出去的女子,声音不高却震慑人心,“霖儿,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为父眼下正缺个婢女,霖儿将这女子送给为父可好?”
仇楚霖一愣,心下顿时一紧,他下意识的看向青柠,正对上她诧异又带着几分乞求的眸子,他回过头,拱手道,“义父,您府上若是缺婢女,孩儿改日让西扬精挑细选,送一批过去。只是青柠她……”
“怎么?区区一个婢女而已,霖儿舍不得?”严弃阳打断道,语气似有愠怒。
“义父息怒,并非孩儿舍不得,只是孩儿已经将她收房。她已是孩儿的女人,再转送给义父,孩儿心有不忍。”仇楚霖道。
“收房?”严弃阳看着青柠,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许久才道,“既然是这样,为父的确不好夺人所爱,那就罢了吧。”
“多谢义父体谅。”仇楚霖躬身道谢,又对青柠道,“青柠,你先下去吧。”
“是。”青柠福了福身,赶紧退了出去。
先是围剿方谨玥,再是击杀弘夏羿恪,仇楚霖都未能完成任务,此番自己又出现在仇楚霖府上。
严弃阳向来多疑,必定会怀疑仇楚霖的忠心,所以才会试探仇楚霖,要求他将自己送到摄政王府。
倘若仇楚霖真的送了,或许能打消他的怀疑,但仇楚霖并没有让青柠失望,他拒绝严弃阳的要求,却正好坐实了自己通敌的嫌疑。
初秋已过,晚风很是清凉,夕阳西下,青柠正在院子里闲逛,却见多名侍女端着菜品鱼贯而入。青柠微愣,她不是刚刚才吩咐过厨房不用为她准备晚膳了么?
“柠儿。”仇楚霖在侍女之后进了院子,向她这处走来,“听厨房说,你没有用晚膳,是不是初到初安城,吃的不习惯?”
“都还习惯,只是今日没有胃口而已。”青柠起身道,“多谢公子关心。”
“我吩咐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来陪我吃一些。”仇楚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进了房间。
菜色丰盛,全都是她平常喜欢吃的,仇楚霖忙为她布菜,“来,多少吃一点。”
“多谢公子。”青柠道。
这些菜品色香味俱全,味道也十分正宗,青柠禁不住多吃了几口。
“柠儿,我有事情问你。”仇楚霖突然说道,“你要如实回答我。”
“公子请说。”青柠放下手中的筷子,点头道。
“你以前可见过摄政王?”仇楚霖问道,“你今日为何如此惧怕他?”
“回公子,青柠此前从未见过摄政王。”青柠道,她敛了敛眸,语气透出丝丝的不安,“摄政王勇武雄伟,不怒自威,青柠是被摄政王的气势震慑住了,所以才会失态,让公子失了颜面。”
“我还以为我的柠儿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是个纸老虎。”仇楚霖沉默了片刻,便开始调侃青柠。
他看着青柠满面笑意,但那笑容之中却隐隐藏着怀疑,他并不相信。
“公子玩笑了,青柠一介女子,见识浅薄罢了。”青柠道。
“柠儿不必自谦,你本就比寻常女儿家强出百倍。”仇楚霖说着,起身来到青柠身后,青柠刚要起身,就被他按了回去,他轻声道,“今日我与摄政王说已经将你收房,乃是权宜之计。”
“青柠明白,公子不必担心,青柠不敢有非分之想。”青柠道。
“百善孝为先,我既拜了他认作义父,就该恪守孝道。”仇楚霖说着,竟俯下身来,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青柠耳畔,引得青柠身体一阵僵硬,“可今日我却骗了义父,这该如何是好?”
“啊……公子……”青柠一声尖叫,人已经被仇楚霖猝不及防的打横抱起,“公子,你……”
“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按照白日里所说的,将柠儿收了房,才能既不违背孝道又不将柠儿拱手相让。”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样子,仇楚霖唇角含笑,又将她抱得紧了些,他大步走向一旁的绣床。
仇楚霖将青柠放倒在床上,又欺身压了上去,那两只冰凉的小手抵在胸前,为他消去了几分暑意,却又引来汹涌冲动着无名之火。
仇楚霖越靠越近,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火热。
青柠心生怒意,她微皱了皱眉,于掌心凝聚内力,即便暴露身份,也绝不会让他占去半分便宜。
青柠正准备发力,却最后关头发现了端倪,她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定了定心神,眸中逐渐生出水雾,声音也微微颤抖,“公子,你冷静些。”
那一瞬间她显露出来的冰冷又凌厉的眸光如同寒冰一般将他冻结,他顿时寻回理智,眸中也恢复了清明。
原本是试探她的,却怎么先将自己带了进来。
此刻她手足无措,似被他吓得失了颜色,眼中徘徊着泪水,一双眼眸温婉明亮又透着许些委屈,仿佛方才那双散发着凌厉气势的眸子不是她一般。
“柠儿不愿?”仇楚霖脉脉含情的目光在她的双眸间流转,他轻抚着她的面颊,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柠儿可是在担心名分?这一点,柠儿大可放心,日后我定会光明正大的用八抬大轿以迎娶正妻之礼迎你过门,从此,你就是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
“公子,青柠草芥出身,身份低微,配不上公子,绝对不敢有非分之想。”仇楚霖这是在试探她,看来是今日在书房演的那场戏有效果了,她暗自收回凝聚起的内力,平稳淡定的回答。
“柠儿,我何曾在乎过这些?只要你愿意,一切有我。”仇楚霖道,他看着她,眸中尽是希冀,这句话确是他发自肺腑。
“公子……”青柠正说着,却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将军,摄政王府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柠儿,你早些休息吧,过几日围猎,你随我一同去。”仇楚霖沉吟了片刻,匆匆离开了房间。
朔楚的围猎与别国有所不同,不仅不会在围猎前清扫伤人的猛兽,反而会在围猎当日将数十头饿了多日的猛兽放生在其中。
所以朔楚的围猎场,猎物只有猛兽,或者是人。
故而围猎场中危机四伏,凡是有胆色进场的世家子弟,只要能坚持一日夜,活着出来,都能受到重用,在朝中谋到个举足轻重的职位。
仇楚霖的仕途就是从这围猎场中开始的,那年他十四岁,拜严弃阳为义父,被严弃阳带到围猎场。
入猎场的世家子弟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壮年,个个自幼习武,体魄强健,只有他,瘦瘦小小的,如一张薄纸一般弱不禁风。
他没有厉害的兵器,只执一匕首入场。他在那人群中最不被人看好,却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活下来的勇士。
那一年,围猎场中放了二十余头饿虎、三十几条饿狼,却只进去了不足十人。
从第一日傍晚起就有人陆续离场,而仇楚霖,自第一日入场,一直坚持到围猎的最后一日。
第七日傍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场内没有幸存者,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瘦小的他,步履蹒跚,一步一个血脚印,自那猎场中走出,他左手执着匕首,右手拿着最终的彩头——生长在龙池峰上的苦龙芝,肩扛一张虎皮,两张狼皮,身上就像被鲜血洗礼过一般血红血红的。
这便是仇楚霖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自那之后,连续六年,年年如此,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的伤一次比一次少,猎物一次比一次多。
他的仕途,他的前程,就是这般以血肉之躯,一步一步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