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离赶至初安城时,城门驻军已撤,城内百姓安乐,大街小巷都流传着百姓大肆渲染过后的摄政王平叛的传奇故事。
沈江离风风火火的冲进摄政王府的大门,却并未在王府内寻到仇楚霖,一经打探才得知仇楚霖自平叛那日起就每天早上到宫里照顾小皇帝,至晚方归。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宫去给他添堵,故命人给他准备了些吃食,饱腹一顿后便随意寻了间客房,倒头大睡。
他这一路上策马狂奔,几日都未曾吃好睡好,这一睡便睡了大半日,醒来时日头西斜,室内光线昏暗。
沈江离揉了揉眼,自床上伸了个懒腰,一股脑儿的坐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瞧着西边并不刺眼的夕阳,盘算着大致是到了晚膳的时间,仇楚霖这会儿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正要去找仇楚霖的时候,仇楚霖已经自长廊拐角处走了进来,他打了个哈欠,迎了上去,“你动作倒是快,早知道我就不这么拼命似的往回赶了。”
“弘夏羿恪准备仓促,根基不稳,又没给自己留退路,不难对付。”仇楚霖自长廊走来,带来一阵廊旁的花香。
“那小皇帝怎么样了,蛊毒发作严重么?”沈江离问完了才发觉仇楚霖脸上并不好看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委实蠢了些。
“不容乐观。”仇楚霖顿了顿,声音低沉。
“……呃,那个……要不我派人到渊谷去,把鬼医请来给小皇帝看看?”沈江离见他失神,径自摸了摸后脑,恨不得抽烂自己方才多舌的嘴。
“也好,试试吧。”仇楚霖点头道。
就算不能保命,能多延上几年也好。
“我立刻派人去。”沈江离赶紧应下,连忙抬步向外走去。
“江离,石玉呢?”仇楚霖的目光追着沈江离,一刻不放过。
“他……”沈江离犹豫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小皇帝刚发生这样的事,要是再让他知道自己将石玉送到了方谨玥手里……
“你为何改了路线?”仇楚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将石玉,送到哪去了?”
沈江离心底暗骂一声,送都送了,他早晚都得知道,有什么可瞒着的。
于是他转过身,对上仇楚霖那双犀利可洞察一切的眸子,理直气壮的开口,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架势,“送去肃燕了。”
“你明知道方谨玥是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仇楚霖急声道,“用不了几日,他必会挥师南下!”
“挥师南下难道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吗?这是一个石玉就能避免的问题吗?”沈江离语气清冷,句句沁着凉意,“仇楚霖,形势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没有石玉,方谨玥也能找到其他证据或是借口,这场战争,已是箭在弦上,再无转圜。”
“不该是现在!石玉一旦到了方谨玥手里,必会立刻引起战火!”仇楚霖道怒目圆瞪,像是痛恨自己似的,语气中掩不住的焦虑,“柠儿还在瑾南,战事一起,谁来保她平安?”
“你不是在担心你那便宜老爹,我就放心了。”沈江离理了理衣襟,面上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落在方谨玥手里,石玉绝没有活命的可能,这是沈江离唯一担心的事,他将他兄弟的亲爹送上死路,他这兄弟会不会不认他。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不配!”仇楚霖一听“爹”这个字,立刻冷声道,“若能死在方谨玥手里,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你既然不在乎他的死活,这事儿便好说了。”沈江离摊手道,“与肃燕结盟,一举攻陷瑾南,将你媳妇儿抢回来不就行了。”
冷静了许久,仇楚霖深深的叹息一声,“肃燕现在可有动静?”
“我回来的途中收到消息,肃燕的军队已有南下之意。”沈江离欣然道,“我离开肃燕时,方谨玥曾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肃燕朔楚两代联姻,乃是世代姻亲,自当亲如一家。’他这联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沈江离说的没错,如今形势如此,战事本就一触即发,石玉的作用不过就是加速战争的爆发,就算没有他,战事也不会就此消弭。
但柠儿,孤身一人留在瑾南,无依无靠又失了记忆,身边还有一个觊觎她的瑾南太子,如何让他放心?
而这场战争,注定四国每一方都挣脱不开,避免不了。
也只有投身战役,才能让柠儿重新回到他身边,让那个人再不敢觊觎柠儿。
“我朔楚的摄政王妃困于瑾南,本王自当不遗余力的救回王妃。”仇楚霖淡淡地说道。
“我去找人写个檄文出来!”沈江离面上充满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还有,言寺。”仇楚霖冷声开口,将一盆冷水泼到了沈江离心里,“是你极力促成战事,我希望你能管好她,不要后院起火,我能忍她一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已经是极限了。”
“这件事我会处理。”沈江离面上的兴奋瞬间凝固,逐渐化为心痛与凝重。
沈江离神情落寞的走了,仇楚霖依旧站在原地,他微闭着眼感受着夕阳的温度,再过些时日,就算是盛夏的阳光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和煦温暖。
几日之后的傍晚,言寺的马车驶进初安城,停在玉琼阁门口。言寺自马车上出来,沈江离正站在车旁等她。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将她半搂在怀里带下马车,他一言不发,只牵着她的手回到房间。
房间里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晚膳,他为她布菜,看着她吃饭,始终也没有动筷吃上一口。
言寺心里惴惴不安,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若放平时,几日不见他必会与她亲近,吻她抱她,恨不得将她绑在身边。怎么今日,这般冷漠……难道是她暴露了……
“江离,你用过晚膳了么?”言寺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无论如何都提不起胃口,“怎么不一起吃一些?”
“用过了,你吃吧。”沈江离向她碗中夹了青菜,换走了方才占据了半个月碗的鱼肉。
舟车劳顿,她的胃口本就轻,这会儿应该是吃不下油腻的食物。
沈江离看着她失落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生出不忍,他别过脸,不再看她那微蹙着的眉,强行收起他的心软。
他在等她开口,主动向他坦白,只要她原原本本的向他说了,他就不会再怪她,他会一如既往地的疼她爱她。
“江离,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言寺吃了几口便也吃不下了,她饭桌下的手不停的绞着衣袖,她不敢看他,她怕在他眼里看不到自己。
“没有。”眸光落在她只吃了几口的饭菜上,沈江离蹙眉,心里很是难过。
是他吓到她了么?
“江离……”言寺的头垂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兢兢战战。
沈江离强忍住心中那股子欲要爆发的匪气,自认为很有耐心的问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江离……”言寺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衣袖下的手指绞在一起,指尖泛白。
他知道了。
言寺再也无法在他面前保持镇定,她滑下椅子,径自跪在了他面前,手指相绞,她险些掰断自己的小指。
沈江离没想到她会跪在他面前,他知道是自己吓到了她,他想抱她起来,可手伸出了一半,便又犹豫起来。
“江离,是我对不起你,王爷要到瑾南去的消息是我透露给修弈的,你想怎么罚我都好,我……我都没有怨言……”言寺垂着头,地板凉透了膝盖,也凉了她的心尖。
“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江离问道。
“你罚我吧,你怎么罚我都行……那怕你……”那怕你不要我了。
言寺顿了顿,将剩下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我问你为什么?”沈江离低吼道,“你又想像以前一样,连个交代都不给我吗?你这回又打算让我罚你去哪?你又打算多久不见我?”
“我没有……我……”言寺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反驳,却正对上他受伤的眸子。
她又能怎么样呢……
言寺重新垂下头,她闭了眼,打算承受下他全部的怒气。
她的过往,她不想让他知道,哪怕付出沉重的代价,她也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沈江离抚上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
她满面泪水,眸子通红,她让他心疼了……
“对不起,江离,对不起……”言寺摇头,泪水再一次滑落,生生打湿他的心尖。
沈江离自椅子上起身,蹲在言寺身侧,他捧起她的脸,抹去她面上的泪痕,他这个举动像是打开了闸门般,言寺的泪水越抹越多。
他终是心疼的抱住她,吻去她的泪珠,又责怪自己吓到了她。
言寺撞进他胸膛,紧攥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最后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沈江离抱着她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将她抱的很紧。
他眼睛微红,像是一宿未睡。
“江离。”她心疼的抚上他的眼睛,却惹来他霸道又温柔的吻。
一吻终,他稍稍离开她的唇瓣,声音中充满着兴奋与喜悦,“媳妇儿,你有喜了,我们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