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收拾好了东西,见方寒依旧坐在那里喝着茶。
“茶凉了,皇上换个地方喝吧。”青柠冷声道。
“语儿生朕的气了?”方寒嘴角含笑,起身拉住了青柠的手。
“臣女不敢。”青柠抽回手,语气中透着疏离。
“还有朕的语儿不敢做的事么?”方寒自然地收回手,脸上笑意更盛。
“皇上这么说,臣女深感惶恐。臣女马上就回府,不会再给皇上造成任何困扰。”青柠将收拾好的物品交给彩荷,从头至尾看都未看方寒一眼。
方寒也不说话,只瞧着她赌气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
御膳房适时的送来了几道小菜与一壶酒,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晚膳的时间已经过了,你还没用膳,过来吃一些。”方寒道。
“臣女回去吃便好。”青柠拒绝道,那模样很是高冷。
“朕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心里一定是怪着朕的,这是你最爱喝的桂花酿,就当朕向你赔罪了。”方寒拉着青柠,将她安置在座位上,又为她倒上一杯酒,“幼时朕也时常惹你生气,每次请你喝桂花酿你便不怪朕了。”
青柠不情愿地坐下,拿起酒杯,仰头便喝了一整杯,随即她的脸颊就以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眼神迷离也了许多。
“喝的这么急,是心中装着许多委屈。”方寒接过她的杯子,又为她倒了半杯,“你的酒量不好,再喝半杯,就不能再喝了,心里委屈便哭出来,朕在这里。”
良久,一个带着浓浓的鼻音的声音响起,“你跟她一起欺负我。”
青柠抢过方寒为她斟了半杯的酒一饮而尽,又觉得不尽兴,伸手去拿酒壶,还未碰到酒壶,她的手便被方寒接了过去,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她开始哭闹。
他将她揽在怀中,紧紧的抱着她,任她哭闹。今日,他的确委屈了她,“语儿,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他深深地自责。
“你欺负我,是你欺负我。”她在他肩上狠狠地哭着,“你不准我再进宫,你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不想见到你,朕恨不得日日将你带在身边。”她在他耳边的呢喃,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对不起,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少女的体香萦绕鼻间,哭的颤抖身子敲击着他的心弦,她浓浓的鼻音带着充满着无尽的委屈和期翼,重重地撞上了他的心,她说,“你什么时候娶我?”
“语儿,你说什么?”方寒心中一震,他扶起她的肩,细细的看着她,良久,他才回过神,“语儿,你愿意嫁给我?”
“嗯。”女子绯红的面颊已分不清是娇羞还是醉酒,只有那浓浓的鼻音还透着委屈。
十年未见,初见时她对他的疏远,让他不敢贸然做出决定,他怕她不愿,委屈了她。如今看来,正是他的犹豫才让她受了委屈。
既然她愿嫁,他又何必瞻前顾后,家国天下、朝堂百姓、万里河山,也都不及她一笑嫣然。
“语儿。”他轻念着她的名字,“我娶你。”
她醉了,在他怀中哭着哭着便睡着了。他亲手将睡熟的她抱上马车,又吩咐了车夫慢行,才放心的让她离开。
马车内,原本熟睡的女子毫无征兆的睁开眼,原本迷离的双眸也恢复了清明。
回到萧府时,夜已入深,青柠出了马车,就看见在夜风中等待着她的漫雪,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开心的笑着,“姐姐,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看着她的笑颜,青柠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握着她的手,微微皱了皱眉,“手这么冷,快随我回屋里去。”
一月未归,樱语阁没有什么变化。
“出来吧。”青柠道。
“主子。”一个黑影迅速出现在青柠面前,单膝跪地,甚是恭敬。
“查的怎么样了?”青柠问道。
“十年前,世子与萧释之一同下太行山,半路遭遇劫杀,一死一伤。”说着,荆楚楚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向青柠,继续说道,“这是最近在太行山附近城中的当铺中发现的,玉佩出自十年前山中的一具男尸。来典当的是一位老者,他将尸体埋葬,带走了玉佩。这块玉佩,被发现时就是一半的。”
青柠接过玉佩,瞬间面色一白。这玉佩虽是半块,但也可以辨认出背面的“翊”字,这是翊王府的东西,这是哥哥的玉佩。
“一死一伤,伤的那人,是萧释之。”青柠摩挲着玉佩,眼中泪水流转,哽咽的声音透着绝望,催人泪下,让人心疼,“死的那个是,是哥哥。”
“姐姐。”此刻漫雪的心情极为复杂,她庆幸自己的大哥活着,但同时又为身边的姐姐担忧。漫雪上前扶住她,却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另外半块玉佩可寻到了?”青柠冷静了许久,才问道。
“尚无线索,那位老者所说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尸骨。”荆楚楚说完,得到青柠的示意后,悄声离开了。
“雪儿,萧释之的茶道是谁教授的?”青柠突然问道。
“大哥的茶道?”漫雪微愣,不明白青柠为何忽然问这个,但也还是如实回答道,“是父亲一位故交的女儿。幼时在萧府小住,曾教过大哥茶道,可那位姑娘,不久后就染病过世了。”
听到这句话,青柠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一般,浑身都没了力气。
哥哥师出太行,学的当是太行禅宗茶道,可萧释之品的却是雅士之茶韵。
那把折扇,是哥哥留给萧释之最后的念想了吧。
她多希望,哥哥还活着,她还有家人。
……
半个月的时间,于常人来说过得很快,可于萧国公来说,却如坐针毡,心急如焚。
原因是太后在半月前召他入宫商讨婚事,皇上与自家女儿的婚事。这事若放在旁人身上,定会千恩万谢,皇恩浩荡,但他竟因此急火攻心,病倒了。
如今圣旨已下,他若抗旨不遵,便赔上全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
“爹,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萧释谦风尘仆仆,连夜从军中赶回来。
“谦儿,这事可如何是好?”萧国公面色苍白,十分虚弱,说了几句话,就引出了一阵咳嗽。
“爹,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的身体本就不好,需要好好休养。”萧释谦连忙起身为父亲倒了一杯清水,安抚父亲。
“谦儿,当年王爷王妃以身殉国,我答应了王爷要保住他一双儿女,世子亡故,我已经对不起王爷。”说着,萧国公又咳了起来,这次竟咳出一口鲜血,“如今王爷只剩青柠这唯一的血脉,我只求她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且不说深宫人心难测,勾心斗角,单是她与皇上,本就是有违伦常之事。”
说到这里,萧国公又激动起来,咳得更厉害了。
“爹,你有所不知,皇上心里的人,不是青柠,而是雪儿。”萧释谦轻拍着父亲的背,为他顺气,“青柠不过是顶了雪儿的身份。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您只管安心休养,别的都不要操心了。”
“可是,皇上已经见过青柠了,若是将雪儿嫁过去,这可是欺君。”萧国公道。
“爹,王爷王妃以身殉国,青柠是忠烈之后。只因当年之事实属秘辛,不得已才以翊王谋反为借口掩盖事实。当年郡主失踪,先帝并未追究,而是昭告天下,除世子外,翊王府一族全部葬于火海。当今圣上乃仁君,就算知道了青柠的身份,也不会对青柠不利。”听到门外的声响,萧释谦适时住了口。
“二哥,你回来了。”青柠端着药膳,看见萧释谦很是惊讶,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嗯。”萧释谦看到她,也不觉也扬起了嘴角。
“萧叔叔这病来的突然,多亏了大哥及时赶到。”青柠将药膳放在一旁,坐在萧国公床边,轻声问道,“青柠在渊谷跟着师父学了多年的医术,如今也算学有小成,不如让青柠为您把把脉。”
“不必麻烦了,我本就是医者,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休养几日就好。”听到青柠的话,萧国公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手,拒绝了青柠的提议。
看出萧国公有所顾忌,青柠便也不追问,她端起药膳,递给了萧国公。
需静养之人不便久扰,待萧国公喝下药膳,青柠和萧释谦就离开了他的卧房。
“再过几日,就是婚期了。到时,萧叔叔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青柠虽一脸担忧,但也透着无法抑制的欣喜。
“青柠,你真的要嫁给皇上。”看见她这般掩饰不住地欣喜,萧释谦的心口突然有些闷痛。
“其实你可以不嫁的。”这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若抗旨不遵,谁来保萧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青柠停下脚步,面色凝重,随即又垂下了头,“二哥,我是愿意的。”
“青柠,二哥还有事,不陪你了。”萧释谦努力扯出一张笑脸,心口却更加闷痛。
青柠,你可知他是你堂兄,你们不能在一起。
青柠看着萧释谦远去的身影,心情复杂。
你是我敬重的二哥,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世,却不告诉我,若不是我恢复了记忆,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萧府,傲阁。
“大哥。”萧释谦一进门,便看见萧释之坐在桌前,悠然煮茶。
“回来了。”萧释之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去看过了?”
“嗯。”萧释谦坐了下来,端起那杯为他准备的香茗,仰头便喝了一整杯,“距上次毒发已经过了两年,这一次虽毒发突然,但好在及时控制住了。”
“他终究是老了,能扛过这么多年,本就是不易之事。”萧释之见他喝茶的样子,皱了皱眉,有些心疼自己煮的茶,“你可知这茶有多珍贵?给你喝真是暴殄天物。”
“于我来说,只要不是酒,茶跟水就都是一样的,解渴而已。”萧释谦撇了撇嘴,放下杯盏,语气透着急切,“皇上要娶语儿,这该如何应对?”
“三妹一人,与萧府上下百余口,孰轻孰重?”萧释之闭着眼,享受着茶香,仿佛这事与他毫无关系。
“可是,大哥……”萧释之的态度,令他更为着急。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萧释之忽然睁开眼,饮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有。”萧释之不经心的问句却让萧释谦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大哥最是敏感,万不能让他抓住了任何蛛丝马迹,他故作镇定的回答道,“我只是不想语儿做了政治的牺牲品。”
“你这个哥哥做的称职,相比起来,我倒显得冷漠寡淡了。”萧释之笑了笑,又玩笑般的说道。
“大哥若是平日里能多与我们亲近亲近,就好了。”见他没有继续追问,萧释谦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亲近。”萧释之低声默念,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他虽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她若还活着,定是一位绝代佳人。
只可惜,她不在了。
“有一个办法。”萧释之摩挲着茶盏,轻抿了一口,悠悠的说道。
“是什么?”萧释谦赶忙问道。
萧释之看着他,危险眯了眯眼,缓缓的吐出两个字,“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