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从藏书阁出来时,夕阳西下,晚风已凉。
明日她就要回萧府了,今晚方寒会来她这儿用膳。
晚风拂面,拂去几分倦意。
在这落日的余晖中,一行人出现在青柠前方,为首的那人,红衣潋滟,风姿绰约,见到青柠,面上竟露出了喜悦。
“三小姐。”修涵嫣快步上前,亲切地拉起青柠的手,像是许久未见的旧友一般。
“臣女见过淑贵妃。”青柠欲行礼,却被修涵嫣拦下,这样不寻常的亲切热络让青柠瞬间警惕起来。
“三小姐不必多礼,本宫听说皇上今晚要去你那里歇着。这般你与本宫也算姐妹,以后不必在意这甚多的繁冗礼节。”修涵嫣笑得灿烂,青柠却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贵妃娘娘误会了。”青柠将手收了回来,诚惶诚恐地行礼请罪,“皇上与臣女自幼相交,亲如兄妹,明日臣女就回萧府了,皇上不过是来臣女这儿用个晚膳,绝无他意。”
“瞧你,这般紧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了你,若是传到皇上耳中,皇上是要责罚的。”修涵嫣甚是端庄的说道。
修涵嫣伸出纤纤玉手将青柠扶起,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随即整张脸又十分痛苦起来,一把匕首随着尖叫声掉在地上,“啊!好痛,好痛啊!三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修涵嫣的右手浸满了血,鲜红刺眼,手掌处的伤口更是深见白骨,甚显狰狞。
青柠不禁抽了抽眼角,这女人为了争宠,对自己还真下得去手。
“大胆!你这贱人,竟敢伤了贵妃娘娘!”修涵嫣身后的侍女大声叫嚣道。
那侍女上前,怒目圆睁,高高的扬起巴掌,那双手掌纹粗糙,关节清晰可见,若是打在脸上,后果可想而知。
侍女的巴掌用力打了下来,就在巴掌即将落在青柠脸上时,一块石子从青柠耳边飞射过来,生生将那只手打偏。
侍女原本很嚣张,却在看到来人后,没了气焰,跪在地上,不再敢言语。
“皇上,皇上救我。”修涵嫣看到方寒后,直直的扑了过去,声音温软又夹着哭音,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她不受伤害,“皇上,您说过您最喜爱的便是臣妾的这双手,可如今,如今是臣妾对不起皇上…”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太医!”方寒厉声道,他将修涵嫣揽在怀中,握着那双玉手,也不顾鲜血染了龙袍。
“皇兄,皇兄。”梦雅公主急匆匆的跑过来,被她丢在身后的轩南俊虽是一脸无奈,却也没有走快一步而失了风度,“皇兄,这一定不是语儿做的,语儿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梦雅公主,你的意思是说本宫陷害三小姐吗?本宫是皇妃,怎么会为了陷害一个世家小姐,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修涵嫣的泪水已经布满了脸颊,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甚是心疼,她转过头,扯着方寒的衣袖,“皇上,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
“皇上。”轩南俊缓步跟了过来,女人的哭闹声让他感到头疼,这种场合,他一向是能躲就躲。
“御王殿下,梦雅年纪小不懂事,为人处世难免稚嫩了些,有不对的地方,烦请殿下多教教她。”方寒看着冒冒失失的梦雅,微微皱了皱眉。
“皇兄!”梦雅公主扁着嘴,满脸都是不情愿。
“请皇上放心,本王不会让梦雅受委屈的。”轩南俊心领神会,明白了方寒的意思,也向他作出了承诺。
“皇上,臣妾好痛,你要为臣妾做主。”修涵嫣越听越觉得不对,这是她精心设的圈套,不能让梦雅公主搅了她的好事。
“若无事,本王与梦雅公主就不打扰皇上了。”这女人梨花带泪的模样他最是无法忍受,他还是尽早退出战场最为合适。
“我不走,语儿她没有错。”梦雅公主不满的喊起来,却在轩南俊一个眼神之后便再也没了脾气。
“御王请自便。”方寒点头示意,看着轩南俊拉着梦雅远去的身影,心中暗自庆幸,终于有个人能治一治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梦雅公主了。
被轩南俊拉着,梦雅虽是不情愿但也不敢反抗,心中又十分不放心语儿,纠结了许久,她终于一鼓作气,狠狠地甩开了轩南俊的手。
她刚要开口为语儿抱不平,却在轩南俊回过头的那一刻,满腔的热血再而衰,三而竭。
“怎么了?”轩南俊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声音听起来温柔无害。
“我,我担心语儿。”听到他问的话,梦雅还是生生颤了一下,轩南俊努力表现出的温柔无害在她耳中变成了不悦和威胁。
“这是你皇兄的家事,你就别管了。”轩南俊顿了顿,瞧见她满目的担忧,轻叹一声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去请太后插手此事。”
梦雅听话的点了点头,眉心却依旧蹙着。
轩南俊重新拉起梦雅那双抗拒着他的玉手紧握在自己的掌中,那双冰凉又浸着冷汗的手让他心中无比难过,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玉淑宫。
方寒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青柠已经在这冰凉的地板上跪了许久,修涵嫣还坐在一旁哭哭啼啼,太医正为她包扎。
“皇上,贵妃娘娘手上的伤口颇深,以后怕是会留下疤痕。”处理完了伤口,太医偷偷看了一眼方寒,惊的冷汗直流,看皇上这一脸铁青,萧家的小姐怕是大祸临头了。
“皇上,臣妾…”听到太医的话,修涵嫣再次泪如泉涌。
“太后娘娘驾到。”随着门外传来一声高喊,太后已经进了正厅。
“怎么回事,哀家怎么听说,淑贵妃受伤了?”太后将这屋中的两个女人打量了一番,大抵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母后。”方寒起身将太后扶到座位上,恭敬地回答,“不过是些小事,儿臣处理便好,怎么惊动了母后。”
“皇上日理万机,政事缠身,下了朝堂还要为后宫的事操劳,旁人不心疼,哀家还是心疼皇上的。”太后看着那沾了血的匕首,又看了看修涵嫣包扎着的伤手,微微蹙了蹙眉。贵妃刚进门就出这种事,若是处理不好,定会影响两国邦交,“皇上准备如何处理,说给哀家听听。”
“请皇上,太后娘娘明察。”修涵嫣由侍女搀扶着跪在地上,眼睛已经哭的红肿,“臣妾本想着多与三小姐亲近亲近,毕竟三小姐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早晚都是要入宫伺候皇上,与臣妾做姐妹的。臣妾孤身一人来到肃燕,身边也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见三小姐久居宫中,又是个温婉贴心的性子,便想着与三小姐说说体己话。许是臣妾说的话让三小姐不高兴了,三小姐这才不小心伤了臣妾。”
“爱妃说了什么?”听到这话,方寒忽然来了兴致。
如今她这般沉静的性子,竟也能被惹怒,还伤了人?他倒想听听到底是什么话,能值得她生这一场气。
“臣妾说,皇上最是喜欢臣妾的这双手,臣妾定要好好爱护。可怎曾想到三小姐她……”说到这,修涵嫣才止住的泪水便又要决堤了。
“萧释语,你有何话说?”方寒道。
“皇上,臣女无话可说,臣女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青柠不卑不亢,言辞掷地有声,与修涵嫣的柔弱比起来,实在不够惹人疼爱。
“皇上,龙袍怎么染了血?”太后突然插了一句,往日慈祥的语气变得恼怒万分,“龙袍染血是大忌,张建,这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息怒,这……”张建躬了躬身,喊了声息怒,便欲言又止的看向了方寒。
“母后,您不要责怪奴才了,是朕不小心,将贵妃的血沾染到了身上。”方寒也起身,一副认错的样子恭恭敬敬。
龙袍染血,这是母后最忌讳的事,就算是他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说一句。
“淑贵妃,你可知龙袍染血是我肃燕大忌,按律当斩!”太后问责,语气毫不掩饰着怒气。
“太后娘娘,臣妾初到肃燕,并不知这禁忌,太后娘娘恕罪!”这却是修涵嫣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忽略了肃燕的规矩。
她连连叩首,也不顾凌乱了发丝,失了贵妃的风度。
“母后,不知者不怪,念在贵妃刚刚入宫,这次就不要追究了。”方寒亲手为太后斟了一杯茶,又为修涵嫣求情。
“怎么,哀家说的话不做数了么,娶了妻,便能忘了祖宗律法了么?”闻言,太后怒气更胜,一掌拍在了桌上,杯盏中的茶水也被震得四处飞溅。
“母后息怒,儿臣不敢。”方寒连忙说道。
“好,你要护着你的妃子,哀家不拦着,但血染龙袍终是我肃燕大忌,若因她初来乍到就不追究,皇上如何使朝堂、百姓臣服!你得给祖宗,给哀家一个交代。”太后虽怒气未散,但也算松了口。
“是,母后。”方寒点头称是。
“贵妃,血染龙袍本是大罪,但朕与太后念在你初入肃燕皇城,从轻处置。朕便罚你禁足一月,并派个掌事女官到你宫中,教习你这皇城中诸多的规矩。一个月后,你学得好了,便可解除禁足令。”方寒道。
“谢皇上、太后娘娘恩典。”方寒的声音虽是温和,但修涵嫣还是阵阵战栗。
“萧释语,你不必等到明日了,今夜就收拾收拾回萧府去,禁足半月,从今以后无诏不得入宫。”方寒看着她安静的模样,沉声说道。
“是,臣女遵旨。”原本十分安静,毫无危机感的女子,听到这低沉稍显严厉的声音,竟轻颤了起来,声音中也夹杂了些许哭音。
方寒一愣,本想逗逗她的,可没想到竟将她弄哭了,他有些自责,为何要这般吓她,他很想上前将她扶起来揽在怀中好好疼爱,但现在的场合不允许他这么做。
“儿臣这样处理,母后可还满意。”方寒道。
“虽是轻了些,但也能让人信服,就如此,都散了吧。”太后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玉淑宫。
“爱妃也别跪着了,去歇着吧。”方寒看了一眼修涵嫣身旁的侍女,皱眉道,“朕让你掌管凤印,就是怕委屈了你,回头将你身边的侍女都换了,这么粗糙的手,怎么能伺候好爱妃。”
方寒话音一落,跪着的修涵嫣便惊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那是她特地为萧释语安排的粗使丫头,她知道萧释语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打了她,皇上怪罪下来,也可让这个粗使丫头去顶罪。
可如今,皇上这番话,明摆着是看出了她的算盘,在警告她,以后她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晚风习习,青柠一个人走在路上,难得清静。
回想起修弈临走时对她说的话,青柠心中又生出了许多疑问。
母妃曾赠与哥哥方谨玥和自己一对折扇,如今哥哥失踪,哥哥的折扇却在萧释之手中,而萧释之又有许多异常之处。
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释之为何对于当年的事闭口不谈?哥哥在哪?萧释之有什么秘密?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的疑问萦绕在青柠脑中,待青柠回过神时,已经到了自己所住的寝殿。
一进正厅,青柠便察觉到了气氛较往日异常许多。无视了不远处正喝着热茶的方寒,青柠冷冷的说道,“彩荷,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就回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