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四公子……”一阵紧过一阵的敲门声中夹杂着焦急的呼喊,透过窗纸投射到房内的光影在床榻上晃动。顾以彦从睡梦中惊醒,听出是老管家秋云鹤的声音,他翻身一个箭步上前拉开房门,房外,漫天飞舞的点点火絮呈亮了整个夜空,不远处的天空不时有冷白的剑气没入天际。
“快快,四公子赶紧随老奴离开这里!”不待顾以彦做何反应,秋云鹤一把拉过他的手便走。
“秋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秋云鹤脚步不敢稍慢,“一批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突然闯进山庄,老爷和大公子正领着众弟子阻挡他们,夫人也退守在藏剑阁。”
“二哥和三哥呢?”顾以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批黑衣人到来得不逊于一群索命恶灵。
“老奴也不曾见到二公子和三公子。”
“不行!我必须留下来。”顾以彦猛地甩脱秋云鹤握住的手。
“四公子何以如此糊涂,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秋叔--!我不能弃父母兄弟的性命于不顾。”
“来人武功高强,你回去也于事无补,不过多葬送一条性命罢了,听老奴的话,赶快离开吧!”
顾以彦不再多言,毅然转身。
“那就恕老奴得罪了!”情况危急,秋云鹤不得已出手封住顾以彦的穴道。
“四公子,你的心情老奴能够理解,但藏剑山庄这次遭遇的劫难远远……远远超乎预计。”秋云壑接下一个布袋系到顾以彦身上,沧桑的面容上依然是慈祥气息,“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柔岚剑,公子自小受深寒之苦,每每见公子寒气攻心,老奴内心亦是格外沉痛,这一次,相信上天定会眷顾公子,驱寒的药备在修瑶身上,她已在庄外等你,另外,如果公子遇到危险,可携翡莲之玉去往轩雨庄,见到玉那里自会有人竭尽全力帮你,待公子穴道自解后,一切就都过去了。”
顾以彦浑身微微颤动着,双眼深深看着秋云鹤,他极力挣扎,试图冲开穴道,可对于一个未修内功之人,谈何容易?
秋云鹤将头靠到顾以彦耳边,眼泪也终究忍不住流下,“夫人还有一句话让我叮嘱公子,无论发生什么,要好好……活下去!”
“去吧!孩子。”
顾以彦被迫离开,只能看着秋云鹤瘦弱的身影慢慢消逝在红尽天幕的火光中。
……
“不,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离开,绝对不可以!!”
“啪”一声脆响在破败的庙宇里响起,坐在神像台上的小女孩晃荡着双腿,稚气的脸上浮动着两朵淡淡红晕,此刻她听到声音,便把头转向庙内的西角落,那里躺着一个从幽狐山上救下来的大哥哥。
“咦?”小女孩见有动静,便从神像台上跳下,眼里满是兴奋地跑出门外“雪儿姐姐,那个受伤的大哥哥醒了!”
庙宇外,晚霞像从天的缝隙里流出来一般,正一寸寸从天边侵染过来,穿插在茂密竹林里的曲径不远处,一袭白衣的婀娜少女正微仰起头注视着那一片霞光,鼻如琼瑶,杏眼柳眉,远远望去仿佛一场沉静美好的梦幻,听到小女孩的呼喊少女这才收回思绪,一步步朝庙宇走过来。
“雪儿姐姐,我刚刚看到大哥哥动了几下呢。”
少女微微一笑,朝西南的角落里看了看,“受如此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已算造化了。”言讫,又对小女孩吩咐:“小瞒,帮我把药篓拿过来。”
“原来是做梦了。”角落里,少女将手搭在男子额头上,冷汗顺着耳根滴落,即便此刻昏沉未醒,可男子手中的长剑依然死死抓在手中,她不禁莞尔。
“脉象还是很乱啊!”少女对眼前之人又多了一份担心,整整一天过去,似乎先前用的药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在他体内淤积的寒气始终无法散去,毕竟寒毒之症,世间罕见,何况还在他这般轻浅的年纪。
“不……不可以就这样离开。”
白衣少女正思忖间,突感手心一热,沉浸在梦境中的男子蓦地抓住搭在他脉搏上的手,眼睛猛然睁开,脸色苍白如纸。
“雪儿姐姐,给,药……”被唤作小瞒的女孩发现雪儿姐姐的手被大哥哥紧紧握住,硬生生的把篓字咽了回去,继而咧嘴一笑。
白衣少女也不追加责备,抽出手来从竹篓内取出三根银针,然后分别按入男子胸口璇玑、膻中、巨阙三处穴道,虽然少年此刻眼睛已睁开,但目光呆滞,全然没有意识。少女只好用另一只手旋开来,掌心微沉,粉红的光华从她指尖流出,缓缓注入到三根银针上。
良久,男子脸色微缓,双眼也逐渐有了凝聚的光。
“我只能暂时把你体内的寒气抑制住,不让它充斥到脉络内,至于能否让它自行涣散,我无能为力。”
“多谢。”男子艰难的支撑起身体半倚到墙边,声音细若蚊足。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瞒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于是插嘴问道。
男子内心却是一阵凄凉,良久才开口,“顾以彦。”
“那以彦哥哥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呢,是山里遇到野兽了么?”小瞒睁着水灵的双眼,抬头看着他,小手想去扶他却终究因害怕又缩了回去。
“路途上遇到一群劫财的匪徒,再加上我本身就有的故疾,现在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姑娘搭救,只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一个路过的行医者而已,不必记挂于心。”白衣女子看他随身物事完整,途遇劫匪之说不攻自破,若非坏心,恐怕有难言之隐,于是低着头整理好药篓起身,眼神却淡漠。
“小瞒,我们继续赶路。”
“呃……哦,好。”不明白雪儿姐姐何以突然冷若冰霜,小瞒只好顺从站起来,然后趁雪儿姐姐转过身时偷偷在顾以彦耳边低声说:“雪儿姐姐的名字叫楹雪凝,我们要赶去灵芸城了,以彦哥哥后会有期。”小瞒朝顾以彦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小跑着跟上楹雪凝。
顾以彦借助墙面勉强支撑起身体,已被包扎好的伤口传出隐隐痛楚。轩雨庄与幽狐山虽然一涧之隔,却仿如两个天地,那隐藏在浓雾里的白雪空间竟没能夺去他的生命,看来十几年暗涌在他体内的寒魄倒锻炼了他御寒的能力。顾以彦缓缓走到庙门口,暮色开始四合,四下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凄哀的狐鸣。
“也不知修瑶现在如何了……”顾以彦回忆起昨天与六尾红狐的拼斗,最后那一击若不是修瑶舍身相挡,恐怕此刻他已是乱石崖下的一具尸体!
顾以彦服下两粒抑寒的药丸,无暇再顾及自己伤势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尽快赶回藏剑山庄。此刻幽狐山正值夏末秋初,空明的月色流泻在漫山堆叠的枫叶上,远远望去,仿如红色的锦缎。夜风掠过那些裸露的伤口,细小的血珠又不断沁出,撕裂感一阵强过一阵,但顾以彦反而步伐加快,心中不明白的疑问太多,那群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何夜袭藏剑山庄?母亲说给修瑶的秘密又是什么?而这一切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一切的一切,太过突然且强烈,几近摧毁他不堪重负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