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和秦镞都有些沉默,他们认为眼前的睿王最大的弱点可能就在于此了。
他过于忧国忧民。即便自己根本不在那个位置上,却总是会做一些那个位置上的人该做的事情。
本来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次的事件,把整个京城的水搅浑,搅乱。到时候,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自己。
可他偏偏不会这样选择。他偏偏要把整个京城百姓的安危,把大夏国的国势,把天下苍生看作是自己的责任。看作是自己义不容辞应该去维护的东西。莫名给自己的肩上添上诸多的负担。
这样的睿王,如果说哪天真正有机会,让他登上皇位成为上位者,那么可以说他今天的付出都是值得的,都是步步为营的计划。
可是,他的志向却根本不在于此。
那么,这些又算是什么?
根本不是你这个位置的人该去担心,该去负责任,该去考虑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苏玉实在是忍不住:“所以王爷,您前些日子就发现了这个苗头,所以给何进去了信,让他快马加鞭回京,就是为了能够为京城多一份保障?
我还以为您是为了让我们的南下之路多一份安全……
王爷,说实在的,您做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上面那位会领情吗?会悔过吗?就算是有百姓称颂,可他们哪里知道您把什么都置之度外,只为了这大夏国能够稳如泰山!”
慕容恪轻轻笑了:“苏玉,到现在你还有这个疑问,那真是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这是我的本性。
有时候,这样的选择,可能并不是为了什么人,而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自己心安。
我只有这么做,才会心安。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这么做。
澜儿之前跟我说的很对。很多的因素造就了一个人的性情,而这个人便被他的性情驱使着去走完这一生。所以,人,生的随机,死的随机,过的日子也很随机。而人自己唯一可以选择的,便是度过这随机的一生的态度。是坚定地遵循自己的本性,还是因为外界的利益而犹豫纠结痛苦。
我不想纠结,不想痛苦,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慕容恪这样回答着苏玉,却又像并不是对苏玉说的,是对那个似乎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叶澜儿说的。
苏玉裂开嘴一笑:“没想到王妃还说过这么深刻的大道理。不过,王爷您这随机的一生,真的是值得喝彩的一生。能跟着您,是我的幸运。”
秦镞亦是行礼:“王爷忧国忧民,是大夏国之福!”
慕容恪摆摆手:“何进在两广剿匪时,虽然能够自己征兵练兵,但是也只不过是带出了一支区区五万人的队伍。
他这次回京,还不知道王振他们要想什么办法夺他的兵权。而他的这支队伍,无论如何都是进不了京城的,只能够在外围。所以如果京中有紧急情况发生,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找到各方势力的目的和部署方案,时刻掌握他们的动向。这也是考验‘网’的能力的时候。苏玉你向下传,一级指令,让木先生再加紧一下。”
苏玉称是。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又有一批刺客冲进院里来,果真,比第一批实力更强一些。
秦镞:“属下去看看,顺便将暗卫召回一些,守卫王府。”
慕容恪制止:“不必。”
“可是睿王府的安危……”
“如果睿王府像是铁桶一般,固若金汤,上面那位会怎么想?”
秦镞眼神一闪:“所以,我们要让人觉得睿王府根本不堪一击,防守不支?”
慕容恪点点头:“只有这样,老皇帝才会回过味来对付外族的敌人,不至于把自己的坟墓掘得太深。
这样吧,捡几个不那么重要的地方,放他们进去。来的人不用全数抓住,也放几个回去。另外,放消息出去,就说睿王受了风寒,又被刺客伤了,卧床不起。”
一连四五天,夜里睿王府的厮杀声就没有停止过。
之后,睿王受伤,卧床不起的消息传出来。
京城里人心惶惶,街头巷尾无不议论这当今圣上无情无义,不仅逼死了沈皇后,现在终于要对睿王下手了。
睿王府大门紧闭,让无论出于担心睿王,还是出于恶意打探的人全都无法得知睿王府里真是的情形。但是,清晨睿王府里的下人们扫洒,用清水冲刷着府里的青石板,路过的人分明看到一股股的血水从睿王府里流出。
慕容恪此时正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密信一封又一封从密道中递出,汇报着京城中那些危险分子最新的动态。
“王爷,无双郡主在门外求见。”刘管家在门外禀报。
慕容恪将密信放在一个黑匣子中:“不见。不管是谁,一概不见。”
刘管家听出慕容恪话语中的不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王爷,无双郡主让奴才给您带了一封信说您读过之后,一定会见她。”
慕容恪对秦易珍向来没好感,再加上秦易函后来的所作所为更是恨乌及屋,连对秦凯旋都生出厌恶来,更何况是秦易珍。
别说是一封信,就算秦易珍把她姐姐的人头拿来,他都不想见她。
“不看!让她走!”
“是!”
刘管家向下退去,转身,恰巧遇见了木先生。
“木先生,您回来了?!”
木先生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刘总管。你手里的信,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刘管家将信件双手奉上。
木先生读过之后:“让无双郡主进来,就说睿王有请。”
刘管家领命,躬身出去了。木先生带着那封信,推开了慕容恪的房门。
“木先生,不是我刚愎,是实在不愿意跟秦家人有任何的瓜葛。”
木先生表示理解:“王妃的事情我听苏玉说了。秦易函蛇蝎心肠,野心勃勃,确实是个麻烦。但是这些年来秦将军虽然明哲保身,但整体而言对我睿王府并没有太大的敌意。更何况,这次,无双郡主送来的,恰恰是我们需要的东西。王爷,您看。”
木先生将之前慕容恪不肯看的那封信递了过来,慕容恪虽然内心拒绝,但还是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木先生在一边解释道:“秦将军驻守北疆,整个大夏国,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北戎的形势,更能把握北戎的动态。无双郡主将要送给我们的情报,可能恰恰能够弥补‘网’搜集情报的不全面。”
慕容恪捏了捏眉心,叹道:“好吧。”
秦易珍在刘总管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慕容恪的书房。行过礼后,她按照慕容恪地示意,坐在一把空着的椅子里。
想起之前自己的提议被慕容恪拒绝,灰溜溜地离开睿王府,秦易珍的脸上泛起一阵红。又想到自己背叛了慕容恪的长姐现在贵为云妃,肚大如鼓,而慕容恪的王妃叶澜儿却瘫痪在床上,秦易珍更觉得有些惭愧。
“王妃她还好吧?久病卧床之人血脉容易不通,这是我特意托人从北疆带回来的三生草。大火煮水沐浴,能够让血脉通畅,寻常人用了增强体质,而身体微恙之人用了,药到病除。想来对王妃的身体能够有帮助,顺便带来了。”
说着,秦易珍将自己手中的那个纸包放在了小几上。
慕容恪看秦易珍的样子十分坦诚,不像是虚情假意。由此想到秦易函做的那些事情以及她的阴谋,大概都是背着秦家的。毕竟,像秦凯旋那样刚正不阿的人,能够跟秦易函同流合污的可能性并不大。
慕容恪点了点头:“多谢无双郡主惦念。”
秦易函微微笑了一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气氛很尴尬。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寒暄,她选择直奔主题。
“外面传言睿王爷身受重伤,家父十分惦念,托我来看看。看到睿王气色如常,倒也放心了。但是最近京中局势十分诡异,家父让我特意来跟睿王殿下提个醒,北戎有大批的高手,已经混进这京城来了。”
“是吗?”
秦易珍点了点头:“家父一直就关注北戎的动向。对北边来的人也一直都有监视。但是最近城防松懈,竟让他们混了进来,而且混进来之后,如同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家父担心这些人也是冲着王爷来的,让我把他们的画像送来,如果在睿王府周围发现这些人,一定要多加防范。北戎人野蛮凶残,完全不讲究规矩章法。一旦在这京城之地闹起来,怕不仅仅是睿王府,整个京城都要出大事。”
说着,秦易珍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亲自放到了慕容恪的面前。
“这些画像一共有十五张,是家父手下负责监视这些北戎人所画。请王爷千万不要以为这十五人翻不起什么大浪。这十五人不仅仅武功高强,而且在北戎都是身居要职之人。他们手下早早潜伏在京城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如果是那种已经跟我们大夏国完全没有什么区别的常年生活在这里的细作,就更难防范了。所以,还请殿下一定引起重视。
家父也增加了人手,正在全城全力搜捕这些北戎人。
家父还让我跟殿下带句话,只要睿王府有需要,秦家军任王爷调遣,绝无二话。”
慕容恪收下了那些画像,站起身向秦易珍行了个礼:“多谢无双郡主,多谢秦将军。只是不知道,将军如此慷慨,目的何在?”
慕容恪一语道破核心,秦易珍的脸,又红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