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慕容真并没有打算跟叶澜儿坦白一切。
“我说过,带你进密室,是有条件的。你必须告诉我你是谁,还有你为什么要只身闯睿王府?”
叶澜儿哼了一声:“对,你是这么说过。可是你也说过,你自己现在一条小命都在我手上,没有资本跟我谈条件!所以,快点说!”
叶澜儿用力捏住慕容真手臂上的穴道,确保慕容真此刻酸麻难耐。
但是慕容真的性情根本就是翻版的慕容恪,即便身体上承受折磨,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也绝不开口求饶。
“说不说?!”叶澜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慕容真开口了,却是叹了口气:“十指连心,你的手指都成这幅样子了,还这么用力,你都感觉不到疼吗?
我看你肩膀上的伤也很重……我怀里有伤药,是游神医给的,你拿出来,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叶澜儿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手上的力道一松,慕容真趁机逃脱,甩了甩手臂,从怀中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瓷瓶。
见叶澜儿有些迟疑,慕容真一把将瓷瓶塞到她的手里。
“我们还是沿着密道出去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处理一下伤口。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女子,伤的几乎体无完肤,竟然还能够如此强撑。来吧,跟我来。”
被慕容真这么一说,叶澜儿的身体几乎立刻晃了晃,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自己早就已经到了极限,现在经慕容真这么一提醒,心理防线被击溃一般,直接就要撑不住了。
“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叶澜儿问。
慕容真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远,他回转头,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我也知道,如果现在我走了,你很可能会死在密道里。跟我来吧。”
……
睿王府内慕容恪正在听暗三的汇报。
暗三为自己的失误懊恼不已,在慕容恪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说话声音也小了许多。
“无双郡主已经让李太医诊治过了,她的伤没有大碍,看上去那个女匪只不过是想要限制她的行动。
这个女的真的很邪门,竟然能够一个人从案理司的死牢里面逃出来,躲过了全程官兵的追捕,一直到咱这里才露出马脚。
而且,她竟然,叫我暗三……王爷,这个世界上,除了暗卫营的兄弟,哪里还会有人知道我叫暗三?
暗卫营只有刘之青一个女人,我几乎要以为是刘之青回来了,可是她面目全非,比刘之青看上去要矮很多,根本不可能。”
慕容恪打断他:“你说什么?”
暗三一愣,回想了一下说:“我说她要矮半个头。”
慕容恪否定:“不是!你说她怎么面目全非?”
暗三点了一下头:“王爷,她从马车里滚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好地方,血迹斑斑的。连十根手指头都被拔了指甲,黑乎乎的全是血痂。
更吓人的是,她的一张脸被毁的彻彻底底,大概有人拿刀给她划花了,然后又用烙铁烫过……真不知道案理司的酷吏长没长人肠子,这根本不像是严刑逼供了,倒更像是拿着人在玩……”
慕容恪的头脑中嗡嗡地响。
他几乎立刻猜到,这个被人虐玩,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王妃,自己心爱的女孩,叶澜儿!
他的手不由得攥紧,骨节被捏地发白,发出铮铮的响声。胸口似乎被人压了一块巨石,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怒吼,想要踢打,更想要痛哭。
秦易函!你竟然这样对待我的王妃,我的妻子,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暗三看见自家王爷的脸色不好,讪讪地住了嘴,但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王爷,属下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那个女匪的眼睛,总让我感觉似曾相识。可是我这辈子认识的女人,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实在是……”
“你退下吧。”
“是!王爷,秦王至今下落不明,属下还是有些担心。”
“他不会有事的,你先下去吧。”
暗三应声退下。
暗三把书房的门关闭的那一刹那,慕容恪从圈椅中站起来,转身抽出身后的宝剑,用尽十足的力气朝桌案砍去。
黄梨木的桌案登时断成了两截,慕容恪飞起一脚将它们踹飞。
苏玉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想要劝,可劝不出口。此时此刻连苏玉都想要狠狠的发泄一场。
从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对谁都笑眯眯古灵精怪的王妃,竟然会被人设计折磨。如果王妃真的像暗三描述的那样,苏玉都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要派刘之青去护卫她,自己为什么不去!
王爷被那云妃挡住的时候,自己本来是有机会可以悄悄溜进云霞宫探查一番的,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去!为什么会想当然地认为王妃只是在街上贪玩,不可能被困于宫中!
当慕容恪把书房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砸的粉碎的时候,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这是苏玉第一次见到慕容恪哭。
即便是西风城当年一役,三千人尽成亡魂,慕容恪眼中的是恨,却没有泪。
但是现在,那个冷硬刚强的慕容恪,哭了。
他的心很痛,很痛。
脑海中几乎全是叶澜儿遭受非人折磨的画面。
他几乎能够听到叶澜儿质问自己:“你不是说过,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无论我有什么危险,你都会来救我吗?可是现在,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
慕容恪将利剑一下刺入门框上,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澜儿……澜儿……”
苏玉被此场景感染,鼻子也酸酸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王爷,暗三说王妃的踪迹消失在秦王之前的别院里。她身上的伤很重,又要带着秦王,根本走不远。我带人去寻吧?”
慕容恪闭上眼睛摇摇头。
许久,他重新睁开眼睛,那双手深邃的寒潭水,此刻竟然有些绝望和颓败。
“她来睿王府,是为了来寻我的。但是连暗三抖认不出她,还要把她当女匪拿下……她走了,定是打定主意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玉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王爷您是说,王妃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逃回来,因为连暗三都不能认出她,她便离开了?”
慕容恪点点头:“是啊……肯定是这样。这个傻丫头,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她比谁都更在乎别人的感受,比谁都善良。正因为如此,她比谁更能忽略自己的感受,比谁都对自己苛刻。
我怎么会嫌弃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是美是丑,是悦目还是可怖,我怎么会嫌弃她。
即便她换了另外一个人,换了另外一幅躯壳,我也不可能不认她。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她的稀奇古怪,她的天马行空,她的洒脱不羁。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的精神的全部。
傻丫头……澜儿……”
慕容恪旁若无人的告白让苏玉听得更加心酸了。
“可是王爷,既然王妃想要离开,我们就让她这样离开?全城的官兵都在搜捕她,秦易函之所以让她受尽折磨还留着她的性命,肯定是企图得到她身上无影军的秘密,她现在很危险。”
慕容恪说:“我知道。但是我不可能强行把她带回来。
皇兄跟她在一起。以皇兄的聪明,应该跟我一样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他知道我对澜儿的感情,应该会想办法劝说她回来。
时机成熟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皇兄会联系我们的。”
苏玉点点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苏玉对慕容真这个断袖,出了一开始有些别扭之外,大多数时候还是服气的。
他聪明睿智,果断机警,既有慕容恪深谋远虑杀伐果断的一面,又有慕容恪所没有的那种和煦温暖,让人不知不觉想靠近。
只可惜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个断袖。断了自己的前程不说,也断了心上人的性命。
当年夏献帝是何等喜欢慕容真啊,在夏献帝心中,慕容颜跟他一比,就是蠢,慕容恪跟他一比,就是装。
蠢的那个不堪其用,装的那个跟自己不亲。唯有二儿子慕容真是最好的帝位继承人选。
可是谁料到,这样一个完美的儿子竟然是个断袖。一个断袖如何传宗接代,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足?
直到现在,夏献帝还经常会思念慕容真,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多给他一些时间。或许,等到孩子再长大一些,便会发现,自己也是喜欢女人的呢?
然而,并不是。
慕容真现在,仍然不喜欢女人。
所以他很理所当然地替叶澜儿除去受伤部位的衣衫,用干净的湿纱布擦洗干净之后,再用烈酒消毒周围的皮肤,最后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伤药洒在她的伤口。
叶澜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慕容真几乎将她身上的衣服都割破了。有些地方的血肉跟布料几乎长在了一起,颇废了些功夫。
看看床上叶澜儿的样子,心想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弟媳妇,只好推门出去,找了一个哑巴妓女来替叶澜儿换了衣服。
他们现在身在窑子街,恰巧是叶澜儿之前曾经到访过的那家丽芳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