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芳馆的老鸨本来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看到一个高大英俊衣着不凡的男人打横抱着一个头上盖着衣服看不清面容的小个子,伸手接过银子,二话没说就让他们进来了。
慕容真另外多给了她一锭金子,作为封口费。
他谎称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看上了自己家的丫鬟。家里人为了逼他娶大户人家的小姐,背着自己将丫头毒打一番,气息奄奄。
万般无奈之下,他便带着丫鬟逃了出来,要在这丽芳馆休整几日,望老鸨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来的事情。
如果老鸨胆敢把自己这窑子里藏着两个人的事情说出去,自己充其量是被家人捉回去结婚,但仍然是有钱公子哥。回头他就要叫上几十号人,拆了这窑子。
威逼加利诱,老鸨哪有不应声的道理。再说她自己本来有个相好的在官府当差,自认为找了个天大的靠山,一般的事都不怕,更何况只是给公子哥打打掩护。
于是心情倍儿好地提供了好吃好喝好床铺,计件收费。
叶澜儿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三夜,期间慕容真只能给她喂些米汤,其中的多半还都沿着嘴角淌了出来。
看着床上那张狰狞的血肉模糊的小脸,慕容真忍不住叹息。
第四天的时候,叶澜儿睁开了眼睛。她直直地望着灰扑扑的床幔,眼睛转了一下,看到桌子旁边坐着的慕容真。
“这是哪里?”叶澜儿开口问。
慕容真站身走了过来,伸手在叶澜儿的额头上摸了摸。
“你醒了?”
叶澜儿没好气的说:“对啊,不然是鬼再跟你说话吗?”
慕容真无奈地撇撇嘴:“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比鬼好不了多少。”
叶澜儿的心一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秦易函一刀又一刀划在脸上时的那种恐怖和痛苦,如同再次经受了一遍。
指腹传来粗粝的触觉,她虽然从未照过镜子,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比鬼都要可怕。
想到之前慕容恪花了三千两银子从长公主哪里讨来一块巴掌大的水银镜,说是想让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美……
叶澜儿心中,苦涩不堪。
慕容真觉察到叶澜儿情绪的变化,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感觉有些饿了,我恰好让人从忘仙楼送来了芙蓉鸡汤,还是热的,喂你吃点吧!”
叶澜儿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用你喂。”
她自己从慕容真手里拿过碗,一气儿喝了个底朝天。
“你能看得开,那最好不过了。虽然对女子来说,容貌很重要,但也不能太过于看重容貌对不对?而且你这张脸,不是不可以治的。游神医游历天下,手上有不少可以去腐生肌的神药,他日向他讨来一些,保管让你重新光彩照人!”
叶澜儿面无表情:“谢谢你慕容真,浪费这些口舌哄我开心。”
慕容真被噎得不行,摸了摸鼻子:“只是给你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外伤,你自己感觉一下,还有哪里不舒服,对症下药。”
“你还懂医术?”
“呵呵,皮毛而已。”
叶澜儿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地,走了几步。
“我们现在在哪里?”
慕容真说:“窑子街的丽芳馆。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搜捕你。你现在的形象实在是太扎眼了,一上街肯定会被抓住。这丽芳馆虽然人多,却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
叶澜儿“哦”了一声:“慕容真,我还是有些饿,你去给我买点吃的,我想吃肉。”
“这个好说,我让龟奴去办。”慕容真并不动身,他看到格外平静的叶澜儿,有些担心她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逃走。
果然,见慕容真没有动弹,叶澜儿有些不耐烦了:“ 你还不走吗?”
“我担心你。”
“我跟你很熟吗?”
慕容真再次无语了。
叶澜儿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干脆闭目养神:“我跟你不熟,只知道你叫慕容真。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帮我?
算了,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想你现在离开。如果方便的话,给我留些银票,如果没有,就算了。再见!”
慕容真没想到叶澜儿这么直接,这么……与众不同。
心中不由得感叹自己的皇弟,在选择女人方面竟然也如此别致。
“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诈死,现在为什么又回到京城吗?我就这么走了,你岂不是少了一个听故事的机会?”
叶澜儿仍然闭着眼睛:“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你走吧!”
“你这个女人……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没错,就是这样。走的时候把门关好,谢谢!”
慕容真恨恨地走了出去,却是安排人去忘仙楼买饭菜。安排完了之后,听着弥漫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慕容真实在呆不住,又推门进来了。
床上的叶澜儿仍然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慕容真走到床前转了一圈,看见叶澜儿丝毫没有反应,竟是睡熟了,又闷闷地坐回到了桌子旁边。
不过转念一想,叶澜儿能够如此毫无防备地在自己身边熟睡,看来已经对自己放下了心防。某种程度上而言,倒也算不得忘恩负义了。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龟奴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送到了房间里来。
慕容真接了食盒,将里边的珍馐美味一样一样的往外拿,满桌子的鸡鸭鱼鹅,香气扑鼻。
慕容真想了想,开始用自己的宽大的衣袖,一个劲儿地往叶澜儿那边扇气。
叶澜儿闻到了香气,果然睁开了眼睛。
她从床上下来,瞪了慕容真一眼,一声不吭地坐下来,大快朵颐起来。
慕容真眼睁睁地看着叶澜儿一个人吃掉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两个馒头,一碗肉羹,现在还在继续嚼着牛蹄筋。
“你、你怎么吃这么多?”慕容真实在忍不住问道。
叶澜儿不理他,继续用力嚼着。
慕容真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叶澜儿的这幅样子,想到她在牢里受到的折磨,知道怕是在失踪的那两个月里,她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
慕容真不由得心中一酸,不再吱声。
满满一桌子菜,叶澜儿一个人吃了个七七八八。
吃饱喝足之后,她站起身来,擦了擦嘴,继续回到床上。把被子往身上一盖,再次睡了过去。
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一连过了三天。
慕容真无聊到打发人去街上买了笔墨纸砚。但是写了足足有一百页,也没有等到能跟叶澜儿说上一句话。
不过看到叶澜儿气色越来越好,他倒是在心里敬佩这个小女子有一颗坚韧不催的心。
第四天吃完午饭,叶澜儿又要躺下睡觉,慕容真叫住了她。
“我让人给你打了这个。看上去还不错,你用吧?”
叶澜儿抬眼一看,慕容真手里拿着的竟是一个银质面具。精雕细琢的花纹,闪亮亮的根本就是一件艺术品。
叶澜儿接过来,将细绳在脑后绑住,戴在了脸上。
“谢谢了。”
说罢,又准备睡了。
慕容真叹了一口气:“你是真的抱定主意,不跟我多说一句话了?哪怕看在我每天都要买忘仙楼的饭菜给你吃?还买了八珍丸给你补身体,花了好多银子让人给你做面具……”
“所以,你做这些,是要干什么?”叶澜儿开口。
慕容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给叶澜儿一个合理的解释,除非说实话。
他如同叹息般地轻声说:“我不想做什么。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是慕容恪的哥哥。”
叶澜儿心中咯噔一下,仍然问道:“然后呢?”
“你是慕容恪的妻子。”
听到“妻子”这个称呼,叶澜儿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睿王府里有睿王妃,我怎么会是慕容恪的妻子。”
慕容真摇摇头:“睿王府里的那个睿王妃是假的,根本就不是叶澜儿。真正的叶澜儿是你。对不对?
其实恪儿早就看出了那个假王妃根本不是你,他一直都在找你。为了掩人耳目,让外人知道睿王仍然被蒙骗中,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你的安全。
睿王妃是假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暗三虽然觉得你有些熟悉,有些异样,也一直没敢往那方面联想。
我也是被你劫持的时候,才想通的。你就是睿王妃,你就是叶澜儿。
澜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已经到了王府的门口,你却要逃走?”
叶澜儿一动未动,只是冷笑了一声:“谁把我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的好弟弟慕容恪吗?”
慕容真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恪儿有多爱你!”
叶澜儿从床上坐了起来:“爱我?还是爱我身上的秘密?
想必他已经跟你说了吧,我便是天下人都在寻找的西南鬼王的女儿,叶小蝶。我身上带着的是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无影军的秘密。
一个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不能够轻言放弃的秘密。
怎么,看样子你的好弟弟竟然对你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