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海得知苏娅从团部下至卫生队,没表示半点多余的安慰,也没问为什么,仿佛苏娅的被贬,不过是换了一件衣服而已。只是苏娅有一次逼问他:“我从坐机关到做护士,你一点也不介意吗?”才说了一句像白开水一样朴素平淡的真理:“是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
从那一天起,苏娅发现自己慢慢对关山海产生了好感,她强制自己一丝一丝抽掉对聂小刚的爱,剩下的全部是愧疚。
女人小小的心房,毕竟仅容得下一个人独居,即使偶尔有过客不期而至,也只能趴在门缝里悄悄窥视一下那绚丽的风景。
如今关山海是那唯一的房客。
关山海,北粤关江人,父亲关玉龙曾参加解放军横渡长江,为捣毁蒋家王朝,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光辉的历史使他后来差一点当了镇长。但上级对他的考察刚刚结束,*****开始了,关玉龙被人检举揭发,他在全国还没有彻底解放时,无伤无痛,擅自离队回家,当了革命可耻的逃兵。事实上,关玉龙是回家养伤的。他掀起衣服,让人看他腰间的弹洞,那段时间,小镇几乎所有的人都见过那个弹洞,但谁也不加理睬,一脚把他踢下台去,使正上小学的关山海立马成了“狗崽子”。
那个时代有许多的“狗崽子”受尽了凌辱,关山海倒没怎么因此吃苦头。他头脑灵活,学习成绩优异,因而深得觉悟不高的老师的青睐,又因为常帮几个捣蛋的同学做作业,孩子们也就不怎么计较他是个“狗崽子”。
不过“狗崽子”的身份影响他的政治前途。因为他爸当年是南征北战的“红小兵”,所以关山海也特想过“红小兵”的瘾,并为此抢着擦黑板,积极打扫厕所,还给一位军属老大爷挑了半个月的水。但这些表现感动了班主任,却没能感动工宣队的马队长,他把关山海的“申请书”一撕两半,批评班主任:“你怎么可以敌我不分呢?你到底站在谁的立场?”
同样的原因,关山海初中毕业后,没能再上高中,而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这一年关山海14岁。苏娅14岁的时候,满怀激情到了部队,在新兵连,认识了22岁黑黑的小个子教官关山海。
在一个林场种了4年树,18岁的关山海应征体检合格。他连夜回家把消息告诉父亲,老兵关玉龙激动万分,从橱柜深处取出他当年带回家的老枪,扛在肩上,在屋子里踢起正步,高歌:“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不料政审又卡在“狗崽子”问题上,关山海心急如焚,夜闯接兵的肖团长宿舍,说:“首长,有一位老兵,蒙冤几十年,很想见见您,您能去看看他吗?”
肖团长当即驱车来到关山海家里。听了关玉龙的诉说,又摸一摸老兵腰间的弹洞,最后在关玉龙肩扛老枪,踢正步唱起《我是一个兵》时,两眼噙泪,向老兵关玉龙行一个军礼:“老关,这孩子我要定了。”
关山海没给肖团长丢脸。入伍第二年,刻苦自学完高中课程,考取了南京军区通讯学院,关山海学的是报务专业。两年后毕业,成了乌哨岭雷达站的主要骨干。
1980年,新兵训练时节,关山海因军事素质全面,被抽调至新兵连担任教官。在那群嘻嘻哈哈的女兵中间,22岁的通讯排长关山海像将军一样紧绷着脸,目不旁视,神情仿佛在警告,谁也别想把他怎么样。不幸,小苏娅一串串的笑声就如一梭接一梭的机枪子弹,无意间击中了他用伪装保护的年轻的心。当教官的那一天,关山海开始记日记,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日记里记的全是苏娅。
一个月的新兵连结束了,关山海仍旧回到了用毛驴做主要交通工具的乌哨岭雷达站。
两年以后,雷达团肖团长视察乌哨岭雷达连时,发现自己当年亲自带出来的关山海,已锻炼成一块好钢。一纸调令,把他调到长吉,做了团部的机关协理员。这时,苏娅完成了护训队的学业,分到空军A医院。关山海及时得了似是而非的胃病,从长吉到湘东,让苏娅在屁股上打了一针,这一针的美妙感觉,关山海在日记中足足描写了5页纸。
商人关山海的才能渐渐超过军人关山海的本领:由机关协理员到后勤管理处,当他成为生产经营办的梁柱时,突然大放异彩,天生的经营头脑,使他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经营办的效益翻了一番又一番。
期间,因苏娅已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关山海一度情绪低落,三心二意,但生意依然做得风生水起(这段时期的日记表明,事业的成功使关山海成竹在胸,他坚信苏娅非他莫属,聂小刚玩弄的风花雪月,都是假的)!
苏娅调至空某团政治处,时隔不久,关山海因一纸诬告闹得沸沸扬扬,本属子虚乌有的事,却被纪委查了三个多月。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查出来,倒是把关山海查了个心灰意冷。关山海是个血性男儿,桌子一拍,“老子不干了!”
关山海转业回粤北故乡,有两个选择,一是武装部,一是民政局:某领导对他许诺,可以任他挑一个,一去就是科长,一年后保证副处。关山海却说:“除了广州,我哪也不去,总有一天,我要让全广州知道,关山海是干什么的!”
关山海把档案转入“人才交流中心”,自组“山海集团”,仍挂在某组织下。
关山海不愿离开广州,因为他的心里装着苏娅。
苏娅明天就要嫁人了。
眼看着自己默默深爱了8年之久的人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关山海果敢地采取了行动。他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关山海一举成功,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