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冬天,就像一个短腿的谎言,让真理般的春天一追逐便抓住了,给扔到被人遗忘的角落。
元宵节这天,阳光灿烂,煦风扑面,几只鸟在窗前高高的香椿树上叫了又叫,仿佛把大大小小的疙瘩叫得都渐渐要萌芽了。一种久违的洒脱和轻松,使她有一种强烈的想与谁交谈的念头。把电话本翻遍,又找不到一个愿意拨打的号码。
她走到阳台上。无限遥远的天空,它与生俱来就是蓝色的吗?奇怪!它为什么总是那么蓝,蓝得使人隐隐想哭?
暗自寻思,方觉悟到自己想去看李修玲。
买了满抱好吃的东西,驱车到市郊的精神病院。
李修玲被关在103病房里,苏娅被护理员告知:患者正处于极不稳定的癫狂状态。从观察孔,苏娅瞧见“103”跪在床上,双手平放于胸口,像一个正虔诚祈祷的圣徒,并没有什么异样,便轻轻地唤她:
“阿玲。”
她一连唤了三声,“103”才扭过头来,与她对视,良久,喃喃道:“苏娅……苏娅……”
从来没有人叫她的名字,能让苏娅如此动容,她紧紧咬住嘴唇,抑制泪水,转身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接着,去与护理员交涉,请他允许她带“103”到户外的草地散散步,吸收一点新鲜空气。护理员摇摇头,还没摇清楚,手里感到被塞给了一张谁都不讨厌的东西,转而点点头,打开了门锁,说:
“给你半个小时,小姐。”
苏娅牵着李修玲的手,走出长而阴暗的廊子。突如其来的阳光,使李修玲以手遮额,眯着双眼,在原地打转,不知如何是好。
苏娅摘下头上那顶林菁送给她的精美绝伦的帽子,给李修玲戴上,说:“阿玲,你好漂亮哟!”
李修玲痴迷一笑,说:“我有一个大梦!”
“梦见什么?”苏娅问,引着她步入一条铺满卵石的林荫道。
“我看见上帝啦!”李修玲双手向上一伸,说,“我在银行贷了5万元,买了一张高价门票。他们让我进去了,听上帝的传销课。”
“上帝是什么样子?”
“上帝留着两条花白的辫子。”
“不对呀。上帝是男性。”
“上帝是女的,”李修玲严肃地说,“她像我妈妈。”
“上帝传销什么东西?”苏娅似乎也被她荒唐的“大梦”迷住了。
“你问来问去干什么,像个疯子似的?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嘛……”李修玲嘀嘀咕咕,非常不满地转过身子,往回走,走向那幢阴暗的病房,走向“103”。
苏娅一动不动站着,远远瞧见病房的一个窗台,有一盆什么花,在风中怎样不安的摇摆,像晴空中怎样微弱的呼唤?
而一个春天里美好的疯子,你怎样喊她回家!……
1997年4月20日于广州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