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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娅坐着她的奔驰600,又去了海关,从上级海关到当事海关,找了调查局长又找了调查处长,处长又找来科长,科长又找来办案人小唐。郭文的案子,被说得云里雾里。最后,小唐隐约点拨了一下:

“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关键要看你从哪个角度看。”

苏娅自然明白复杂与简单的辩证关系,决定从职位不高不低的处长下手。她让秘书赵小姐,尽可能跟职位不高不低的处长套磁,弄清家里电话和住址,以便“拜佛”有门。

赵秘书是科班出身的公关小姐,人长得像张曼玉,很能干。不仅如期完成了任务,还带回半边“客家鸡”。原来,处长反而请她去吃了一顿“客家风味”。赵小姐觉得“客家鸡”不尝不知道,一尝忘不了,便带了半只回来让老总尝尝。

苏娅做东设宴,在“阳光酒店”款待有关人物,吃喝说笑间,谈定郭文拿出货款总额的70%罚金,便放货放人。否则,他的案宗将移交。

问题是,郭文被抓后,他那个小造纸厂旋即垮台,他养的那些女人和管理人员,见他在劫难逃,趁火打劫,卷了财物,作了鸟兽散。

苏娅进退两难之际,李先生打来电话,问办案经费是否到位。苏娅给了他一个失望的答复。他第一次对苏娅吼道:

“搞什么名堂,你?看样子,你准备给他垫付是不是?”

“李先生。现在我们的办案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出铁定的罚款。而郭文又没钱。”

“你总不至于问我要吧。”

“李先生,请注意,我是在向您汇报情况。”

李先生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降低嗓门,问:“你是怎样考虑的?”

“待海关封掉他那个工厂前,把厂里的设备卖了换钱救人。”

“不!那个厂不是他一个人的。北京的叶先生也有股份。再说,还有我的呢。”

“什么,与您也有关?”苏娅问。

“是这样,那个厂挂靠在高精新技术开发公司名下。这个公司是我跟叶先生合办的。叶是法人代表,我是董事长,郭文是总经理。”

“工厂不能卖。我有什么办法?如果到期拿不出罚款,这次走私的货值和以前走私的货值将一块秋后算账。”

“你可以联系一个油库,陪同海关的人去看一下,说郭文进口的货都存放在那里,预备工厂用的,并没有倒卖出去。”李先生自以为这主意不错,话语里带一点沾沾自喜的调子。

“李先生。这恐怕行不通。首先,没有哪个油库会冒这个风险;其次,即使我照您的意思做,也是瞎折腾。海关方面早去看过厂子,知道那厂子与如此大数目配额油的不相称,就像池塘和鲸鱼不相称一样。”

李先生咕噜了一句,不再说什么。

时间一拖就是一星期,因人已转入公安,案宗迟迟不交过去显然不行。直到最后一刻,李先生打电话给苏娅,陈述利害。苏娅问:

“移到法律部门后,郭文这类案子,一般会判几年刑?”

“说不准。不过,按以往的惯例看,这类走私案十有六七又会打回。事在人为嘛。”

“那么,就先让案宗移交吧。”

苏娅只得又往公安局某处跑,要求他们把案子打回海关。

“海关认为要判刑才把案子交给我们。我们又把这个‘球’踢回海关,那叫什么事?”公安某处处长相当年轻,看起来是新官上任,没有什么商量余地。

从公安某处出来,她有点迷惑。

调动自己所有的才智和关系,如此来回奔波,为一个走私犯郭文?犯不着;为李先生?他是否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得不好,他极有可能被郭文案卷进去。真想不干了;为郭太?对,只是为郭太,为一个善良、忠贞的妻子。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苏娅,你只好‘信天游’了,事情能办成啥样子就办成啥样子。”她想。

她无意间在车上哼起了陕北民歌《信天游》。赵秘书一笑,说:“苏总,您还有闲心唱歌呀?”

“古代有个诗人嵇康,临刑前还弹了一曲《广陵散》,多潇洒。自娱能起到缓解心理压力的良好效果。卡拉OK赚的就是自娱的钱嘛。”

天气阴冷。郭太带来一些衣服,要求苏娅帮忙,让她能去看守所同郭文见一面。苏娅把郭太的要求转达给公安局某处,得到的回答是:立案调查期间,当事人绝不能跟外界接触,以免互通情况,影响办案。

好不容易,苏娅托了一位交情很深的朋友,同意带郭太去副所长家“坐坐”,约定当晚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节目一播完,即去拜访副所长,因为副所长特喜欢看《焦点访谈》,看完后像喝了一杯佳酿,常有些微醉,此时找他“访谈”办事,比在《焦点访谈》前相对要容易一些。另外,朋友嘱咐郭太准备好“东西”。郭太点头不已,说她准备好了。

朋友见郭太手里拎着一个大“礼袋”,以为内容可观,也点了点头,说:“准备好了就行。”

朋友看看表,送郭太到副所长家门前,说:“我不便进去了。我已打电话给他提过你的事。你自个儿好好跟他谈谈。”

郭太谢了又谢。

敲门,切切又怯怯地。

门开处,一个干干瘦瘦的中年人,就是副所长了。

郭太把拎着的包放到沙发脚下,欠身落座,说了一些令人感动的话。副所长又像感动,又不像感动,一只眼望着郭太头顶的什么地方,一只眼不时瞟一下那包。那包鼓鼓的,又软软的,质感不鲜明,令人琢磨不透。于是他也说了一些让郭太琢磨不透的话。郭太像一个不知接头暗号的特务那样焦急。副所长只得把话挑明一点,末了说要看明天当值看守是谁,最好用“信封”打点。郭太似懂非懂,点头不迭。

郭太起身告辞。副所长已站到门口作送客状。郭太满脸通红,不知说什么好。因为那包东西是她准备拿给丈夫的衣服和卫生纸。

自然,她没有如愿见到郭文。

公安局某处重新录了郭文的口供。

由于这些天的被关,郭文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一个特殊环境下的人,是可怕的。

他一直盼望着,不仅没有盼到自身境况的好转,反而变得越来越糟。他判断出李先生没有费劲救他,心想:“小子,你他妈也别想活得舒服!”

他便把走私油的点点滴滴都交待清楚,一再强调他作为一个到内地来做生意不久的港商,起初压根儿不知道这一赚钱捷径,是李先生教他这一招的。进出口报关单都是以高精新技术开发公司名义填写的。该公司董事长是李先生,身为总经理的他只是执行董事长的命令。

公安方面立即传李先生去录口供。

李先生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郭文拖下了水,尽管自己没有分得郭文走私油赚取的任何利润。可他不明不白的跳到太平洋去也洗不清了,窝在香港不敢动弹,神经兮兮地给公安部门去了一信,大意是:郭文走私,纯属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郭文秉性极坏,五毒俱全。他李某曾如何警告郭文不得干非法之事,又如何向海关报告郭文的走私活动情况。接下来,他又要求公安部门能看在一位港商向大陆投资,为祖国经济建设出力的份上,看到他家庭困难重重的份上……云云。

这是李先生幼稚可笑的一面。

他也有狡黠的一面。

子夜时分,他拨通了苏娅的手机,兴奋地说:“有办法了。郭文有救了。苏小姐,你马上去海关方面活动。郭文走私的都是次品油。”

苏娅冷笑了一下,心想:郭文这狗东西,居然拿次货骗我们内地人!但在口头上,她犹豫地接受了李先生的指示。

本案如果确认郭文一贯进口的是不值钱的次品杂油,那么,他走私的货值就达不到犯罪的数额。

这很重要!

海关已经作出的结论是:郭文多批次共走私润滑油315.5吨,估价高达230万元。如果重新取样商检,设法推翻这个结论,是唯一行之有效的途径和方法。

怎样才能让公安部门同意重新商检呢?

李先生赶紧让人从香港带来了供油的发货单,证明郭文一直在本公司买油运到内地。其油品是次货,包括火花油、压力油和硼酸等廉价商品。

证明送到公安方面。公安方面很负责,责成办案人员小汤,对扣押物进行品质分析。

苏娅的努力似乎有了成功的征兆。

她马不停蹄,去商检部门疏通关系。

决定案子成败的这一天,苏娅作了周密的部署:派人去w商检局坐镇;又派人去F商检局虚待;派小曾坐她的奔驰600去接小汤,陪同他去海关取样,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抽桶底的油,因底部通常有油渣。

苏娅则坐镇总部,用电话遥控指挥一切。

当小曾、小汤和海关的有关人员走进当事海关调查科时,科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热情地请各位坐下之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其实,带商检员来现场检验更好。”

边说边翻弄一摞有关郭文进口货物的清单,又冷不丁补充了一句:

“不过,商检员来不来也无所谓。”

一行人走进码头货柜仓。小曾忍不住问了一声:“我们拿什么东西装油?”在他以及在苏娅的脑海里,都以为油桶很大,黑不溜秋的。

调查科长又似笑非笑了一下。

到了郭文被扣押的货物前,调查科长突然一拉,覆盖的帆布“刷”地一声落下,里面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全是5公斤罐装的美孚1号高级润滑油。

谁也不会同意你把这些油说成是三等劣质油,除非他是个白痴。

“还要取样吗?”调查科长问小汤。

“我想不必了。”小汤慢吞吞地说,“我回去汇报时也不必多费口舌,只需讲一句话:‘海关已做出的结论是正确的’。谢谢。”

小曾当即把现场情况报告苏娅。苏娅一声不吭,一种被戏弄的愤怒,使她抓起电话,想大骂李先生一番,听到对方“喂,喂”,又突然产生一种懒得发火的身心交瘁感,把电话一扔。

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往镜子里瞧着自己,就像打量一个久不相见的孪生姐妹。

不多久,小曾赶回总部,请求下一步怎么办。

“给公安方面打声招呼,表示我们全力支持他们对郭文走私案的侦查。有需要我们提供帮助的地方,请他们随时联络。”

小曾迟疑地问了半句:“苏总,您这是……”

“拨乱反正。”苏娅顺口说了一个政治术语。

小曾会意一笑,领命而去。

接着,她又吩咐赵秘书把郭太预交的办案费全部退给她,尽管实际上那笔6万元的办案费已花费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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