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一个幻觉来平衡一个梦想
时钟谦逊的表情一百年未变
恢复记忆,又幸福地遗忘
像歌手遗忘往昔冗长的歌谣
像一个劳累过度的村妇
终于摇下燃烧的灯芯,熄灭月光
黑夜像一只木桶,在干枯的内心
七上八下。雨水却迟迟不落
漫过天堂的长廊,锈坏了星空
2
独自仰望,一支薄荷烟的模糊
优雅而绝望。好在心情被剪枝了
最近,园丁们加了工资
干劲十足,把事情做得一丝不苟
令人羡慕,又让人隐隐不安
总想拾掇那些残枝败叶
去秋,一棵棵树仿佛沉思之笔
构想天空时渐渐秃顶,世界
曾彻底男性化,是何等逼窄!
3
感觉月亮窃贼一般溜上了心头
只是,被偷的东西已经不多
一把爱人的匕首,藏于枕底
已有多年,磨砺深爱的灵魂
无数次试图在阴影中自戕
然而,“生活在影子里的人
很难被杀死。”[1]
尤其当这人
是一个女人时,黑发
笼罩一夜的愁绪,一夜的瓜熟蒂落
4
我用词语把你组合,又用
词语把你拆散:为什么
“爱”一旦说出,很容易变成谎言
——那不可留驻的自欺欺人?
关于爱情,我们总知道点什么
关于爱情,总有点什么
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
写诗的女人,总想治愈有病的读者
问题是,她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5
将一生的大钞兑换成零钱
十二年前的硬币,就像骰子一掷
从你的手中跳到我的脚下
我们都输了,才有一份好心情
像太阳那老玩童,浪迹街头
花蒂在燃烧,多少阴凉的秘密
多少清泪的广板,红尘的叠句
多少寂寞的丝绸,腾出
一点点空间,拯救了无助的赤裸
6
我并不想在你身上,寻找自己
失眠之夜,探测月亮的背面
夜半钟声并不寓示客船的抵达
因为黄昏时它就未曾到达落日
在理解终止的地方,因为恐惧
手指都发白了:漫漫长夜
女人有如许连蜡烛都不了解的心事
她害怕黎明,再次在回忆中化妆
被梳理的光逼得走投无路
(1997.5.10 1998.6)
附原稿 失眠夜的胡言
1
时间的手竖起夜莺的高墙
玫瑰像荆棘贴满胸膛
渴望白天赐于黑夜
黑夜在伴有您的生命里坠落或升起
还有没有比荒凉的奔泻更令人面容亲切
还有没有比炽热的寒冷更令人孤独勇敢
恢复幸福的记忆永恒地遗忘
认清最后一道曙光
划破黎明接近你步入天堂的长廊
2
滑下年轻的夜晚我是你的城市
照映“相情树”的窗前你听成了
一首村庄的诗
平台没有草原的翅膀
乱石岗上我听见了你酷热的光
如一口村尾的枯井呈现无尽的水纹
独自望群星一支烟的模糊
原来的人还是那样清晰
3
月亮在海的仇恨中窃贼一样攀上心头
心头有溃败的恨和刀剑的阴森
想起我发辫的乌黑你汗滴的光芒
峡谷里背叛的手臂
所有的喧闹都是一道贫穷的门
晨光哺育着心灵、空气和泥土
像期待的马群蹄卷牧场主的屋宇
火焰般无语的沉默更靠近
深爱的灵魂
仿佛白昼是黑夜的子孙
仿佛恶梦的刺痛是一片渡海的伤口
4
大海是水的屏障
水是黑夜最白亮的部分
在无限施舍光明的周末的庭院
破梦者正是梦中遗忘的人
被焚的精神的板块沉溺
另一片沙子的海洋
三点的恐惧玷污我们的日子
搭在肩头的手迈过别人的城市
带来幸运的结局
或小号吹响战歌的光荣
5
大门的眼睛更像狗而不是人的通道
比起狗眼的目光更像幽灵紧随身后
躲藏时间的话语
十二年前未抛丢的硬币增添某种象征意义
南方的倾听在另一个迷蒙之夜
也领受这数不清的黑夜的步履
这间屋子是你度过迟缓又短暂的
将一生的大钞换成零钱的地方
用你的名字和我的姓氏铸成
火焰的光明交织黑夜的阴影
6
河流中弹之后依然歌唱
森林火堆的灰烟遇风又见春天
素罄花忍冬的香气
青铜沉睡的呼吸
别说我已死去 我将活五十年
等你永不停息 双脚的禁地
我望见港口四方的水 从你的心灵
流遍我的心灵 吞噬我的血
漫长的吻合的痛苦 在美景中被亵渎
所带来的耻辱正如日落雪崩时强烈
你是谁!是我挥霍的金子和翻遍日历的冰
是我美丽的罗网 不列颠王朝
我是朝宫里的王后又是公主
在你胸膛的枕上飘零或永远安息
[1]
德国诗人H·恩岑斯贝格尔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