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侠客门与碧火教因《碧火琴天曲》被盗一事大动干戈,循州境内南越百姓与唐人分成两派互相敌视。幸得老前辈司空沧海出面,以共赴衙门为由暂平争斗。
随后,杨逍遥便随着众掌门乘马入了循州城内,只几柱香的功夫,众人快马加鞭停在了州府衙门的大堂前。
狄蒙见到了衙门,不由冷哼道,“君白芳,一会上了衙门大堂若查出贼偷是商队,那侠客门就是窝藏贼犯,我瞧你如何辩解!”
侠客门掌门君白芳一身傲骨,哪里肯由狄蒙随口污蔑,于是他翻身下马,举起堂前的鼓锤便击打起来,口中不禁喝道,“州府差官何在?”
这尺丈方圆的堂鼓被君白芳锤的“砰砰”巨响,要知这堂鼓本就沉音古闷,两面还缝着浸过油的牛皮,如今被高手用内力猛锤,不由震的衙门内外如山钟绕梁。
“是何人鸣鼓!?”不出片刻,衙门内的官差们便被堂鼓震得捂耳奔出,足有二三十人之多,他们本以为是哪家百姓又击鼓鸣冤,不料抬眼一瞧,门口竟站着四五个江湖打扮的人士。
大唐“禁武令”纵然在二十多年前已然废止,可朝廷与武林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江湖人士犯了命案虽要被官府缉拿,可若案子是江湖恩怨,便是衙门也少有过问。
这众官差一看,击鼓鸣冤一群江湖客,也不免为难起来。片刻,官差头领从中行了出来,拱手道,“列位好汉,不知何事击鼓?”
君白芳见官差已到,便把鼓锤一掷,脱口道,“南越碧火教的至宝在数日前丢失,他们教主狄蒙手无凭据,可却说贼偷是汉人商队,还望各位官差明察。”
狄蒙闻言不悦,愤声喝道,“各位差官休听这厮胡言,狄某哪能无凭无据诬赖好人?分明就是一队汉人商贾入了我碧火教后,教中至宝便不翼而飞,不是他们所为,又是何人?”
杨逍遥听得一乐,心说江湖上这般案件要么是捉贼拿脏,要么是手上功夫见真招,居然还有这么两位掌门,跑到官府鸣冤来了。
司空沧海似瞧出了杨逍遥的心思,这老掌门只低声说了一句,“此事并非江湖误会如此简单,若碧火教与侠客门大打出手,闹得循州南越人与唐人反目成仇,他州府衙门也难逃罪责。”
话罢,州府衙门内行出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此人身着官袍,眉色低沉,面容不怒而威,一看便是衙门管事之人。
“杨大人!”众官差见了男子,赶忙拱手相拜。此人正是循州府尹杨文。
司空沧海此刻抚须一笑,点头道,“小文儿,你在循州这官做得如何啊?”
那府尹杨文一愣,定睛瞧了瞧司空沧海,赶忙“哎呀”一声,跪地拜倒,“徒孙杨文拜见老掌门。”
“徒孙?”不禁众官差一愣,连君白芳、狄蒙、杨逍遥与布谷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司空沧海抚须大笑,赶忙扶起了循州府尹杨文,口中连连道,“小文儿,你如今也是循州刺史,是大唐的官差了,哪能拜江湖上的师父?”
“老掌门这是哪里话!”杨文起身拱手再拜,诚然道,“当年我不过是漳州一位落魄的书生,饿倒街头命不保夕。若不是南海司空派出手相助,收我为门中弟子,又供我赴长安考科举殿试,哪有杨某人今天?”
话罢,府尹杨文不过问缘由,便把众人请入了府中。
三言两语寒暄之后,司空沧海把君白芳与狄蒙的争端简要说了一番。那府尹杨文也是聪慧多智,当下明白此事的要害所在。
“多谢老掌门出面化解此事。”杨文赶忙拱手敬道,“南越百姓虽然归入我中原多年,可与汉人百姓的纠纷偶有发生。今日若教南越百姓打死了商队的汉人,惹的满城风雨,朝廷定然怪罪,不但对南越百姓无益,更是循州一大弊案。”
杨逍遥不由明白过来,“此事已涉及南越百姓与唐人百姓的争端,若不让官府出面只怕更闹成两族血仇,一发不可收拾。”
君白芳听闻这位府尹大人不仅忠厚守恩,又机敏多智,赶忙点头道,“正是如此,汉朝已然亡了数百年之久,如今南越诸州百姓享得太平,实在不应该为了此事挑起争端。”
“哼!说得好听!什么叫不应为此事起争端?”碧火教狄蒙冷哼道,“你们汉人的官差我最明白,此事又不是你们汉人丢了宝贝,哪会尽心查案?还不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嘴上说什么化解南越与汉人的矛盾,就此结案,你这位府尹大人则脱得一身轻。可我南越至宝《碧火琴天曲》失窃,只怕会成了一桩悬案,不了了之。”
君白芳瞧他张口闭口都是“南越人与汉人”,心头不免稍怒,脱口道,“狄蒙,你碧火教难道就不是大唐的门派?为何如此狭隘自居?莫非汉人在你看来都是歹人?南越人就是良人?”
狄蒙冷哼一声,“南越人自然也有贼偷,可汉人却少有忠厚善良之辈。”
“你!”君白芳拍案而起,口中骂道,“如此昏庸之辈,居然也能做一派之首,老夫真为南越百姓感到不值!”
“你说什么!”狄蒙闻言暴怒,也跳将起来,便要动手。
此刻府尹杨文哈哈一笑,赶忙双手各拍了拍二人,脱口道,“二位掌门勿急,且听杨某一言。”
话罢,杨文正了正官帽,高声一唤,让下差传了两个犯人上堂,众人抬眼一瞧,只见两个犯人乃是一老一少,老的足有六十多岁,而少的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少年衣不蔽体,畏畏缩缩,而老者身着粗衣,低声叹气。
随后,杨文开口说道,“诸位掌门侠客,堂下跪着二人乃是牢中囚犯,老头犯了杀人的死罪,少年犯了偷窃的杖刑。”话罢指着两个囚犯笑道,“这二人中,一人是南越人,一人是汉人。你们可知谁是南越人,谁是汉人么?”
君白芳听罢沉眉,只是默默摇头,也不答话。
而狄蒙凝眉瞧了片刻,只觉那小孩面色黝黑,好似南越娃娃,而老头苦着脸一声不吭,则是恶人无疑。想罢,狄蒙拍案喝道,“我南越人生性淳朴,少有杀人偷窃之行。依老夫看来这少年定是走投无路,饥饿难耐才出此下策,所谓小恶可杜,大恶难改。这少年一看就是我南越的娃娃,那老头才是汉人中的恶贼。”
府尹杨文笑了笑,也不答话,又高声唤了两句,片刻堂下再传来三个犯人,这三人皆是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手上戴着镣铐枷锁,腿上捆着铁链,各个是蓬头垢面,低声不语。
“两位掌门。”杨文拱手道,“堂下三人乃是兄弟,可他们占据天茫山落草为寇,以劫道杀人为生,乃是犯了死罪。”
话罢杨文指着堂下犯人又道,“你们说这三人是南越人,还是汉人?”
君白芳依然摇头不语,而狄蒙则脱口道,“我碧火教常年为南越百姓提供安身之所,教内衣食皆足,纵谈不上富贵可也是安稳。这三人若是南越人定然会前往碧火教求助,又哪会落草为寇?唯有你们汉人见死不救,逼人造反。”
“你的意思,这三个贼寇是汉人?”府尹杨文笑道。
“不错。”狄蒙点了点头。
杨逍遥此刻坐不住了,脱口便道,“狄教主,我方才还觉你是一派之主,定然会秉公断案,没想到竟然说出了如此无理之言。天下之大人各有异,又岂能凭借族类去分好坏?”
府尹杨文听罢,摆了摆手,“少侠勿急,狄教主所说也并非虚言,自从碧火教开山立派以来,的确为南越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而南越人多为性情温和,忠厚善良之辈。”
“你这府尹倒是有些见识。”狄蒙冷哼道,“不似其他汉人,只会帮着自己人!”话罢狠狠瞪着侠客门的君白芳。
“诶!”杨文此刻又摆了摆手,“我话还没说完呢。”随后,叫官差把前后五位犯人排开,跪在堂下,这才解释道,“先前两位犯人,一老一少,老的犯了杀人死罪,少的犯了偷窃杖刑。”
“不错。”狄蒙点头,“那老头是汉人,少年娃娃是我南越人。”
“错!”杨文摇头道,“少年娃娃乃是从福州逃难而来的汉人,其父姓李,死在了逃难的路上。”话罢指着老头道,“这老头乃是潮州的南越人,早年在家乡犯下了杀人的案子,这才逃到了循州来躲避。”
“这…”狄蒙一愣,面上不觉发热,只能辩解道“说不定这老头在家乡受了歹人压迫,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才奋起反抗。”
杨文听罢哈哈大笑,又指着三个山贼男子道,“狄教主,方才你说这三人都是汉人?”
“不错!”狄蒙此刻拍着胸脯道,“凡是南越人,只要他吃不起饭都可以入碧火教讨些口粮,哪会落草为寇,贻害四方?”
府尹杨文摇头叹道,“这三人是结拜的兄弟,老大是南越人,姓韦名尤,两个弟弟各叫朱三和马六,乃是汉人。”话罢对着狄蒙道,“天下好坏各自参半,又怎能空口评断?你碧火教虽兼济百姓,可人心不思足,贪欲难满。这姓韦的南越人一朝劫了银两吃过酒肉,便是有了贪欲,那还会食得下你教中的素粥米?”
此言一出,众人不免点头称是,只觉这位府尹大人断案公允,颇为干练。
而狄蒙则有些面上挂不住,当下拍案喝道,“好你个姓杨的府尹!你这是给狄某下套!尽选一些南越的犯人,借此来污蔑我南越人的品行!”
君白芳与杨逍遥瞧在眼里,均是心头不悦,刚要出言相驳,那府尹杨文却又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这样吧,杨某府内还有一桩案子正在审理,各位掌门大侠来的也巧,不如与杨某一同断案吧!”府尹杨文话罢,转身行到了衙门大堂的正座之上,只见他稍整官服,一声惊堂木下,便开口喝道,“来人啊!带人犯!”
片刻,众官差齐齐从侧堂行出,手头扣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众人低眉一瞧,只见此人浑身尘土,蓬头垢面,其貌不扬,穷得连鞋也买不起,只能赤着脚跪在堂下。
“堂下何人,犯了什么案子?!”府尹杨文高声问道。
“回大人!”人犯身旁的官差拱手道,“此人本是西郊的石匠,因偷窃了张员外的翡翠玉石,被家丁绑到了官府。”
“好大的胆子!”府尹杨文拍了一声惊堂木,喝道,“你如何偷的翡翠玉石,又藏在何处?还不如实招来!”
那堂下跪的犯人男子闻言,赶忙磕了个响头,然后拱手道,“大人明鉴,我本是西郊一名普通的小石匠,家徒四壁,可也明白取财有道。三日前,张员外家里修建后花园的石雕,我便和几个石匠同行一起去讨个差事。差事办完了也是后半夜了,其余两个石匠同行早已回家歇息,我刻完石雕之后困得乏力,便在花园中打了个盹。没想到,一觉起来,那石雕上的玉石翡翠就不翼而飞了,张员外的家丁便认为是我偷走的,便抓了我见官。”
“哦?”府尹杨文点了点头,“依照你这么说,那夜完工之后,你只不过睡了一觉,可醒来那玉石翡翠便不翼而飞了?”
犯人男子赶忙磕头道,“小民所言,千真万确,还望大人明鉴啊!”
听罢,府尹杨文转头朝着众掌门问道,“列位掌门大侠,你们怎么看此案?”
司空沧海抚须一笑,却一言不发。君白芳想了片刻,也只能喃喃道,“此事纵然巧的诡异,可尚无人证物证,只不过这石匠碰巧在后院中睡了一夜,所以才被抓住。不能断定这玉石翡翠就是他偷得。”
杨逍遥点了点头,拱手道,“君掌门所言极是,兴许是那两个提前离开的石匠合谋?此事还需严查。”
府尹杨文摇了摇头,“我先前问过张员外,张家后院之中奇花异草,珠饰翡翠,皆是不少。所以外面的工匠出入均需搜衣验身,既然其余工匠都搜身离开了张员外的府宅,那犯人也只可能是这位小石匠了。”
狄蒙点头抚须,开口道,“杨大人此话倒是有理,既然其余的工匠都被家丁搜身验衣,哪里能偷得玉石翡翠?唯有还在张家后院的小石匠,他有这个机会。”
“冤枉啊!冤枉啊!”那小石匠赶忙连连磕头,“就算如此,可我身上也没有那玉石翡翠啊!我…我冤枉啊!”
“小石匠!”狄蒙此刻立身站起,高声喝道,“你以为老夫瞧不出你的心思?你定然是连夜偷了玉石翡翠,把它埋入了张员外后院中的隐秘之处,届时你得了机会,便可以趁机挖走。”
小石匠听了这话,急的叫苦连连,唯有捶胸顿足,喊道,“小民真是冤枉啊!小民没有偷那翡翠!”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府尹杨文行到堂下,绕着小石匠走了三圈,随后回到主座开口问道,“小石匠,本官问你,你身上那白花花的斑点是什么呀!”
小石匠一愣神,赶忙左右看起自己身上的破衣袍,只见前胸之上稀稀落落有这七八个灰白斑点。
官差看罢,赶忙抓着小石匠,用鼻一闻,不禁皱眉道,“回禀大人,这东西似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诶!”狄蒙摆了摆手,“这小子是石匠,又穷的叮当响,衣服上有些斑点哪有什么奇怪的?那臭味定然是石匠的汗臭。如今此案已经清楚的很,小石匠穷的紧,所以心中起了歹念,暗中偷去玉石翡翠。”
“狄教主稍安勿躁。”杨文听到这里,不免摇头想了片刻,忽然他双目一睁,唤了几个官差到了近前,口述手比交代了一通。
只见那几个官差面面相觑片刻,赶忙拱手领命,各自领了一匹快马奔出州府衙门而去。
杨逍遥瞧得不解,开口问道,“杨大人,你这是?”
狄蒙也皱眉道,“杨大人,你这不都破案了么?还派人去查什么?”
府尹杨文哈哈一笑,只喝了半口茶,这才说道,“诸位侠士,稍安勿躁,杨某人自有公断。”
如此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正当众人百无聊赖,又开始争论起碧火教被盗一事时,州府衙门之外忽然传来几阵马蹄之声。
片刻,只见几个官差满身大汗,手中捧着一块玉石翡翠行了进来。
“找到了?!”君白芳一愣,不明所以。
狄蒙却哈哈大笑,脱口道,“定然是这小石匠把玉石埋藏在了张员外的后院中,如今被人挖出来了,老夫说得没错吧!”
那几个官差也不答话,径直走到杨大人的跟前,低声说了一番。
府尹杨文听罢,缓缓点头,随后正了正官服,高声喝道,“本案已结,小石匠乃是无辜之人,应当堂释放!”
“什么?!”众掌门听得一愣,不知这杨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大人,你?!”狄蒙更是目瞪口呆,片刻愤声道,“莫不是这小石匠是个汉人,你便如此徇私枉法?!”
府尹杨文哈哈一笑,指着小石匠的衣服道,“就因为他身上这些斑点,本官便猜测贼偷另有其人,所以派了几个官差去张员外家查探,没想到果不其然,还寻回了失窃的玉石。”
“哦?”众人一愣,不禁齐声问道,“那这犯人是?”
杨文笑罢,只闻几声鸟叫从堂外柳树传来,他指了指那鸟叫的方向,开口道,“这就是犯人!”
“鸟?!”众人一愣,唯有司空沧海抚须笑道,“好你个小文儿,当真才思敏捷。”
话罢,司空沧海解释道,“那小石匠身上的白斑不是它物,正是那鹊鸟的鸟粪,这鹊鸟平日里便喜爱发光发亮的宝物,那夜小石匠完工之后,人困力乏所以在张员外后院中打了个盹,只不过睡梦之时,有鹊鸟趁机从石雕旁窃走发光的翡翠玉石。”
府尹杨文听罢,点头称是,脱口道,“一个石匠纵然再穷苦,他那一身臭汗总要清洗,所以身上的鸟粪定然是几日内沾上的。我只觉此案有蹊跷,所以派人去查探一番,没想到在张员外家的枣树上发现了玉石翡翠,原来是鹊鸟窃走拿去筑巢了。”
说完,杨文又意味深长的对狄蒙说道,“狄教主,若此案单听家丁一面之言,那这小石匠难免被杖罚成残,日后只能在家中等死。须知我们秉公断案也是为了造福一方,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冤枉了好人。”
随后,府尹杨文取了十文铜钱,让官差给小石匠买了双草鞋,这才又道,“实不相瞒,此人还是个南越人,若我方才听了狄教主的话,胡乱用刑,他回去还怎么和教中百姓交代?”
狄蒙听罢,顿时羞愧难当,若之前几个犯人是杨文设下的圈套,那这小石匠的生死可就在刚刚的一言之间,没想到自己却冤枉了南越的同胞。
杨逍遥瞧到这里,不免拱手赞道,“杨大人秉公断案,真乃大唐百姓之福。”
君白芳也连连点头,拱手行礼。
府尹杨文见众人连连称赞,赶忙摆手道,“好了这也是本官的职责所在,现如今不如来商议一下,如何找出碧火教被盗的《碧火琴天曲》,否者南越百姓心中难安。”
话音刚落,杨逍遥开口道,“我有对策,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