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打扮,是南越碧火教的人?!”杨逍遥瞧得一愣,心头回想起来那年夺剑大典的经过,这狄蒙正是南越碧火教的教主,而那叫莫枫舟的青衣人乃是侠客门的堂主,掌门君白芳的师弟。
“好个狗屁侠客门!竟然仗着武功欺压我南越百姓,就这般下作还自称什么侠客!”南越碧火教教主狄蒙愤声怒骂,掌法犹如猛虎下山,苍鹰擒蛟,眨眼更疾三分,两掌翻腾如一张巨网,将莫枫舟困在丈许之中,无法脱身。
“好功夫。”杨逍遥瞧到这里,心头一惊,“这一路掌法比之其他门派可谓朴实有余,巧变不足。可这掌法到了狄蒙手里,竟然好比高深难解的武学,一招含有几般变化起来。”
“哼!狄蒙你少血口喷人!”莫枫舟不敢硬敌,唯有且战且退,口中喝道,“我那是瞧见南越百姓闹事,这才贸然出手!哪里来的欺压百姓!”
“呸!什么南越百姓闹事!我们南越人受了欺负,到你们汉人眼里就成闹事了?”狄蒙闻言,怒气更添七分,掌法一沉,拙中有变,竟一掌拍中莫枫舟的肩头,只把后者震出两丈开外。
一掌过后,南越百姓与碧火教的徒众纷纷叫好。那莫枫舟口中吐出鲜血,心知孤掌难鸣,可回头见着商队二十余人早已吓得蹲在地上,似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
“哼!狄蒙,百姓受了冤屈,自有官府做主!你一个堂堂碧火教教主,又怎能自断此案?莫非南越人杀了汉人便是天经地义么?” 莫枫舟口吐鲜血,捂着左肩,朗声道。
“什么狗屁官府做主!”狄蒙闻言不屑,冷冷道,“官府的老爷乃是朝廷派下来的,自然帮着你们汉人。哪里顾得着我们南越百姓的死活?”
“你!”莫枫舟被他一语激出两口鲜血,摇头叹道,“你怎能不辨是非!”
“什么是非!”狄蒙大手一摆,傲然道,“我告诉你!我南越碧火教的至宝《碧火琴天曲》便是被汉人偷走,我还要怎么辩是非?”
话罢,狄蒙不等莫枫舟答话,高声喊话,带着南越百姓就开始搜查商贾的车队,把那一箱箱茶叶药草都倾翻到了地上,与泥水化为一摊。
“住手!”眨眼,十余身着青衣的江湖人士纷沓而至,领头的乃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此人虎目如炬,双眉似刀,身形犹如泰山浩月,只朗声一喝就把众南越人震在当场,纷纷抬头视之。
杨逍遥与布谷置身事外,此刻定睛一瞧,杨逍遥不免叫道,“这中年汉子我认识,他就是侠客门的掌门,君白芳了!”
狄蒙瞧准来人,也不惧怕,轻功一点到了众人前头,高声喝道,“来的好!君白芳,你不来还道我狄蒙以大欺小!”话罢,提着莫枫舟往侠客门人群中一丢,冷眼嘲弄。
君白芳一惊,只见莫枫舟被单手掷出,身含内劲,犹如落石般砸来。他赶忙单掌画了半个圆,悄然散去劲力,把莫枫舟接了下来。
“好厉害。”杨逍遥看到这里,不免点头,“剑尊前辈果然所言非虚,当日在夺剑大典之上,这些掌门都是壁上座客,少有显露身手。就凭二人刚刚那一掷一接,便可见武学深浅。”
“狄教主,究竟我师弟有何得罪你了,让你打成重伤。”君白芳将莫枫舟交于众人,而后负手行了两步,与狄蒙对峙道。
“哼?得罪?”狄蒙摆了摆手,“得罪倒是谈不上,这不过这小子功夫不济,却学人多管闲事!袒护汉贼偷儿!”
“哦?”侠客门掌门君白芳一愣,不知缘由,沉眉问道,“狄教主何意?这汉贼偷儿又是指的谁?”
狄蒙冷声一哼,指着面前几队客商道,“这帮贼厮偷了我南越碧火教的镇派之宝《碧火琴天曲》,还不是贼厮偷儿么?”
“哦?”君白芳闻言不语,低眼扫了扫这二十多个客商,可只见货物散落一地,茶叶草药早就倾翻入泥,哪里有《碧火琴天曲》半点影子?
“狄教主,我瞧这些货物中也没有贵教的《碧火琴天曲》啊?”君白芳脱口道。
“哼,这一车没有,下一车难保没藏。”狄蒙冷哼道。
“胡闹!”君白芳大袖一摆,高声道,“你分明就是胡乱搜查!哪里有半点证据?!”
此话一出,众南越百姓纷纷叫骂起来,随后那带头的南越人行了过来,冷声道,“我等均是南越人,若有半句虚言可谓五雷轰顶。七日前,便有一队汉人商队入了碧火教收购草药,当夜《碧火琴天曲》就失窃了。教中除了教徒就是南越百姓,平日里少有闲人入内,不是那汉人商队,还能是谁?”
侠客门的众徒众见不惯南越人欺负汉人,此刻闻言也大骂起来,“胡说八道!好像就我们汉人能做贼,既然碧火教中除了教徒还有南越百姓,保不准是哪个南越人起了贼心!”
此言一出,更激起两方众人怒骂对峙,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君白芳赶忙大手一挥,内力灌注丹田,朗声喝道,“住手!”
一声喝罢,在场众人只觉一股巨浪拍来,狂风滔天,震得各自头昏眼花,纷纷丢下手中兵器。
“好内力!”杨逍遥丹田一沉,也有所感,“这些个掌门发起威来,各个都是顶尖高手,纵然比之金刚密尚有不足,可亦不愧是统领一方的豪侠。”
“好个君白芳!你们侠客门我瞧以后就叫贼客门算了。”狄蒙冷哼道,“便会用武力欺压我南越百姓么?”
“但凡案件都需要叫真凭实据,所谓捉贼拿脏。”君白芳双手负后,虎目瞪着南越众人,朗声道,“狄蒙,你教中丢了至宝不假,可无凭据就在官道私自搜查过往客商的车马,你碧火教又算什么江湖门派?!”
“哼,我南越人丢了宝物,官府的汉人老爷不管,我只能自己搜查,有何不妥?”狄蒙愤哼道。
杨逍遥听到这里,忽然“诶”了一声,“奇怪,现在都是大唐的天下了,这些个南越人为何还称呼唐人为汉人?而且似乎对我唐人颇有非议?”
话音未落,茶铺角落中一个男子哈哈大笑,从杨逍遥身后行了过来,脱口道“杨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杨逍遥与布谷纷纷回头一看,只见此人短眉小眼,可一双招子如鹰似月,透着灵气,正是那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梁上君“盗探星洛小津”。
“原来是洛兄!”杨逍遥赶忙拱手笑道,“没想到在循州还能见到鼎鼎有名的盗探星!”
“杨兄谬赞了!”洛小津闻言哈哈直笑,随后道,“在下也是听闻,南越碧火教的至宝《碧火琴天曲》被盗,这才赶着热闹来瞧瞧。”话罢,洛小津解释道,“方才杨兄说为何这些南越人为何称呼唐人为汉人?为何对唐人有偏见?那是有所不知,这南越人和汉人有几代的仇恨,尤其是侠客门!”
“哦?”杨逍遥闻言一愣,“此话怎讲?”
洛小津笑了笑,双目如鹰扫了在场众人两眼,低声解释道,“南越教早年乃是南越国的遗民,其中不乏落魄的皇宫贵族。当年南越国被汉武帝所灭,落得阶下臣奴的下场。南越族人几百年来经历了汉晋还有外族祸乱九州,又到隋唐。几百年来,他们始终记得南越国灭于汉人之手,而其中汉人中出谋划策的将军便是侠客门的师祖,君武,君白芳的祖师。这仇你说大不大?!”
“国灭家仇,的确大过了天。”杨逍遥明白过来,原来南越国是被中原汉人所灭,怪不得数百年来对唐人也这般仇恨。
洛小津笑着又解释道,“李世民去世之后,大唐解除了禁武令,这才让南越派有了重整旗鼓的机会。他们纵然已经是唐朝的子民,可却对侠客门嗤之以鼻。李治登基之后,江湖重生,武林大开。两派之间多有互相摩擦之事。”
“原来如此,这侠客门看来与碧火教还有旧恨啊。”杨逍遥想罢,忽然心头一转,打量起面前的盗探星洛小津,随即拱手试问道,“既然洛兄号称大唐第一神盗,此事莫非和洛兄…”
“好你个杨逍遥!倒是什么都敢问。”洛小津哈哈大笑,片刻摆手道,“你问的光明正大,我也不瞒你,这《碧火琴天曲》不是我所盗。你要知道洛某纵然可以偷盗唐宫深院的宝物,可又怎敢揪狄蒙的虎须?南越碧火教向来是不进外人的,只有南越百姓可以入内。教内不仅守卫森严,机关重重,更有七环十八岭,那《碧火琴天曲》藏在狄蒙身旁,我哪敢去偷他的东西?”
说到这里,洛小津笑了笑,“我来循州也是瞧瞧,天底下还有这般神人,能偷我盗探星也偷不到的东西?若真有,此人我定要会一会。”
话罢,杨逍遥还未多问,只见官道上的百姓越聚越多,已近千人。君白芳和狄蒙等人也是相持不下,各执一词。
只说着,忽然南越百姓中有一好事之人,弯腰捡起地上几个石块,就往侠客门徒众身上丢去。只洒的污泥遍地,当下引出骂声几阵,连过往的汉人百姓也瞧不下去,纷纷谩骂开来。
眨眼,早已势如累卵的局势顷刻被点燃,君白芳暴喝一声,震退众人。狄蒙心头不悦,话不多说就拍掌而来。碧火教的教徒与侠客门的弟子见状,也纷纷各自运起武艺,缠斗在了一起。
“春秋如晓几朝过,今夕陈坛酿新泽。”
忽然,官道外传来一声飘渺人语,随后一道劲风如山岳刮来,似利剑断浪,只把南越百姓与汉人百姓分为左右两边。
众人心头一震,各退一步,只见人群正中立着一支垂钓的竹竿,方才就是这竹竿含力把人群分开。
随后,一个男子从官道外行了过来,此人头顶渔家斗笠,身披灰袍,背上负着鱼筐,口中喃喃道,“你两家皆是江湖新晋门派,当以大唐百姓为重,既然是陈年旧事又有何执着不下?”
话道这里,那男子把斗笠取下拍了拍尘土,露出白须燕目,高鼻剑眉,看似六十左右。
“原来是沧海老前辈,失敬失敬!”君白芳瞧见来人,当下拱手行礼,恭敬道。
狄蒙一愣,仔细瞧了来人,也不免颔首行礼,“见过沧海前辈。”
那叫沧海的老头颔首笑了笑,片刻行到众人中间,伸手去取那鱼竿。此刻有些好事的南越人站出身来,想要阻拦,更有的抢着去拿走竹竿。可无论几人合力,如何使劲,却连竹竿的半寸也挪动不得。
“这鱼竿乃是渔家所用,你们不会打渔垂钓,自然碰不得。”老头哈哈一笑,摆了摆袖子散退众人,而后轻轻一握便把鱼竿从土中取出。
杨逍遥此刻凝眉一看,只见那鱼竿奇怪的紧,足足有一丈之长,方才入地七尺不知长短,现今一瞧心头汗然,“这老头的功夫好厉害,更在狄蒙与君白芳之上。”
洛小津点了点头,“此人便是南海司空派的前任老掌门,司空沧海。”
正当众南越人议论纷纷之时,狄蒙行了上来,拱手道“原来是南海司空派的沧海前辈,不知前辈来我循州有何赐教?”狄蒙纵然心知这老头是来劝解的,可目前教中至宝丢失,身后如此多南越百姓看着自己,哪里能如此罢手?
“老夫把掌门传给徒儿以后,得了空闲周游南海各州,前日便知你碧火教的《碧火琴天曲》被盗,没想到闹得大动干戈起来。”司空沧海从怀里取了一个酒葫芦,饮了两口,接着道“既然你狄蒙无凭无据,一时半会也找不出《碧火琴天曲》的下落,何苦要为难这些客商?要知他们一载奔波南北,多数本钱都在这货物之上,如今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货物毁了,这些个客商的一家老小岂不是要饿死?”
狄蒙闻言面色发热,他纵然身为南越人,心对汉人存有芥蒂,可自己到底是一派之主,又怎能不以理服众?
“好了,你们南越与汉人的深仇旧恨早已过去数百年。”那老头系上葫芦,长叹道,“隋朝已亡,如今大唐都近甲子年岁,你们要寻汉人的仇只怕得去掘汉武帝的陵墓了。”
此言一出,众南越人也无言以对,纵然心头不服,可碍着狄蒙的面上也不敢出言谩骂。过了许久,南越人中行出一个老叟,拱手对着司空沧海道,“老掌门,我等也是南越的普通百姓,哪里是想闹事?只不过《碧火琴天曲》乃是南越至宝,已传了数百年。若丢了此物,定然惹恼南海娘娘,届时南越将有天灾水患啊。”
司空沧海闻言点头,笑道,“既如此,敢问贵派的《碧火琴天曲》如何被盗?”
那老头想了想脱口道,“被一伙买药的客商趁机盗走。”
“可有报官府么?”司空沧海回道。
狄蒙听着,大手一摆,“沧海前辈有所不知,官府是汉人当官,哪里…”
话未说完,司空沧海将鱼竿拍了拍,道,“你既然不相信汉人,你可信得过老夫我?”
狄蒙一愣,踌躇片刻,只能点头道,“沧海前辈名誉九州,自然信得过。”
“那好。”司空沧海点了点头,“既然信得过,我便陪你去一趟循州府衙,至于这些客商你便放他们回家吧。”
众人闻言有理,既然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掌门愿意陪狄蒙一同去衙门走一趟,那此间也没有再闹下去的必要。更何况货物洒了一地,哪有半点《碧火琴天曲》的影子?
君白芳闻言大喜,赶忙拱手道,“多谢沧海前辈从中化解,免去循州百姓的一场灾祸。”
如此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唐人百姓与南越百姓纷纷散去,那赶路的客商也收拾好货物继续启程。片刻,官道上恢复了往日的光景。
杨逍遥见众掌门将往循州衙门行去,赶忙从茶铺中行出,高声喊道,“狄教主!君掌门!沧海前辈!”
三人听罢回头看去,只见杨逍遥身着白袍追赶而来。
狄蒙瞧他两眼,“咦”了一声,“这位少侠是?”
君白芳定睛看了他两眼,这才想起,“原来是夺剑大典上的杨少侠,没想到你也来这循州了。”
杨逍遥哈哈一笑,带着布谷追了上来,拱手道,“见过各位掌门前辈,小子听说循州将有美酒千席宴,于是不请自来了。”
狄蒙眉色一沉,陡然想起,“听说杨少侠三个月前在福州破了八卦门的悬案?”
杨逍遥点了点头,傲然道,“小子时运不错,误打误撞罢了。”
“好小子。”君白芳点头大赞,“今日有杨少侠相助,那《碧火琴天曲》定然可以追回。”
狄蒙闻言不语,只想起至宝丢失,不免叹气摇头。
众人正在客气寒暄,司空沧海忽然对着杨逍遥转头道,“杨小子,你父亲安好否?”
“我父亲?”杨逍遥一愣,心说这老头莫非认识我父亲?想罢不禁“哦”了一声,这老头是南海司空派的老掌门,认识我父亲也是自然,随即拱手行礼,把父亲闭关练剑的事简道一二。
如此这般闲聊几句,众人纷纷翻身上马,由狄蒙带路,缰绳一执,往循州城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