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剑鬼带着杨逍遥一路狂奔,沿着西北山道出了竹林,随后为了掩盖行踪,又折返东南山泉后,择小道而行,这才逃过金刚密的追赶,二人一路往福州城内而去。
杨逍遥被剑鬼提在手中,浑身上下疼痛不堪,除了那折断的臂骨,还有丹田不时传来阵阵剧痛,好似巨石压迫周身,险些让这位三少爷昏死过去。
剑鬼轻功卓绝,纵然手中提着一人,只行了小半个时辰,那福州城头已然出现在了面前。
“老…老前辈…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杨逍遥眼见火光在前,使劲睁开半目一瞧,原来二人已入了福州城中。
“带你去哪?臭小子。”剑鬼冷冷一笑,“你身中那秃驴的七王七步印,七经八脉犹如烈火灼烧,丹田经脉尽皆受损,若不寻个僻静之处帮你运功护脉,你这一身武艺不仅要废,只怕下半辈子还要落个残疾。”
“什…什么?”杨逍遥疼的满头冷汗,只听这一句“残疾”,不免惊讶道,“我…我成废人了?”
“哼,现在尚且说不上废人。”剑鬼冷笑道,“可若再耽搁几个时辰,纵是我祖师剑道极在此,也救不得你了。”
“那…那我还有救么?”杨逍遥说着咳嗽两声,半口黑沉的淤血顺着嘴角流下,又一阵剧痛从小腹传来,只把他疼眼前一黑,不再言语。
“哼,这小子倒是个硬骨头,丹田俱损,山道颠簸,一路狂奔近一个时辰,现在才昏死过去。”剑鬼凝眉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笑是骂,只又催了两分轻功,足下一点,几纵绕过民房,落到了城中的一处破庙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逍遥浑身大汗,昏昏沉沉堕入梦魇之中,只见金刚密与乾闼婆率天龙教众人围攻而来,把自己逼到一处山崖绝壁之旁。那金刚密一声暴喝,众人齐齐出手,内劲犹如狂风巨浪,只眨眼就把自己吹落下了山崖…
“臭小子,勿能再睡了!”剑鬼见杨逍遥梦中挣扎,挖了一瓢冷水,想也未想便泼在了他的面上。
“啊!”杨逍遥被这冷水浇面,周身一颤惊醒而来,只见自己与剑鬼藏身在破庙之中,庙内生着一处篝火,稍能取暖。庙顶破砖碎瓦,透入冰冷月色,香案前供着三尊菩萨,漆色暗陈更显此庙破旧。
“臭小子,你也休息够了,再睡半个时辰,你那经脉就具毁了。”剑鬼冷冷道。
杨逍遥闻言点头,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这才缓缓坐起身来,可刚用右臂支地,只觉一阵剧痛顺着小臂传来。他低头一看,自己右臂被两段树枝所捆,这才想起自己手骨被金刚密震断一事。
“你那右臂乃是筋骨之伤,只要休息个百日便能无妨。”剑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道,“这是福州有名的愈骨散,你且服下三粒。”
杨逍遥此刻也无法回拒,只能默然伸手拿了三粒丹药,连水也没有便一吞而下,顿时腹中几阵冰凉之意传来,把周身都冷得酥麻,那小臂的疼痛却渐渐缓了下去。
“好个愈骨散。”杨逍遥苦笑两声,依靠在破庙梁柱之下,回头对着剑鬼拱手缓缓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杨某日后必定厚报。”
“哼,厚报就不必了。”剑鬼冷哼道,随手取了几段朽木丢入火中,这才冷冷道,“老夫救你是要收你做徒弟。”
“这…”杨逍遥心头一沉,不知如何回绝,只能踌躇片刻,恭敬道,“老前辈,我…”
“怎么?”剑鬼见他犹豫,面露不悦,回头瞪着他道,“莫非你不愿意?”
“前辈剑道修为之高,天下少有。”杨逍遥苦笑道,“只是…”
“只是什么?”剑鬼有些恼怒,大袖一挥,舞起地上一处断木,手腕一转,横在了杨逍遥的脖颈前,冷冷道,“莫非你瞧不上老夫的剑道?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父亲的天剑才是剑道之顶么?”
杨逍遥心知这剑鬼拈叶飞花尽可成兵,若用这一断木取自己的性命,更是易如反掌。
“怎么,小子!你说是与不是?!”剑鬼冷哼一句,断木顶在杨逍遥的脖前,竟已刺出鲜血,“你不想学老夫的武艺,老夫就偏要收你这个徒弟!不仅如此,老夫还要让你叛出天剑山庄,欺师灭祖,辱骂杨天行的剑法狗屁不通!”
剑鬼愤愤骂罢,可杨逍遥好似未闻,木讷般愣愣盯着篝火,双目透着浑浊,一言不发。
“哼,你小子不就输给了金刚密那秃驴么?”剑鬼见他似心灰意冷,面如死水,嘲道,“若老夫把这一身本事传你,以你的资质,修炼个十年八载定然可以凌驾于金刚密之上,届时九州天下的剑道以你为尊。”
一言说完,杨逍遥却依然不言不语,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篝火不放,心中好似起不了半点涟漪。
“臭小子!忒的没出息!”剑鬼只当他输的丧了气,连武者的尊严也丢了,当下把那断木一扫,力含千钧,拍在了杨逍遥的背上。
杨逍遥吃疼一哼,倒在了剑鬼脚下,浑身上下丝毫无力,可依然不言不语。
“臭小子!须知习武之人胜败乃寻常之道,岂有百战不败的将军?”剑鬼哼哼道,“就连尊师剑道极也是屡败屡战,方成就一身神通。”
杨逍遥话也不答,沉声咳嗽两下,缓缓坐起,又靠在那破柱旁发起了呆。
剑鬼见状,气得一掌拍出,提着杨逍遥的肩膀而起,往那破庙外掷去,面露凶态寒声道,“好!你不愿意学,看我怎么逼你!”
说着,剑鬼足下一点,落在杨逍遥的面前,居高临下瞪着他道,“我给你三条路。”
杨逍遥此刻忽然笑了笑,伸出仅存的左手撑地,缓缓起身,也不说半个字。
剑鬼也不管杨逍遥是否愿意,负手冷冷道,“第一条路,你叛出天剑山庄,拜我为师,我传你一身本领。到时候别说金刚密,就连你爹也要拜倒在你的剑道之下。”
杨逍遥听罢无言,只是抬眼看着剑鬼。
“第二条路,你不拜师也可,但你丹田内伤至深,我也不会帮你医治。届时你废人一个,江湖上也不会再有“杨逍遥”这三个字。”剑鬼冷冷道,“你唯有老老实实滚回天剑山庄做一个闭门不出的废少爷。”
杨逍遥听了这话眉色一沉,似被说中心事。
剑鬼有些得意,抚须沉声笑道,“第三条路,你一不拜师,二不必做个废人。不过…”说着,剑鬼扫了一眼破庙内的四方铁剑匣,脱口道,“你那口宝剑乃是东夷族的遗物,天下少有,只是尚未开封罢了。若你肯把此剑予我,我便替你治伤。”
杨逍遥闻言片刻,竟一言未答,过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笑了七八声,似牵动丹田内伤,顿时又咳出几口淤血。
“臭小子!这三条路,你怎么选?”剑鬼见他似疯似傻,颇有些不耐烦。
“前辈。”杨逍遥又咳了几声,这才缓缓起身,对着剑鬼释然道,“我杨逍遥纵然没有学天剑山庄一招一式的武艺,可到底是天剑山庄的传人,若我为了贪图你的剑法,而选择叛出家门,欺师灭祖。那我杨逍遥这三个字以后还是不要在江湖上丢人现眼了。”
说着,杨逍遥也不顾面前的剑鬼,独自向破庙中挪步行去,喃喃道,“这剑是我千辛万苦从藏兵谷中求来,人剑相合乃是天机缘分。剑不负我,我又哪能用此剑换我的前程?我杨逍遥还至于如此下作。”
话罢,杨逍遥行到破庙之中,缓缓俯身把剑匣系在背后,可此剑匣尚有数十斤沉,平日里他内力犹在,自然行动方便,可如今身负重伤便连挪半步也疼的额头渗汗。
“我杨逍遥纵然下半生只能做个废人,也是自己的造化。”杨逍遥喘了两口气,默然道,“我技不如人,又想闯荡江湖,须知这江湖中便是处处荆棘,步步危机。输给金刚密,少爷我认栽,今日前辈搭救之恩,我定然不会忘。告辞了。”
说完,杨逍遥提着两口气,背着剑匣晃晃悠悠向破庙外行去。这位三少爷也并非那般逞强之人,要知他初出江湖不过一两载的年月,何曾吃过如此败仗?只不过他心气甚高,不愿折名节舍宝剑,去换取剑法。更不愿以后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
孤灯几盏如飘零,天涯万里独一身。
此刻福州城内下起蒙蒙细雨,晚风生寒,几片飘摇吹打在杨逍遥的身上,这天剑山庄的三少爷已有些站立不稳,他心头明白今日拒绝剑鬼之后,只怕自己经脉丹田皆损,以后再也没有能力一展剑法,更别提什么名扬天下了。
杨逍遥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牙,皎洁的月光已被云雨所蔽,便似自己心中斗志被阴霾所遮,他也不知如今何去何从,唯有多行一步是一步,离开这恼人的破庙,找个僻静的酒家一醉方休。
“小子。”剑鬼听他几句言语,忽然负手望着夜色,一改强人所难的语气,缓缓叹道,“你虽然失了武者斗志,诚然对不起身后的“夜灼千罚”,可你头两句说得好。”
剑鬼冷笑一声,回头说道,“一人如果为了武艺,宁愿折名节去换,那也不是什么真英雄,只不过是个败类而已。”
此言一出,只把行到庙门口的杨逍遥听得一愣。
剑鬼笑了笑,又说道,“你说的不错,剑不负人,人怎可负剑?如用剑去换苟且余生,那此人便没有资格执剑。”
杨逍遥听得一笑,淡淡道,“前辈真是怪人,一会逼我叛出天剑山庄,一会又说我的话有理。”说完紧紧了身后剑匣,挪步迈出破庙大门。
“臭小子!”剑鬼双目一凝,瞪着杨逍遥冷冷道,“你以为老夫是何许人也?让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话罢,剑鬼身影一闪,单手疾出,屈指成爪,轻功好似月影般一晃,让人捉摸不透。
杨逍遥只觉身后寒风忽起,还未回头,随即身体一轻,仿佛如木偶傀儡般被剑鬼提在手里,当下面色不悦喝道,“臭剑鬼!少爷我纵然是个废人,也受不得如此羞辱!”话音未落,几道阴暗内力从肩头传来,只把杨逍遥疼的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