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丞闻言点头,四处观望许久,眉色一沉道,“不错,这地方奇怪的紧。”
于万龙听得不明白,挠了挠脑袋开口问道,“这地方四处布满刀痕,断竹残石碎落一地,不正是案发之地么?”
纪秦天与徐长齐均点了点头,话道“尸首的确是在竹林中发现,二位认为有何蹊跷之处?”
神捕韩世丞首先开口道,“奇怪的地方有两处。第一,这竹林里面的血迹散乱不堪。若苏星离真的殒命在此,又是遭凶手背后偷袭,按这刀风砍落竹子的去向,苏星离当时应该是面东南而立,那血迹应该只洒在背后西北处,怎的会到处都是?”
杨逍遥不解道,“或许凶手后来补上的十刀所致,让血迹遍布竹林?”
韩世丞摇了摇头,叹道,“杨少侠并非捕快之人,有所不知,一个被两刀毙命之人,生死只在一瞬间,他的血迹断然不会洒出两丈之外,就算凶手死后毁尸,这血迹也不至于弄得方圆四五丈遍地,要知道尸首是不会动的。”
话罢,韩世丞又指了指东南角一块巨岩道,“第二,看此处的刀痕,苏星离被害时应该站在那巨岩附近。”
杨逍遥与于万龙等人行了过来,低头一看的确不假,纷纷点头道“苏星离应该就是在这巨岩旁被害,面东南而立。”
可是韩世丞却摇了摇头,伸手再指向北边几处翠竹,严肃道“既然苏星离是在这巨岩旁当场毙命,为何还有一路血迹从东北处延伸至此?”
纪秦天闻言一惊,转头一看果不其然,那东北处陡然还有一道血迹延伸至此,赶忙开口道,“韩捕头的意思是?”
神捕韩世丞回身扫了众人一眼,一字一句道,“此处并非真正的案发之地!而是被凶手刻意掩盖而成。”
话罢,怪医九劫也行了过来,向纪秦天问道,“纪门主,敢问此地可有水源?”
“水源?”纪秦天一愣,沉眉答道,“后山之下有一山泉,我八卦门与福州百姓常在此泉取水。”
“哦?”怪医九劫点了点头,稍后又问,“那距此地多远?”
纪秦天想了片刻,脱口道,“那山泉距此地约五里的山道,坎坷难行,若徒步而行需要大半个时辰。”
九劫闻言笑了笑,转身对着八卦门三弟子徐长齐问道,“你与苏星离来后山散心,是否去过那山泉?”
徐长齐不明所以,赶忙摇了摇头,“没去过。”
九劫又笑道,“你不是曾说苏星离独自上了后山,留你在山腰等候足有大半个时辰,那这段时间他可曾去过那山泉之中?”
众人听怪医九劫的问答,均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不可能。”徐长齐摇头道,“那山泉据此不近,来回需要一个时辰有余,大师兄又身患痼疾不可能独自前去。”
“这就是了。”怪医九劫笑道,“我不似韩捕头那般精通勘察之道,可以老夫行医数十载的经验,此事却有一处无法说清。”
纪秦天赶忙问道,“还请九劫先生名言!”
话罢,众人也向这怪医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九劫抚须一笑,点头道,“我替苏星离验尸前后不下三次,每一次均是仔仔细细,毫无遗漏之处,可这三次都在尸首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说着,九劫从袖子里掏出一段草叶,“本来我以为查出刀法乃是霸刀三决,此案便破了。没想到案中有案,着实不简单。”
“先生何意?”杨逍遥也好奇道。
“这草叶诸位可认识?”九劫把手中草叶举高给众人观之,只见那草叶长三五寸,宽两寸左右,叶淡含绿,先端圆钝,下附柔毛,侧脉羽状。
“这莫非是…”杨逍遥看了片刻,似在哪里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韩世丞观了片刻,断定道,“此物不是那水中的“萍蓬草”么?”
怪医九劫点头笑道,“还是韩捕头见多识广,不错此物便是那“萍蓬草”,这草的种子乃是要沉水底而入,无泽不生根,无露不发芽。”
此言一出,众人才恍然大悟起来。
纪秦天当下明白过来,双目沉沉,震惊道,“若这水草是在星离的尸首上发现,那他被害之地定然是水源。”
“不错!”韩世丞与怪医九劫纷纷点头。
可杨逍遥想了片刻不甚明白,皱眉问道,“可徐长齐曾言,苏星离一人上后山仅有半个时辰,这时间不足以他来回山泉之间啊。”
“不错。”怪医九劫点头道,“这便是此案第三个奇怪之处了。”
“由此说来。”韩世丞抚须说道,“苏星离的尸首不仅在这竹林内被拖行了一段距离,还曾到过五里外的山泉之处,那此地就必然不是案发之地了。”
“原来如此。”杨逍遥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其一这竹林的刀痕乃是凶手伪装所成,苏星离尸首上的刀伤与地上血迹并不能相符。其二,苏星离曾经去过那山泉之处,否者身上断然不会有那“萍蓬草”。
想到这里,杨逍遥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奉命照顾苏星离的徐长齐,“莫非这姓徐的在撒谎?”
“长齐,你可以断定你大师兄没有去过那山泉么?”纪秦天此刻转过身来,严肃问道。
徐长齐见众人以为他撒谎,心头一惊,赶忙跪倒在地,“师父,你若不信我,你可以问问门中的弟子。晚膳戌时,大师兄在门中食过米粥,之后便由我陪同他上后山散心,途中他想一个人清静片刻于是让我在山腰等候。此时离案发来回不过大半时辰,大师兄断然没有时间去那山泉的啊,此事均有守卫弟子可以作证。”话罢抹着眼泪哭泣道,“我照顾大师兄半年有余,哪会说那假话?”
“哦?”韩世丞闻言点头,“若真如此,那苏星离的确没有时间前去那山泉处。”话罢,又问徐长齐道,“你大师兄戌时用的晚膳可有人作证?”
徐长齐赶忙点头,“有众师弟都瞧见了,要了半碗米粥,坐在后厨用膳。”
“那你与苏星离前往后山之事,可有弟子作证?”韩世丞接着问道。
“这…”徐长齐挠了挠头,“大师兄自从得知无法参加夺剑大典之后,心性阴郁不少,平日里也不爱见人了。那日晚膳后他带着我挑了一条小道上山,避开了守卫的弟子。”
“哦?”韩世丞眉色一闪,“那边是无人作证?”
徐长齐听了这里,方才明白这位韩捕头是在怀疑自己撒谎,当下摇头道,“大师兄与我上山时纵然挑了小路而行,避开守卫。可我一直都在山腰等候,期间还遇见了五师弟他们,此事他们可以作证!”
“所以你守在山腰之事,是有人作证?”韩世丞问道。
“不错!”徐长齐点头道。
纪秦天见众人因他一言,便怀疑起了徐长齐,赶忙摆了摆手道,“长齐是我亲自收入门下的,其为人憨厚老实,不说虚言,平日照料着星离的病情奔前忙后,定然不会有嫌疑。”
“有理。”于万龙点了点头,“他一个平日里随在苏星离身旁的小师弟,若真的想下手,哪用如此麻烦?”
韩世丞却好似未闻,抚须想了片刻,向纪秦天问道,“徐长齐的功夫如何?”
纪秦天苦笑摇头,“长齐在我八位弟子中,乃是资质最平庸的一人,他的武艺还不及星离的两分。”
徐长齐也跟着叹道,“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便是连大师兄单手也打不过。”
“罢了罢了。”怪医九劫打了个圆场,“小师弟不要见怪,韩捕头也是查案,无非多问一两句而已。”
徐长齐闻言点头,可还是委屈的摸了摸眼泪,一张浓眉方脸上添了几分滑稽。
“此案到了现在这个境地,我等只有顺藤摸瓜了。”韩世丞想了片刻,拱手说道,“还请纪门主带我等去那山泉查看。”
纪秦天应允点头,示意徐长齐在前方带路,自己与众人一同前往那后山下的山泉一探究竟。
众人阔步疾行,只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那山泉之处。
杨逍遥抬眼一瞧,那山泉高两丈,出于此山之腰,泉口不过五六尺宽,却源源不断涌出山中的活水,把山腰四周的水草翠竹灌溉得茂盛如春,花鸟似锦。
泉水顺着山岩潺潺而下,成一条两丈之宽的小河,延绵不绝向山下而去。小河之上立着一处残破的石桥,桥窄而低,仅能立一人,好似有百年般古旧。
“莫非案发之地在此?”杨逍遥挠了挠头,想不出如此一个鸟语花香之处,会是那凶残刺客偷袭害命之地。
众人闻言点头,心里也难以相信苏星离会殒命在此。
可怪医九劫却暗自一笑,行了十余步,忽然在断桥旁两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指着河边对众人道,“诸位请看,山泉附近只有此处的“萍蓬草”最为茂密。”
韩世丞率先行了过去,低头一观,颔首道,“不错,此处的“萍蓬草”最多最茂,若苏星离的确在此被害,那附近定然可以寻出蛛丝马迹。”
众人闻言点头,纷纷各自寻找起来。
杨逍遥却想起一事,悄悄行到怪医九劫的身旁,低声问道,“九劫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解答。”
九劫闻言一笑,客气道,“既然纪门主花重金请我来,那只要与此案有关之事,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逍遥心头一乐,暗自道,“好个贪财的怪老头。”话罢,拱手低声道,“纪门主方才曾言,苏星离在夺剑大典半月前突然患上怪病,先生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医,不知可否查出了这怪病的原由?”
九劫先生听他奉承一句,心头受用,当下笑道,“这怪病老夫虽然没有查出,不过有一事可以断定。”
“何事?”杨逍遥不解道。
“天下怪病千千万万,可没有一样病是空穴来风。这苏星离平日里久居八卦门中,少有外出,哪能突然患上怪病呢?”九劫笑道,“除非这小子练了什么邪功,要不就是被人暗中下了慢性的毒药了。”
“哦?有此事?”杨逍遥一愣,赶忙道,“那为何先生不愿说给大家听?”
怪医九劫摆了摆手,“我也只是猜测,苏星离的尸首老夫前后验了三次,均没有找到练功走火入魔或者下毒的痕迹。”
可二人话音刚落,断桥那头陡然传来了于万龙的喊声,“他娘的!什么怪毒物!”
众人闻言一惊,心头诧异,“这鸟语花香之地竟然有毒物?”随即奔向于万龙所在之处。
只等赶到于万龙身前,众人低头一看,不禁纷纷哑然,原来于万龙方才一不留神,正巧两脚踩到了那泥土松软之处,陷入土中半分,片刻一条寸许宽的红头大蜈蚣钻了出来,浑身褐红湿漉,甲壳带着水渍,足有三四寸之长。
这于万龙乃是西北汉子,少有见过南方的毒物,此刻见这红头大蜈蚣,不禁吓的跳将起来,逃到两丈之外。
杨逍遥还欲开口调笑,那怪医九劫却赶忙喝道,“都闪开!这是赤血蜈蚣,毒性猛烈无比,被这畜生咬一口便会心脉逆行,五脏溃烂而死!”
“什么?”韩世丞等人听得一惊,赶忙运起轻功避开那红头毒物,只见怪医九劫从背后行囊里掏出一只长竹筒,又反掌丢入两粒黑色丹药,然后蹑足轻声靠近那赤血蜈蚣。
只见那蜈蚣似有所感,周身百足一摇,竟然冲着怪医九劫爬来。
“九劫先生当心!”纪秦天高声提醒道。
那九劫先生笑了笑,只等那赤血蜈蚣靠近足下,赶忙用火舌点燃了竹筒中的黑色丹药,筒中当下发出一阵刺鼻腥臭的味道,烟雾滚滚。
那赤血蜈蚣被烟雾一熏,忽然停了片刻,转眼丢下九劫不顾,一头就钻进了那长竹筒中,随后百足攀爬而动,如一阵黑风刮过,片刻连尾巴也钻入竹筒之中。
“好畜生!”怪医九劫笑了笑,赶忙把竹盖一覆,再用草绳五花大绑,将那竹筒牢牢封死,“此遭来福州真没有白来!”
“这毒物被你收服了?”于万龙此刻背脊发凉,目瞪口呆瞧着九劫的手段,不禁问道。
“不错。”怪医九劫点了点头,“我用那是鹿血与蝎尾熬成的丹药,以硝石粉末为引,把这嗜血的畜生收了。”话罢,拍了拍那长竹筒,得意道,“此物可做驱毒之药,但天下少有,一年能捉个一条已然是造化。”
“既然天下少有,莫非这山泉旁有这赤血蜈蚣的巢穴?”杨逍遥警惕道。
“杨少侠多虑了。”怪医九劫哈哈大笑,“这赤血蜈蚣生性凶残,纵然是同类一巢,也会自相残杀,若此地真的有那巢穴,也定然被这一只大毒物给杀得精光了。”
可说到这里,怪医九劫忽然愣住,抚须喃喃道,“这赤血蜈蚣以血肉毒物为食,多在阴暗潮湿腐肉聚集之地,如那坟场尸骸地亦或是屠夫的肉窖之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话罢,怪医九劫把竹筒绑在行囊之上,又顺着那赤血蜈蚣的土洞行了几步,赫然停在了那石桥之下。
“怎么了?九劫先生?”韩世丞与众人随着九劫前行,只七八步便觉一股腥臭缓缓传来。
只见九劫冷笑一声,抬手对着那石桥下的岸边指去,“你们自己瞧!”
只等众人抬眼一看,不免哑然吃惊,只见那石桥之下的土岸旁,赫然摆放着数十条鱼骨尸骸,或大或小,有的早已被啃**光,有的还鼓着鱼鳃,奄奄一息。
“哪里来的这么多死鱼?”于万龙捂着鼻子惊讶道。
“莫非是那大蜈蚣能捕鱼?”杨逍遥也不解道。
怪医九劫摇了摇头,解释道,“这赤血蜈蚣生性怕水,若不是饿极了,定然不会下水捉鱼。”话罢伸手再指,“诸位请看,这死鱼尸骸中分为两类。一类早已腐坏多日,被那赤血蜈蚣啃食成了白骨,另一类似最近才被捉上岸,鱼鳃露泡,还未完全死绝。”
怪医九劫说着,走近那土岸细细数过,回头笑道,“果不出我所料,那腐坏的鱼骨占了八成之多,而新捕上来的鱼尸只有两成不到。”
纪秦天闻言不解,拱手道,“此事与我徒儿的死有何干系?还请九劫先生明言。”
“纪门主稍安勿躁”怪医九劫点了点头,解释道“诸位,这赤血蜈蚣嗜血成性,但是惧水。若叫这畜生下水捉如此多的鱼,那是绝无可能。”
“所以…”韩世丞沉眉点头,猜测道“所以这腐坏的鱼骨是他人所为?”
怪医九劫笑道,“韩捕头所言极是,这腐坏的鱼骨乃是被人打捞而起,晾在了石桥之下,而这赤血蜈蚣被腐肉所引,便从它处寻来。可腐肉吃完了,赤血蜈蚣又捕捉不到其他动物,这才逼得它下水捕鱼。”
韩世丞行捕数十载,当下明白过来,“这鱼为何会被摆在岸边?若是福州的百姓捕鱼,应该是取回家中才是啊?”
九劫先生哈哈一笑,“不仅如此,这腐鱼之上还带着剧毒,否者赤血蜈蚣也去会从远处赶来。要知这畜生最爱腐肉与毒物。”
“哦?剧毒?”杨逍遥一愣,赶忙顺着九劫先生的手指看去,只见那被啃**光的鱼骨之上,赫然有一些黑紫之色,早已浸入骨刺之中。
韩世丞抚须一思,当下明白过来,“苏星离的身上有“萍蓬草”,那他定然来过这山泉。此外,山泉石桥下的鱼骨中有剧毒,想必是有人下毒所为。那这和苏星离的死莫非有关系?”
“只怕是苏星离在这山泉旁被凶手暗中下毒,又被偷袭所害。”九劫先生猜测道,“这也解释了为何堂堂一个八卦门的高手,会在转瞬之机被人偷袭致死,便连还手的功夫也没有。”
“尚无证据之前,这一点还不能断论。”韩世丞摇头道,“九劫先生也是验过苏星离的尸首,他的尸首内可没有中毒的迹象。”
纪秦天查到这里,只觉此案越查越发诡异起来,不禁沉眉道“敢问九劫先生,此毒是何种毒药?”
九劫笑了笑,用竹叶取了一条鱼骨,放在鼻下稍稍闻了闻,又取了一段鱼骨放在火舌上烤了烤,片刻惊讶道,“西域的毒花魔罗刹?”
“魔罗刹?”韩世丞闻言也是一惊,“此毒在西域都是罕见,怎的会出现在福州境地?”
“大唐曾颁布过律法,禁止商人买卖此等毒药,一般药铺定然没有。”怪医九劫道,“所以要得这毒花“魔罗刹”除非亲自前往西域,否者就要有人私下以水路运入中原。”
“陆路呢?”杨逍遥问道。
“陆路要以大唐通商文书过各州府关隘,比水路麻烦太多,所以一般此类禁品都是从水路而来。”捕头韩世丞解释道。
于万龙不懂这毒药厉害,只是自顾自的在石桥附近查探着,只想早已查出正凶,洗清自己快刀门的嫌疑。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众人还在思索这下毒之人与苏星离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忽然只听这于万龙大声喝道,“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