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追地真紧!”仇天噩身负重伤,血流不止,赶忙从怀里去了些丹药服下,稍缓肩伤,可回头一望,那杨逍遥纵然内力殆尽,可轻功不慢,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仇天噩怒骂一声,满头大汗般往后山之上奔去。
二人一逃一追,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仇天噩绕过一棵丈许方圆的枯木,闪身入了后山的乱石之中。
杨逍遥眉色一沉,恐怕这仇天噩又有埋伏,可心知这厮若然养好了伤,定要回头祸害奴镇百姓,寻仇杀人。当下不顾内伤疲惫,足下一跃追赶上去。
可等他行了几许,抬头一望,这小子不禁有些踌躇,只见后山枯树之后,乱石横卧,均是丈许方圆,风沙刮的山道上黄尘漫天,独独不见那仇天噩的踪迹。
杨逍遥心头疑虑,暗自道,“此处地势怪异,飞沙走石,小路甚多,而且巨石足有丈许,后可藏人,若那贼厮暗中埋伏,委实难料。”
可这小子停了片刻,略一扫四周巨石之时,不禁“咦”了一声,只见脚下有些许血迹顺着那山道枯木一路到了面前第三块巨石之后。杨逍遥不禁大喜,“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这贼厮逃可逃得,但身受小爷的剑伤,这血迹可让你露出了马脚!”
想罢,杨逍遥紧握铁剑,步步为营,缓慢般顺着血迹往面前第三块巨石之后行去,只等还有一丈的距离。这小子翻身一跃,到了巨石之后,身法疾行,长剑破空刺来,换了一招破元剑的“气汇百道”,乃是一招可进可退的虚式。
可等杨逍遥刚刚翻过那巨石之后,一剑却刺了个空,血迹止步于此,面前空无一人,他不禁眉色一沉,暗道不好,“莫非被他使了个障眼法,逃脱了?”
可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杨逍遥反应过来,身后一道劲风刮过,这小子避之不及,赶忙挥剑抵挡,只见丈许之外,仇天噩纵身跃起,数十道银光袭来,竟然是那银魄毒针。
“臭贼,又使那下三滥的手段!”杨逍遥怒骂一声,轻影功疾行,破元剑赶忙护住周身。
一时间银光咋闪,一阵“叮当”之声后,那毒针大半被杨逍遥的破元剑法挡在身外,另一部分早已落在了轻影功之后,可唯独三根毒针印痕歹毒,偏偏往杨逍遥的身法死穴而发。
只听闷哼一声,杨逍遥足下踉跄,内力不支,身法稍滞,脚踝处中了三根银魄毒针,当下头昏脑涨,胸口不仅一阵疼痛,两口鲜血涌出,唯有凭借独剑支撑,否者定然昏倒在地。
仇天噩瞧了这一幕,顿时冷声大笑,狂妄般行了过来,纵然断了一条手臂,且肩骨已碎,但面前的杨逍遥身中剧毒,命不由己,这贼厮心头大喜,赶忙行了几步,左掌一翻,对着杨逍遥的额头便狠狠砸去,“臭小子!纵然你剑法高超!可江湖经验到底尚浅,老夫便送你一程,去那阎王的府邸好好学过!”
一掌刚出,不料杨逍遥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开,大喝一声,反手一摆,铁剑顺势破空刺来,凛然的剑气激得四周尘土飞扬,不识两人身影。只眨眼,仇天噩还未看清剑招,左掌不禁传来一阵冰凉之感,刹那钻心疼痛顺着手臂往心脉而去,只叫他赶忙退后两步。
等尘土归地,风沙渐小,抬眼看去,只见杨逍遥纵然身中剧毒,站立不稳。可一招破元剑“道汇如一”集中浑身内劲,放手一搏,便破了仇天噩的掌法,又废了他一支左手。
“臭小子!莫非假装中毒!?”仇天噩此刻满头大汗,身负重伤,若不是自己的内力深厚,只怕早已昏死过去。此刻,他再也不敢出招试探面前的少年,只觉着小子的功夫怪异,剑法高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再纠缠下去,不知道杨逍遥还会使出什么奇招,只怕自己命丧当场。
想罢,仇天噩看着杨逍遥冷冷瞧着自己,铁剑紧握,他不禁心头胆寒,怪叫一声,凭借着仅存着些许内力,拖着受伤的身躯,往山后仓皇逃去。
杨逍遥见这贼厮要逃,心头焦急,可不敢轻易挪出一步,害怕剧毒牵动腑脏。要知,这仇天噩的银魄毒针乃是涂有西域剧毒的阴险暗器,见血封喉。方才那三针也并非杨逍遥佯作中招,而是实实在在刺在了这小子的脚踝之上,毒血早已侵入经脉。
可巧就巧的是,这杨逍遥天生不同于常人,身怀剑者八脉,本就不宜习武练剑,偏偏又遇见了孤龙慈凤二人,帮他封住其中六脉。机缘巧合下,这银魄毒针之毒只能在其中二脉之间传导,丝毫入不得其余六脉之中,所以这三少爷才能在身中剧毒之时,使出剑招,而不会剧毒攻心,殒命当场。
眼见这贼厮越逃越远,身影已要没入那茫茫山道之中,杨逍遥心急如焚,生怕功亏一篑,可那剧毒入体,他只觉得周身沉沉,足下如入淤泥深潭,丝毫动弹不得。
“若叫这贼厮真的逃脱,那奴镇上众百姓的性命只怕不保。”杨逍遥铁剑紧握,沉眉闭眼,喘着粗气,喃喃自语,“可若再妄动分毫,只怕剧毒攻心,纵然追上那厮拼个同归于尽,也无人知晓,唯有黄土三尺。谁还记得我杨逍遥?”
“杨逍遥啊杨逍遥,你到底为何闯荡江湖?若是为了那萧姑娘,你为何又如此执着去多管闲事?以身犯险?落得命丧异乡的下场?若当下收手,在此地运起疗伤驱毒,还有回头的余地。”杨逍遥心头沉沉,不知道如何是好,心知这剧毒定然催命,若不赶紧疗伤,只怕小命不保。可他还是犹豫不决,暗自道,“不如赶紧疗伤,然后把仇天噩的罪状高到官府,小爷也好回那扬州家中,修炼家传剑法。如此一来,才有机会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博得萧姑娘的欢心。”
杨逍遥想到这里,心头稍安,可此刻风沙骤起,仇天噩的身影再也无法看清,山谷中传来一声骇人鹰鸣之音,犹如暮钟晨音,把杨逍遥心神激的一恍,“若我丢下奴镇的百姓,我杨逍遥又算作什么?那萧姑娘知晓了,也不会瞧得起我。”
“可今日只有天知地知,你偷偷离去,哪会被其他人知晓?”一个声音从杨逍遥的心中传来,“你乃皇家血脉,又是天剑山庄的三少爷,怎可为了一个奴镇的百姓,就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何况你身患剧毒,便是不战而退,也无人责怪。”
杨逍遥心头一惊,不料自己怎么又生出这般怯懦的心思。
“杨逍遥,快逃吧!赶紧疗毒养伤,才是要紧之事!”
“你若死了,江湖上不仅无人知晓,身躯只能由财狼土狗所噬,犹如蝼蚁一般卑贱。”
“你只有转身逃去,才有命与那萧姑娘再见,你才能继续享那富贵荣华。”
杨逍遥此刻心头愤恨,到了今日他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羸弱不堪的一面,如此胆小怕死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不禁足下颤抖,仿佛失去了一直支持他站立的信念,周身的气劲也渐渐弱了下来,面颊冰冷。被那山谷中的寒风一吹,杨逍遥顿时有些退却的凉意。
忽然,那声苍鹰的鸣叫又响彻山谷,犹如一声传心梵音,只把杨逍遥的心神再聚,想起了昆仑奴布谷的宁死不屈,纵然身份卑贱,可也不忘心中大义。杨逍遥胸前一暖,耳旁又传来那久久不能忘怀的声音:
“七侍卫的武学也后继有人了!小子,你当好自为之,处事慎行。
心怀天道,匡扶人义。”
“剑者乃是百兵之首,所以习剑之人,要明白“剑合大道”的道理。”
“若你有那闯荡天下的志向,我等或许江湖再见!”
这几句肺腑之言让杨逍遥热血翻腾,双目含泪,心神一聚,天生的王者正气从绝境中迸发而出。他当下丹田渐暖,八脉共鸣,只刹那,那被封住六脉之一,陡然隐隐松动,被他的正气所引,势沉劲往,赫然冲破,顿时只一阵浩然暖流贯通七经八脉,纵然不能驱毒化伤,可把银魄毒针之毒封住了大半,让手脚也恢复了知觉。
“我杨逍遥乃是堂堂天剑山庄传人,顶天立地,不惧苍穹,今日怎能因性命而忘大义?执剑者,犹如长河孤日,定当光照四方!岂可为云幕所蔽!?”说罢,杨逍遥恢复直觉,手中铁剑紧握,顺着那仇天噩逃命的方向奔了上去,可奈何这小子剧毒未散,到底无法运起轻功。而仇天噩的身影早已逃的了无踪迹,实乃追寻。
正当这紧急万分之时,山谷崖口一声马鸣赫然传来,杨逍遥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高大傲然的红色烈马立在山口,冲着自己扬蹄高鸣。只见这宝驹双目带神,浑身通红,鬣高意阔,颈比龙首,竟然向自己疾奔而来,马后还有一个人影,对着这边呐喊着。
“是那大宛宝马,还有昆仑奴布谷?!”杨逍遥一愣,只见那昆仑奴布谷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跟着火红如日的大宛宝马顺着山谷疾驰而下。
“布谷,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杨逍遥见了这昆仑奴骑马赶来,心头大喜,赶忙问道。
布谷闻言缰绳一紧,翻身下马,跪倒在杨逍遥面前,恭敬道,“少侠,不是我寻来,而是这大宛马带我来的!”
“哈哈哈,好!我方才还在担心那贼厮逃远了,如今有这大宛宝马相助,定让仇天噩伏法受诛!”杨逍遥大喜道,接着又问,“我瞧这大宛马烈性如火,它怎的肯来?”
布谷咧嘴一笑,“少侠有所不知,我在这奴镇做苦力,便是养马喂食,那朱戚时常虐打它们,又不肯花钱喂料。可我却能偷偷要些粮食来,所以这些马倒是与我相熟。”
“真是天意!”杨逍遥心中一震,抚摸着那火红如日的烈马大宛,赶忙缰绳一抓,翻身而上,那大宛宝马竟然高声一鸣,前蹄稍扬,毫不抗拒。
那布谷愣在当场,脱口道,“果不其然!神马须得英雄驭!方才少侠在胡猛的手中救下我后,追赶仇天噩而去,这烈云如有所感,顿时率领群马撞破马圈,带着我随着少侠的去路而来。”
“好个烈云!”杨逍遥抚摸着那大宛宝马的马颈,而后高声喝道,“布谷,那仇天噩已逃去多时,我需尽快追赶上去,那贼厮手段阴险,你便在奴镇等我!”言罢,也不顾那宝马烈云听从与否,杨逍遥缰绳一扬,喊道,“烈云!带我追上那贼厮!给奴镇的百姓报仇!”
烈云似有所感,马蹄高扬,嘶声一鸣,驮着杨逍遥顺着山谷后的小道飞驰而去,犹如百步锐箭,红日穿云,只眨眼便行了尽百步,好个千里良驹。
如此这般只一柱香的功夫,烈云带着杨逍遥便已赶上了仇天噩的身影,这贼厮身负重伤,走走停停,足足花了几柱香的功夫才赶到那后山的破庙之前。
仇天噩刚放下戒心,以为杨逍遥身中剧毒,哪怕不命丧当场,也必然不敢再追,谁料刚刚到了那后山破庙前,身后的马蹄声已然越来越近。仇天噩回头一望,只见一匹烈火似的神马驮着一位白衣少年追赶而来。
“贼厮!瞧你哪里走!”杨逍遥缰绳一起,烈云飞身跃起,穿过那道口巨石,足有丈许之高,一跃便到了破庙门前。
“这小子怎的降服了烈云?!”仇天噩见到此情此景,心头大惊,满面大汗,要知道这大宛宝马本也是自己的最爱,可无奈一年的功夫无论如何驯服,这畜生也不肯屈服于自己,哪怕虐打绝粮,此马也心气甚高,不愿低头。谁料今日,这杨逍遥却骑在了烈云背上,怎叫人不心奇?
“这臭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仇天噩怒骂一声,不敢停留赶忙往破庙逃去,口中大喊道,“主人!主人救我!主人!”
“主人!?”杨逍遥听的一愣,只觉破庙中一阵阴风刮来,吹得自己面颊发寒,胯下烈云马蹄一扬,如有所感,嘶鸣起来,“破庙之中还有人?!”
忽然,那破庙中地板“吱吱呀呀”传来几声脚步,随后一句低沉阴冷的声音,虚无缥缈道“仇天噩,你不仅在奴镇的事迹败露了,还把对头带到了我的门前,让老身也露了行踪,该当何罪?”
仇天噩闻言赶忙跪下磕头,不敢抬眼,只把自己的额头磕出了几道鲜血,这才苦苦道,“主人恕罪!恕罪啊!属下也是迫不得已!这小子武功高强,又会一路从未见过的剑法,属下身负重伤,实难相敌,这才求助主人而来!属下…属下也是…也是为了…为了…顾全大局…”
“好了!今日念在外敌在前,你又折了一臂一眼。且退下吧,晚一些我再治你的罪。”那阴冷声音冷笑几声,丝毫不知其身处何地。
这一句“晚一些我再治你的罪”,刚刚说出,只把七尺有余,虎背熊腰的仇天噩吓得面容扭曲,沉如死灰般向着破庙中行去,丝毫不敢回头再看。
“哪里走!”杨逍遥大喝一声,铁剑顺势而发,聚力于顶,反手一拍,脱剑如星,犹如利矢,冲着仇天噩的额头刺去。
“臭小子!老身还没说完呢!”忽然,一道劲风刮过,那铁剑似遇铜墙铁壁阻碍,“叮当”一声反弹在地。眨眼一个灰袍怪人缓缓从破庙之后的阴影中缓缓行了出来,周身散发阵阵青紫之气。
只见此人灰袍盖顶,不识面目,然双足赤脚,苍老无比,五指如枯木一般拖着一个竹篮,幽幽般望着杨逍遥这边。
“你是何人?!”杨逍遥心头大惊,明白这灰袍坏人的身手远远在那仇天噩之上,此番自己又身中剧毒,内力不济,只怕有性命之忧。
“小少爷长得白白净净,又生的一表人才,瞧你衣着光鲜,还佩戴那汉白玉,定然出自权贵之门,为何独要来奴镇惹事?”那灰袍怪人叹了口气,缓缓挪着步子,言语嘶哑,隐约可以听出并非男子,“哎,谁叫你落在了老婆子的门前,只能教你早登极乐了。”
“什么极乐!?”杨逍遥听得心烦,赶忙下了马来,反手一拍,“烈云,你且去山后等我!”那大宛马如通人意,瞧了杨逍遥几眼,马蹄一扬,往山后奔去。
“小少爷倒是爱马之人,心里明白要死在这里,所以让马先走?”那灰袍老婆子冷冷一笑。
“哼!你是那仇天噩的主人,定然也是个贼头!小爷今日纵然不敌,也不能眼看你们在这奴镇为非作歹!”杨逍遥方才那一剑,已然是汇聚了仅存的内力,可那怪老婆子却手也没抬,便帮仇天噩挡了下来,武功实在太高。此刻,杨逍遥心思九转,不停在思索着如何迎敌。
“小公子的口气倒不小!”怪老婆子咯咯笑了两声,阴冷逼人,接着道,“可你都中了那仇天噩的银魄毒针,还如何能为奴镇百姓出头?”
话罢,一阵奇香飘过,杨逍遥似入迷梦,周身酥软,陡然足下一晃,身体不受控制,一屁股坐在当场。这奇香怪异醉人,又使人神往入梦,要不是他经脉奇特,只怕早已昏厥在地。
可过了几许,那酥软之感渐渐退去,连方才经脉中的剧毒也消失无踪,杨逍遥的丹田中渐渐充盈起来,不觉怪哉,抬眼喊道“贼厮,你做了什么?!”
“小公子,我帮你解了那银魄毒针的剧毒,你不谢我,反而骂我却是什么缘故,原来你与那江湖上的男子一样,均是背信弃义之人。”怪老婆子冷冷一哼。
“什么?”杨逍遥不明所以,脱口道,“既然你是那仇天噩的主主人,为何帮我解毒?”
“老婆子向来光明正大的杀人,光明正大的下毒,哪是那仇天噩的俗人可比?别看我现在替你解了那银魄毒针之毒,一会我下起毒来,只怕你比方才痛苦千百倍!”怪老婆子行了几步,便走边说,缓缓向杨逍遥而去。凡是这怪人行过之路,花草尽枯,泥土成黑,露水化毒,飞鸟不宇。
“这老贼婆子到底是何人?”杨逍遥双目聚凝,背脊发凉,两足生颤,纵然胸怀正气,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怪客,用毒的手段出神入化。此刻那怪老婆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这小子不禁心头骇然,愣在当场。
“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跑。她乃天龙教的四大护法之一!”忽然一声熟悉的轻语传了过来,随后人影便到,身法飘摇,足尖一点,墨羽长靴,悠然落在了破庙旁的枯树枝上。犹如黑凤落梧桐,雅然从容,千丝如羽,袖袍轻轻一摆,手中拖着的金色烟杆露了出来,吐纳两口,好个醉人的红唇。那唇口之上,面容皎洁,肌肤胜雪,一双夺人魂魄的眸子傲然般瞧着杨逍遥,“怎么了臭小子,这才几日,就不认得本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