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遥被那朱戚等人诓骗七百两纹银,心有不甘,此刻轻功疾行,足下飞奔,顺着那“里河马场”唯一的小道向外查探,定要拿这伙匪盗好看。
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杨逍遥抬眼望去,这小道纵然只有一条,可均是来来往往的商车马队,一路上马蹄嘈杂,黄土漫天,还有那阔谈问价的路客,这乱哄哄的小道上让人无法识出各路马贩的面容。
杨逍遥瞧这情景,不免心头一沉,停下飞奔的轻功,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名堂。此时,这小子颇有些垂头丧气之感,“这路上的马队没有十队,也有七八,算上马贩和商客足足不下数百之人,要从里面找出那骗贼朱戚的下落,委实难的紧。”
就在这看似山穷水尽之时,那千余匹骏马之中,陡然出现了一个红点,杨逍遥定睛一看,拍手笑道,“好个大宛宝马!当真和本少爷有缘!”原来,在这千匹良马之中,还有一匹高大傲然的红马,纵然有些饥瘦羸弱,可马首高昂,神采奕奕,藏不住其宝马的模样。
杨逍遥心头大喜,暗自道,“都道人算不如天算,朱戚用这大宛宝马为诱饵,诓骗路客,可这大宛宝马的确是万中无一,便是藏在寻常马匹中,也是如此显眼,颇为好找。真可谓亦能载舟,亦能覆舟。”
果不其然,杨逍遥顺着那大宛宝马的去处,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看见那矮胖的男子和朱戚在树下交谈着:
“那厮是个练家子,功夫不坏,两下就点了老子的哑穴,要不是我这偷盗的神技出神入化,只怕被水掀翻了船。”那矮胖男子沉声道。
朱戚闻言呵呵一笑,“你罗万三乃是鼎鼎大名的长安一盗,今日里怎的还惧怕起来?没看见本大爷略施小计,就把那愣头公子耍了个团团转。今日这七百两的银票可是个大手笔,管教我等好好吃上个十几日。”
矮胖的罗万三点了点头,“不错,那小子的功夫虽然不坏,可也是个初入江湖草包,这连环扣他哪里识得?便是真的闹到了官府,我们花个一百两也管叫他哑巴吃黄连,原告成了被告。”
朱戚见罗万三也开始得意洋洋起来,那议论之声有些高了,他赶忙打了手势,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返回“奴镇”,还要向东家交钱。”
话罢,罗万三把盗来的六百两银票交给了朱戚,后者翻出怀中银票,足足有四千多两,只怕这几日来的连环扣诓了不少客商路人。朱戚先是清了下银票的数,稍作点头,把其中的两百两分给了五个手下仆人,又和罗万三各自拿了三百两,其余的恭恭敬敬包在一个黄色行囊之中,所进木匣,不敢妄动。
这二人半柱香功夫的动作,看似只有天知地知,其实早被树上的杨逍遥尽收眼底,这小子听了前后,又瞧了片刻,心头冷笑道,“好一窝贼厮!感情不只骗了小爷的银钱!”
想罢,那朱戚与众人赶着马匹就往西北行去,离了官道钻进山旁的小路。杨逍遥赶忙蹑足轻功跟了上去,心头暗算,“你个贼厮不是还有东家么?瞧你们如此恭敬的收好银两,那东家定然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可谁叫你们惹了小爷我,看我不把你那狗屁奴镇闹个天翻地覆,抓你们众人见官!”
如此想罢,杨逍遥更是小心翼翼跟在朱戚等人的马队之后,因为那大宛宝马的模样出众,又傲然高大,便是离着三五十丈也颇为显眼,这小子倒是不担心会跟丢了人。
几许又行了一个时辰,朱戚带着众人赶着马队,过桥翻山,换了一次草料,最后在一个山道前停了下来,他回头对着罗万三打了个眼神。后者点头明白,足下一点,轻功竟然也是飘摇如叶,几纵到了山腰上的巨石前。只见罗万三两手捏成一个奇怪的手势,扶着嘴边,用力一吹,一声刺耳的哨声传入山谷。不多时,山道外缓缓行来另一队人马,打头之人虎目豹须,身长八尺,款背厚腰,手中拖着一把开山巨斧。
“胡总管!我等跑商回来了!”朱戚见那虎目巨汉行了出来,高声喊道,声音透着些许恭敬。
“感情这一趟是朱老弟亲自去,只怕收获不小吧!”那胡总管笑了笑,把开山斧负于身后,接过朱戚递过的银票。
“除去此行的开销,与众兄弟的份,一共三千六百两。”朱戚把那木匣恭敬般递了过去,得意洋洋道。
“好!”胡总管点头赞道,“这才不出十日的功夫,你便让奴镇得了三千余两的入账,待会到了议事堂东家定会好好赏你!”
杨逍遥此刻悄然藏在山腰后的巨石旁,仔细观察着众贼的动作,心头冷笑,“这朱戚便是个贼寇,还把骗钱说成了跑商!”言罢,又盯着那胡总管打量了几眼,心道,“这姓胡的贼人力气不小,不知道手上功夫如何。”
还未等他想罢,胡总管与朱戚带着众人赶着马队往山内行去,片刻绕过些许巨岩山道,一个漆黑残破的镇子出现在了杨逍遥的眼前。那镇子并非木朽瓦残,生出黑斑颜色,而是大门城墙均由黑铁浇筑而成,门前把守着二十余名贼寇,均是赤膊扎须,手执朴刀。
而镇门上,一块匾额高悬,刀斧而刻,用那朱漆成色,“奴镇”二字透出一丝寒意。不仅如此,这镇子前稀稀落落行着些许百姓,他们有的扛着麦穗,有的赶着牛马,更有老叟拖家带口,好似生活在此让人摸不着头脑。
杨逍遥瞧得有趣,心道这长安盛世下,还有这般地方,若说这是一窝匪盗,那这镇子却似帮派驻地,还有百姓生活。若说是朝廷管辖的府镇,可却不见衙役官差,只有贼寇为首。
“好个“奴镇”,就让小爷给你查个底朝天!”话罢,杨逍遥从怀中取了块白布,轻轻系在面前,遮面藏容,而后翻身一跃,运起轻影功,几步绕过看守,翻墙而入。不料那奴镇内均是百姓人家,这一落地就看见几个妇人紧张般盯着自己,仿佛怕遭受什么。
杨逍遥赶忙点足又起,踏在房梁之上,蹑足而行,可这般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倒是越看越觉得奇怪,“啧!这奴镇竟然不似贼寇的老窝,更像一处寻常小镇,百姓淘米做饭尽做一些家常之事。”可在奴镇中瞧了片刻,他又“咦”了一声,发现众百姓的背颈之上隐隐约约烙有一块伤疤,好似故意一般。
“奴镇,奴镇,这奴字从何而来,看似与这伤疤有莫大的干系!”杨逍遥心头默念,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吸引,只见那奴镇的正中群聚着数十名的百姓,还有两个打手般的大汉立在最前。
杨逍遥好奇不已,更忧是哪家百姓受了贼寇的祸害,赶忙纵身一跃,足下三点,顺着房顶石瓦,片刻到了人群头上,暗中打量起来。
只见那数十个百姓把一个昆仑奴团团围住,这昆仑奴身长七尺有余,目色带神,两条臂膀孔武有力,正在和两个奴镇的打手争论着什么。
杨逍遥附耳细听,只闻那昆仑奴用夹杂着口音的汉话吞吞吐吐道,“你…你们…你们说谎!不是说好了,我做半月的苦力,每日五个时辰,便有二两的碎银,为何这都二十余日了,还不见发我工钱?!”
那一个打手单臂扛着朴刀,听了这话,一口唾沫吐在了那昆仑奴的身上,骂道,“你个下贱的狗奴子!又不是我唐朝的子民为何要于你工钱?给你口馊饭填了肚子已然是我东家的恩德,还敢在老子的面前乱吠!?”
那昆仑奴纵然身份特殊,可心怀自尊,虽做了苦力的差事,也不把自己看的卑贱,此刻被一打手贼寇侮辱,不禁心头暴怒,双拳紧握,可碍于工钱没有到手,到底不敢造次。
杨逍遥看到这里,不免摇头暗叹,“我自小出生在天剑山庄,哪里明白民间疾苦,这昆仑奴纵然为奴可也是一条汉子,若不是身无分文,寄人篱下哪会受这侮辱。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悲可叹。”
那昆仑奴见到两个打手要转身离去,赶忙高声喝道,“且慢!”
两个打手闻言不悦,心头大怒,朴刀一提,对着昆仑奴就横劈而去。只把那昆仑奴惊的倒退七步,倒在了矮墙之下,落得一身尘土,更添狼狈丑态。
可那昆仑奴还不放弃,依然高声喊道,“各位乡亲!我布谷初来长安之时,便寻到奴镇做苦力,你们都是亲眼所见!如今他们欠了我的工钱不给,这又是什么道理?唐朝人可是最讲信用的!”
众百姓听了这话,心中明白道理,可碍于两个打手的淫威,一句话也不敢说,纷纷低头侧目,好似没有看见布谷受了冤枉。
那两个打手瞧了此景,心中得意,纷纷哈哈大笑,喝道,“你个下贱的狗奴子,居然还敢煽动百姓反抗我奴镇?!”话罢,又喊了几个精壮的苦力汉子,拿了粗绳把那叫“布谷”的昆仑奴五花大绑起来。
谁料这昆仑奴布谷心有不甘,又不屈服在奴镇的打手淫威下,两步跃起,冲着打手顶撞而去,只把其中一人摔出五丈之远,惊得另一人提刀赶来。
“臭奴!敢动手!?”话罢,那打手朴刀紧握,冲着昆仑奴布谷的胸前就劈了过去,谁料那布谷常年行走在外,也会些手段,他见朴刀劈来,赶忙两腿一弯,翻身打滚,不顾地上尘土污秽,堪堪躲过那朴刀一击。
“哪个奴才敢在我奴镇闹事!”忽然,这昆仑奴与打手的闹事声引来了那总管胡猛的人马。众百姓瞧见胡总管提着巨斧赶来,纷纷退却开来,躲得老远悄悄观望着。
那昆仑奴见到胡总管,还未开口言明那工钱的事由,背后劲风已到,稍不留心,双腿吃力生疼,陡然一软倒在了地上。原来是那打手趁其不备,偷袭而来。
只见一腿扫罢,那打手怒骂一声,朴刀顺势就往昆仑奴布谷的脖子上砍去,这一招不似方才的教训,更是要把他一刀毙命。
杨逍遥瞧得一愣,刚要出手,可只闻一声暴喝,响彻小镇,黄土漫天。众人定睛一看,纷纷瞠目结舌,原来那布谷不甘命丧于此,更是拼起命来,翻身跃起,单膝跪在地上,横牙一咬,满口鲜血,纵然双手被绑,也凭借一口粗牙愣是把朴刀之刃咬在了口中,让那打手惊愕不已。
“还…还我…还我工钱!”布谷此刻口中鲜血直流,嘴角早被刀刃劈烂,血肉模糊,可一双如野兽般的双眼,瞳中带怒,死死盯着打手不放,居然还能支支吾吾说起讨还工钱的事。
杨逍遥瞧到这里,心头一凛,“这昆仑奴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如此这般还不屈服。”宁死不屈的神态,让这布谷好似一尊石兽,七尺有余的身躯,宽肩厚胸,便跪着也把那打手的气势压了下去,一口血牙愤愤说着,把众人惊退却几步。
“好个又臭又硬的贱奴!敢在我奴镇撒野!看胡爷如何取你的狗命!”话罢,那胡猛啐了一口唾沫,单手执起开山巨斧,丝毫不顾及江湖规矩,也不等昆仑奴布谷察觉,那巨斧好似山岳巨浪,呼啸般冲着对方脑后砸去。
杨逍遥本意在奴镇中查探个究竟,不易轻易露面,也好抓住朱戚还有那幕后的东家,可如今这人命关天,丝毫犹豫不得。
只等那布谷察觉劲风刮来,已是为时晚矣,胡猛身处他的面前三尺许,开山巨斧如黑幕压顶,顷刻间朝自己脑袋砸了下来,众百姓早就偏过头去,低声轻叹,不愿见着血腥的一幕。
正在这十万火急之时,那布谷已然知道命不久矣,可更不愿被偷袭而死,忽然暴喝一声,牙口一紧,脖颈发力,硬是凭借蛮力把朴刀咬了下来,而后转身冲着胡猛顶撞过去。
“好个汉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屈服!”忽然一声人语喝道,那开山巨斧离着布谷的脑袋只有半尺,一个白衣人影赫然挡在了昆仑奴布谷的面前,只单手一抬,丹田聚气,仅五指一握,已然把巨斧牢牢扣住,停在了布谷的脑袋之上。
“什么?!”胡猛一愣,眨眼间面前多出一个白衣蒙面人,还只用单手挡住了自己的开山巨斧,“何人!?”
“管他何人!先要了这厮的命!”此刻,又一个身影从人群中闪出,轻功疾行,正是那矮胖的贼盗,罗万三。
“哼!小爷我还在找你呢!”这白衣蒙面人正是杨逍遥,他见布谷乃是铁铮铮的硬汉,不愿此人命丧于此,于是在危急关头现身救人,早就把自己丢银两的事抛之脑后。
而那罗万三阴险狡诈,藏在人群之中,此刻见到杨逍遥现身,当下双手紧握一把锥刺,从人群后闪出,冲着杨逍遥的后背就偷袭而来。
“臭贼厮,便知道偷袭!”杨逍遥怒骂一声,心头大怒,单爪扣住那开山巨斧,临海决提至绝顶,几日前封脉后他的内力更有长进,此刻胡猛满头大汗,手臂如同灌铅,无论怎么使力,也取不动那巨斧。
而杨逍遥头也不回,另一掌急出,足后撤步,袖袍大开,一股骇人的气劲横扫而过,好似凛冬深寒,万丈雪崖,只把罗万三冻得定在当场,那锥刺早已成了个铁块顷刻间碎成几瓣。而后不多时,那罗万三抱着自己的双手痛嚎起来,原来是杨逍遥的内力暴涨之后,寒铁掌内劲更上一层楼,如今掌风好似腊月飞霜,昆仑绝雪,一掌扫过,罗万三的手指早已冻得扭曲,无法动弹,这偷盗的功夫也废在当场。
“臭小子!你到底是谁,敢得罪我奴镇的人?不怕我们东家怪罪么?”胡猛气喘吁吁,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挣脱自己的巨斧,当下破口骂道,妄图压一压杨逍遥的气焰。
可谁料不提倒好,杨逍遥听了胡猛的威胁,心头更怒,五指一凝,一股热浪顺着那开山巨斧蔓延而去,只片刻那巨斧已然热的发红,胡猛手心受疼,哎呀一声,顷刻间松开斧柄,退了两三步,像瞧怪人般死死盯着杨逍遥。
杨逍遥一招炎心刀使罢,把那巨斧似破烂般丢在矮墙之下,双目一凝,盯在胡猛的腰间钱袋,而后捕风掌悠然一出,如影似神,那钱袋受力顷刻飞到了杨逍遥的手中。
“好汉子!这钱是奴镇的人欠你的!”杨逍遥把钱袋送到了昆仑奴布谷的面前,可那布谷抬头望了自己两眼,好似做梦一般,此刻才把口中的朴刀吐了出来,一口血沫吐在了胡猛脚下,而后取了两锭碎银,其余的瞧也不瞧。
“好个昆仑奴布谷!有骨气!”杨逍遥心头暗赞,可那胡猛却如梦初醒,赶忙撒开腿往奴镇的议事堂狂奔而去,谁料还未行出十步,身后数道劲风袭来,三五个石子砸在自己背上,几处大穴受制,胡猛哎呀一声,倒在了路旁,摔的满口鲜血,好不滑稽。
杨逍遥两招制住胡猛,救下昆仑奴布谷,此刻扫了眼在场众百姓,还有为贼寇助纣为虐的十余名苦力男子,他眉色一沉,破口骂道,“今日布谷为奴,受人凌辱,命在旦夕。尔等莫非忘了自己亦为苦奴?他日你们有这下场,还有谁能出手相助?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被害,居然连话也不敢说!这天下有你们这等百姓,实乃九州之辱!”
杨逍遥越骂越怒,指着那十余名苦力男子喝道,“不救也罢,居然还助纣为虐,帮那胡猛害人性命,等那日刀斧架在尔等父母之身,再瞧瞧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实乃因果报应!”
两语喝罢,杨逍遥瞪着众人不语,只把奴镇百姓说得低下头去。他心中亦知道这百姓生活在此已然不易,可那危急关头竟然无一人言一语,实在让人气的紧。
还未等杨逍遥回过神来,一块巨石破空飞来,含着深厚内力,伴随一句人语,“好个装模作样的臭小子!学人做英雄,当好汉!今日老夫管教你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