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纵然得罪了太常寺的少卿,可你行地正、言地明,又是奉旨护库,哪有辞官的道理。”梁大人解释道,“不如我暂且调你与几位少丞驻于南门,操办夺剑大典的事宜,也好避开这太常寺的风头晦气?”
几位少丞闻言连连说好,对着杨逍遥道,“这天剑山庄的夺剑大典乃是武林盛会,所以每一届均需我掌管兵械武库的卫尉寺监管。上丞大人若去,不仅可以寻个自在的差事,还能避开白俞权的暗害。”
杨逍遥听到这里,不免心头大喜,若不是众人还在,定然拍手称快,“我怎的活得痴傻了?自己家里举办的夺剑大典不就在六月长安么?若我能勤加修炼武学,定然可以在大典上一鸣惊人!到时那梅酒佳人岂不是对我刮目相看?”
他想了几分,越思越妙,“若那梅酒佳人也出现在夺剑大典上,届时岂不是一箭双雕?美人盛名唾手可得?”
杨逍遥想到这里,不禁行了几步,抬头望着那浩然苍天,心中一定,回身笑道,“多谢大人美意!杨某定然操办好这夺剑大典!”
梁大人见他颔首应允,不免扶须大笑,这才松了口气,“那夺剑大典自有天剑山庄的人去操办,老夫差你去,你便当做偷得浮生闲就好,不用劳心!”
言罢,众人拉着杨逍遥哈哈大笑,又纷纷说起了那白俞权是如何如何嚣张跋扈,如何如何受辱折返。
又过了小半日,杨逍遥与众人商议罢了,决定今夜就启程,去那长安南门的官驿暂居,也好避开太常寺的风头。
杨逍遥倒是四海为家,颇不在意,可心头还挂记着两件要事,他旋即辞了众人之后,回到自己陈旧的武库中,孤身靠在梁前,细细揣度,“当年七侍卫便因与朝廷瓜葛,才下落不明。这密室不能外露给了朝廷知道,否则七侍卫的遗迹恐被所毁。”
“这机关已坏,后世若要知晓密室只能由我来设计了。”他想罢,赶忙仔细计划,搬来兵械把那地上的剑图掩盖,又把梁上的密语改了大半,最后才把石墙前的木架堆上,留下些许线索。如此一来,既让七侍卫的遗迹留下新线索,也避免了朝廷的追查。
杨逍遥办完这第一件事,心头稍安,又差下人去鸣仙楼的后巷中买来两壶梅酒。自己换上寻常衣衫,带着梅酒往天牢行去。
“也不知前辈安好否。”杨逍遥想起曾答应过那天牢的前辈与他共饮,此番也不知出了宫门还能回来否,于是买了佳酿在天牢口找到了在金吾卫当差的付雍。
付雍见他前来,客套寒暄几句,对他独身败退太常寺白俞权的事迹赞叹不已,可又闻杨逍遥想入天牢探人,付雍不免有些犹豫。
只见杨逍遥把太平公主的玉坠拿了出来,说道,“付大哥,在下离宮在即,这玉佩也没用来求公主什么事,今日便用来求付大哥,还请行个方便。”
付雍见了这玉佩赶忙跪拜,起身后沉思片刻,对杨逍遥道,“杨兄弟既然拿出公主的玉坠求我,付某不敢推辞,可天牢到底是宫中重地,还请杨兄弟速度速归。”
杨逍遥点了点头,把玉佩交了过去,诚道,“这玉佩就劳烦付大哥转交倩儿姑娘手里了。”
付雍一愣,心知对方明白自己与倩儿的情愫,不免心中感激,拱手道,“多谢杨兄弟好意!”
杨逍遥摆了摆手,辞别了付雍,一个人提着酒壶往天牢内行去,只几柱香的功夫,杨逍遥便来到了曾经关押自己的牢门前,那狱卒牢头听闻杨逍遥封了卫尉寺的上丞,也不敢怠慢,纷纷恭敬行礼。
杨逍遥也不拘礼,摆手禀退了众人,孤身对着那隔壁牢房坐了下来,只见那牢房用生铁浇铸,无门可入,便只有一个铁窗可以开,些许看见一个白头翁的背影,想来定是那平日里递送饭菜之处。
“好奇怪的牢门,便是让里面的人永世无法逃出么?”杨逍遥看的惊奇,片刻正了正身,恭敬道,“老前辈?老前辈?小子看您老了!”
过了许久,铁狱中才有人语传回,“哦?是你这个臭小子?”
“前辈还记得在下么?”杨逍遥笑道。
“哼,老夫在牢里住了四十多年,你是头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天牢的小兔崽子,老夫哪能把你忘了?”老前辈笑骂道。
“那是,那是。”杨逍遥听了调笑,也不置气,这老前辈就和自己师父一般,颇为亲切之感。
过了片刻,那老前辈缓缓转过身来,白发苍然,遮挡在了面前,让人识不清容貌,老头挪了几步,忽然鼻子一嗅,骂道,“你小子怎的又喝酒了?莫非又被抓到天牢中了?”
杨逍遥大笑摇头,回道,“前辈我现在可是在牢外,不在隔壁天牢咯。”
老前辈一愣,也笑了笑,“老夫眼睛不好使了,感情你不是被抓回来的?”
“自然不是!小爷哪能次次别抓进这天牢。”杨逍遥笑罢,提起梅酒,道,“前辈的鼻子也真灵,小子今日可不是喝醉了,而是提着酒来的!”
“哦?原来不是喝醉酒了,是找老夫喝酒,好极,好极。”老前辈哈哈直笑,嘶哑的嗓音有些吓人,可杨逍遥听来却倍感亲切。
杨逍遥单掌一反,把梅酒轻推缓送,那酒壶顺着内力端端落在了老前辈的身前,“前辈,小子曾答应你要请你喝这长安梅酒,我可不能食言。”
老头见了杨逍遥,又看他使出了捕风掌,不免长叹一气,“造化弄人,你小子到底学会了那捕风掌,陆悠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言罢,打开酒壶,“咕咚咕咚”大饮两口,赞道,“好梅酒!与四十多年前一般滋味!”
杨逍遥也随他喝了两口,而后好奇问道,“老前辈到底为何被关在此地?又与那陆悠有何关联?”
“问得好!”老头仰头大笑,对着杨逍遥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四十八年了,老夫终于等来了你这小子。”
“我?”杨逍遥一愣,不解道,“前辈认识我父母?”
“你父母尚且四十出头,我入狱时,他们俩怕还是襁褓中的娃娃,我又怎会认识?”老头子笑了笑,开口道,“老夫本以为会在天牢中了却残生,那陆悠也罢,七侍卫也好,他们的故事再也无人知晓,怎料来了你这么个奇小子。”
说了两句,老头又满饮两大口,接着道,“小子,你问我犯了什么事被关在此地,你可闻李世民“天下大同”之策么?”
杨逍遥点头道,“听闻几分,一为“禁武令”灭江湖,二为“统商道”归万家。”
“不错。”老头点了点头,似回到了五十年前的光景,“当年的江湖如可谓你来我往,英雄好汉,后起之秀,络绎不绝,怎奈李世民老儿担心武林人士造反,这才下令禁武,灭了江湖上万人的性命。”
“当年,我与陆悠听闻了李世民的“禁武令”意不在禁武,而是要剿灭江湖各门各派,于是我等七人联名上书朝廷请命,可也石沉大海。”老头叹道。
“你等七人?”杨逍遥一惊,低声问道,“老前辈莫非是七侍卫中的一人。”
那老头也不答话,自顾自的说道,“而后朝廷陆续剿灭了南海司空派、福州八卦门、灵绣宮、龙牙寺,最后剑指百年浩气的青山派。”他说着,又怒饮一口,“于是我等七人决议请辞这二品御卫的职务,分头通知江湖各派隐蔽,更要告之青山派转移老幼妇孺,逃离屠刀。可怎奈路上被唐军截杀,我等七人均是九死一生,我与陆悠分头前往八卦门与龙牙寺,最后听闻陆悠死在了朝廷奸臣的手里,我也中了唐军的埋伏,被抓到了天牢之中。”
杨逍遥一愣,心头为之几怔,“这七人甘愿抛下荣华富贵,也要舍身为大义。”当下目中含泪,似意识到了这七侍卫的下场,他赶忙立身站起,深深望着那牢内的白头翁,躬身敬道,“七侍卫均是高义国士啊!”
“高义?”老头长叹一气,“苍穹荒唐,高义之士魂归何处?”
杨逍遥赶忙拱手敬道,“老前辈当年所做之事,乃是天道大义,今日不如随我共同逃出这天牢绝狱?”
老头苦笑两声摇了摇头,“我曾与你说过,我一家老小,妻子孩子均被唐军所杀,如今年近八十,这牢里牢外,去哪不一样么?”说罢,他深深望了杨逍遥一眼,“倒是你小子,是这四十年来让老夫最欣慰的一件事,虞瑟有了后人,七侍卫的武学也后继有人了。”
杨逍遥一愣,还未说话。老头朗声一笑,阴沉嘶哑的声音在这天牢环绕,“小子,你今日的江湖比当年却是好了太多,你定要心怀天道,匡扶人义。”
杨逍遥闻言点头,那老头疯疯傻傻又笑了两声,反手一推,把铁窗关上,沉声道,“你能来看老夫,我已然欣慰至极,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
杨逍遥还要再劝,老头又说道,“你现在身怀七决,当好自为之,处事慎行。”
“老前辈看出我会那七决?”杨逍遥一愣。
老头摆了摆手,“若非当日老夫传了你七成功力,你哪会在短短数月之中贯通这七决?”
“原来当日老前辈传与了我七成功力?”杨逍遥这才恍然大悟,“我还道是自己天资高绝…”,要知道这七决均是世间少有的神通,若没有数十年的修为,哪里能学全学精。
“小子也勿要妄自菲薄。”老头子闻言回道,“老夫虽然传了你七成功力,可方才见了你的捕风掌,正如我当日所料,发挥不出一成功力,倒是你自己天资聪慧,学的甚快。”
“为何我只有一成功力?老前辈何意?”杨逍遥不解道。
“你这小子不仅武学天资甚高,经脉也与常人不同,实在怪异。所以老夫传功之时,这七成功力,你也只能发挥十分之一。”老头缓缓解释道,“寻常人体有七筋八脉,丹田气海,可你小子的筋脉穴位却不同寻常,有些地方气海行之不通,有些地方却自成一位,好似内家隐脉。实在怪哉,要说你不适学武也对,因为寻常武功,你均不能融会贯通,可偏又天资高绝,学起武艺来比常人快出许多。”
杨逍遥听了个囫囵,也不明白其所以,忽然身后传来狱卒叫唤,“大人,时辰到了。”
杨逍遥还欲多言,那老头却头也不转,淡淡回了句,“你走吧,出了那天牢,外面的江湖才是你的归宿。”
杨逍遥闻言一叹,深深鞠躬,拜别了这位传功授法的老前辈,又替他斟了一杯酒,这才转身往那天牢外的江湖武林行去。
六月之时,便是天剑山庄的夺剑大典,届时九州八荒,各路门派纷沓而至,正是那“宝剑争名,天下一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