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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千秋惘然 醉卧如歌(上)

杨逍遥一抽身想走,不料更落入屠百厨的“百牛无存”杀招中,顿时衣衫绽开,血花四溅,他足下只一停顿,那寒刀更甚,转而向自己上三路砍来。

屠百厨暴喝道,“小子,你若认输,老子便收刀!”

杨逍遥心头一沉,浑身上下传来刀伤的疼痛,可偏偏这般绝境,他的心比方才更为沉着冷静,只见他身法急转,与这“百牛无存”又缠斗了几步,虽未脱出此招樊笼之缚,可忽然一束灵光乍现,这小子陡然又觉得这寒铁菜刀稍缓了下来。他心中想道,“此招刀影重重,铺天盖地,哪怕我这轻影功再学高几层也难免不受他所制,此番逃是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杨逍遥只有屏息凝神,双目沉观,便在这瞬息之间,他忽然感觉这寒铁菜刀更缓,但并非那所有刀影都缓慢下来,再一少顷,他不经醍醐灌顶,看出门道,原来这一招“百牛无存”乃是庖丁九决刀的要领所在,所谓庖丁解物,刀从其形,招随其意,根本没有招式套路可研,乃是无法可依,无路可退。

偏就杨逍遥这小子,身负杨家觅心决的血脉,对这刀剑兵器天生便有神意感悟之能。此刻性命攸关,他竟在眨眼间看出了“百牛无存”的关隘所在,当下足尖一定,心头凛然决议,毫不犹豫般右手凝指成剑,寻找到了这“百牛无存”中最慢的那把刀,而后气运丹田,双指刹那点出,与那寒铁菜刀取了个争锋相对之式。

屠百厨看到这里,也不免心头一惊,要知道自己这寒铁菜刀乃是取昆仑陨铁所炼,万里挑一削铁如泥的宝刀,可对方偏偏用两只手指来对,定然是有去无回,徒剩残肢。可屠百厨此刻一念之间,陡然又明白自己这“百牛无存”纵然舞成天罗地网,可刀究竟只有一把,而这刀影中最慢的那一把刀,便是真身所在。这杨逍遥年纪轻轻,内力平平,竟然可以在瞬息之间找到自己招式软肋,好不让人愕然。

“屠大人!使不得!”

“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杨逍遥双指成剑势如破竹,毫无退势,而那寒铁菜刀虽然缓了三分,可依然呼啸劈来。就在这万分紧急之时,两句人语传来,那屠百厨本就想教训下杨逍遥,毫无伤人姓名取人手脚的念头,此番闻见人劝,也是得了台阶,赶忙刀法一转,气息一顿,用那寒铁菜刀的刀背拍向杨逍遥双指,而后内力相撞,裂石破瓦,那杨逍遥被震出几丈老远。而屠百厨因为收招太急,也踉跄一步,咳嗽起来,“他娘了,哪来的不怕死的后生!”

“屠大人!刀下留人。”

屠百厨咳了几声,抬眼细看,那来人身着金吾卫的盔甲,手执虎头朴刀,燕目柳叶眉,正是那付雍。其身后立着一位红白绸缎的宫女,只听那声音便识得是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女倩儿。

“付雍,倩儿姑娘。你二人怎么来了?老夫正想教训那轻薄公主的贼人呢!”屠百厨冷哼一声,面现怒意,可心中却对杨逍遥的资质颇为欣赏,可这般后起之秀怎的就成了登徒子?

倩儿赶忙走上前来,摆手解释道,“错啦错啦!”

付雍也行了一礼,恭敬道,“屠大人手下留情,这小子不是贼人,昨夜是他以身涉险,护卫了公主的名节。”

屠百厨闻言一愣,再细细听二人娓娓道来,这才知道了,原来公主私下出宫惹得皇后大怒,更惊动长安城的金吾卫搜捕鸣仙楼,幸得杨逍遥大闹一番,这才让公主偷偷逃走,没在民间丢了颜面。

“他娘的!感情这小子是太平的恩人?!”屠百厨长叹一气,又骂了付雍几句,怪他们金吾卫迟迟不报,办事不利,可心中却对杨逍遥起了三分敬意。

“公子,你…你没事吧。”倩儿见那杨逍遥坐在地上,双手支地,抬头望天喘着粗气,急忙走了过去搀扶,心头却有些责备,“叫你不听公主嘱咐,此番吃了苦头还不是公主派我们来搭救你。”

杨逍遥见倩儿走来,赶忙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一字一字道,“不…不…不必…扶…扶…扶我了。”他说罢,感觉气息不够,赶忙仰头大口大口喘了几次,这才缓缓平复下来,胸口起伏渐渐如初,过了片刻他略一观周身,血迹斑斑,却对众人咧嘴一笑,“这大胡子莽汉真厉害,若不是小爷我眼神机灵,有几次差点就命丧他刀下了!”

“呸!胡吹大气!”倩儿被他一说,赶忙立起身来,骂道,“屠百厨大人乃是禁宮内刀法第一厨子,他的庖丁九决刀便是长风大人来了,也不敢小瞧,放在整个长安甚至武林中,他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屠百厨见这小丫头把自己夸的紧,心头得意,可也摆手谦虚道,“武林中英雄辈出,老夫一个做饭的不敢称雄,不过若论我手中这庖丁九决刀,长安城中倒是少有人能躲过十招。”

付雍点了点头,也笑道,“师父说过,屠大人的刀法便是当个金吾卫的统领也是绰绰有余。”

“你师父这话倒是不假。”屠百厨闻言哈哈大笑,过了会又指着那杨逍遥说,“不过你小子能在我的刀下躲过几招,也是难能可贵啊!”

“几招?!”杨逍遥急忙跳将起来,不服气道,“大胡子你怎的不认账,小爷至少与你过了数十招!”

“呸呸呸!”倩儿娇声嘲道,“屠大人那是试一试你的武功,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怕是你三招内就要小命归西!”

“诶!”屠百厨摆了摆手,解释道,“这话说的夸张了!这位小兄弟身法轻功比老夫强一些,不过老夫也的确只用了不到七分力。”

杨逍遥刚要出口相驳,可回头一想,若这屠百厨不是手下留情,上来便是用那庖丁九决刀的杀招,自己只怕还真过不了几招,当下也不再辩,拱手道,“左右我不是大胡子的对手,这点小爷不会耍赖。”

付雍也笑了两声,老实说道,“这位公子也不必谦虚,你还是头一个能在屠大人这招“百牛无存”下活着的人!”

杨逍遥笑着摆手,“不成了不成了,若我刚刚真的想去破解这招,怕是现在已经没有手指头喝酒咯!”

屠百厨闻言哈哈大笑,对那杨逍遥竖起手指,敬道,“好小子,心胸豁达,光明磊落!功夫也是不坏,老夫对你多了三分敬意啊!”

“好说,好说!”杨逍遥笑了笑,“反正你是这李治的厨子,定然管着宫里不少佳酿,改日我二人赏花对月,喝个痛快,你再给小爷烧几个下酒菜岂不美哉!”

“什么?!”付雍听见“李治”二字一愣,赶忙伸手捂住那杨逍遥的嘴巴。

此言一出,也惊的倩儿跳脚,急忙踢了那杨逍遥一脚,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不要命了,敢直言皇上名讳。”

屠百厨也摆了摆手,嘘声道,“公子,此处是宫中,便是你成了公主的恩人,也不可如此无礼啊。”

杨逍遥自知失言,脸面装疯卖傻,笑了几声,赶忙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可这一闹完,身上却不停传来疼痛,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这锦袍都已经不成了模样,早被血渍染红,若不是屠百厨刀下留情,这伤口不深,否则定然失血而亡。

“哎呀,公子你这衣服可要不得了!”倩儿见他周身血渍斑斑,纵然伤口虽浅可也不能硬撑,他赶忙对付雍道,“付大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金疮药拿来!”

付雍被倩儿一唤,赶忙从怀中掏出金吾卫的疗伤金疮药,提那杨逍遥敷上,他虽然力道稍轻,可毕竟杨逍遥周身都是刀伤,这金疮药一下下擦起来,也把杨逍遥疼的呲牙咧嘴。

“哎哟!大胡子!”杨逍遥受那药效疼痛,赶忙问道,“有酒吗?这药疼的厉害,给小爷一壶酒,才能解疼。”

屠百厨闻言哈哈大笑,片刻回身去那御膳处拎了两壶陈年佳酿,笑道,“这酒乃是供奉皇家的御酒,今日我与小兄弟不打不相识,这两壶便当我屠某赠你的!”

“嘿!大胡子倒是客气!”杨逍遥接过酒来,忍着身上疼痛,张嘴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顿时周身暖意上涌,伤口麻痹,不再似方才那般疼痛,啧啧两声,赞道,“好酒!不错不错!”

“那自然!”倩儿撅嘴道,“这可是宫中御酒,那是你们寻常百姓可以喝的!若不是瞧着公主面上,你喝的着吗?哼。”

“既然是误会一场,现在已是当差的时辰,还请这位公子随屠大人入御膳处吧,在下还要回那天牢把守。”付雍对二人行了一礼,转身往天牢而去。

杨逍遥笑了笑,道,“倩儿姑娘,莫非你也要随我去做饭么?”

倩儿“呸”了一句,提醒道,“你这人别滑头,要知道你还有这条命全赖我们公主的面上。若你敢宫中造次,看我们屠大人怎么收拾你!”

屠百厨赶忙摆手,笑道,“我看这位小兄弟是个豪爽之辈,定然不会偷奸耍滑,倩儿姑娘放心吧!”

“屠大人!”倩儿一跺脚,哼道,“你怎么帮他说话!”言罢,头也不回往太平公主的宫门行去,心头暗暗直骂,“公主请你入宫作客,那是看得起你,你却不识好歹,几番惹公主伤心,看以后我怎么对付你!臭小子!”

等众人散去,屠百厨与杨逍遥步入了那御膳处,他见这小子伤口未愈,也不能劳作,出言道,“小兄弟,一会老夫给你做一份还魂八宝汤,其中含有人参鹿茸雪莲等大补之物,等你一口下肚,管教这伤几日便好!”

杨逍遥见他是个豁达之辈,也拱手道,“多谢大胡…哦不,多谢屠大人!”

“诶!小兄弟客气什么!你愿意叫我大胡子便叫大胡子,你不仅是太平的恩人,更是能看破我庖丁九决刀的好手!你这个朋友老夫交定了!”屠百厨哈哈大笑,说着便开始动手为那杨逍遥做起疗伤膳食。

“屠大哥过誉了!小子也是误打误撞,要说我学武,只怕不足两月余呢!”杨逍遥靠在木椅之上,手中握着美酒,自鸣得意,哈哈大笑。

“两月?!”屠百厨赶忙回首回头盯着杨逍遥看了许久,不信道,“小兄弟你不会诓老夫吧!?”

杨逍遥摆了摆手,把在牢内的遭遇说了一番,直把屠百厨听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那个老头能传你功夫!”屠百厨摇头惊叹,“小兄弟你真的人杰啊!连那倔如毛驴的老头都愿意收你为徒。”

“这倒不是!”杨逍遥谦虚道,“小爷虽然天资聪颖,可老前辈也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这才传了我几招轻功。”言罢,又饮了几口美酒,方才一闹只把他累的筋骨散了架,当下坐在那摇椅上竟然打起了哈气,眼前朦胧起来。

“哦?”屠百厨来了兴致,接口问道,“不是尊母是何方高人,竟能得那牢中之人赏面?”

杨逍遥打了个哈气,又喝了几口,大袖一抹,这才缓缓道,“我母亲以前姓虞…名心影…”一句还未说完,这小子比试几招早已累的丹田空空,四肢乏力,只见他怀中抱着美酒,仰面打着咕噜,竟然在宫中的御膳处内睡起觉来。

“什么?!!”屠百厨闻言大惊,可又担心吵醒杨逍遥,赶忙两只大掌捂起嘴来,喃喃自语,“你母亲是当年宫中的三品御卫虞心影,虞大人?”这胖厨子沉眉再一思,不免如梦初醒,呆呆立在原地。

“你…你母亲后来嫁给了天剑山庄的庄主杨天行…”屠百厨双目一呆,自顾自道,“你是杨家的后人,是前朝的遗孤。”

言罢,也不等那杨逍遥转醒,屠百厨竟然双腿一沉,对那杨逍遥跪了下来,顿时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大掌擦拭着眼角,恨恨道,“屠家人世世代代受大隋恩惠,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今日不料造化弄人,又让我遇见了杨家后人。”

说完,他恭恭敬敬对着杨逍遥磕了三个响头,心头这才了然,“原来这位小兄弟是那隋杨的后人,怪不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心性洒脱,举止贵气,便是这皇宫他也来去如寻常之地,还敢高声喊那圣上李治的名讳。当真是个天生龙气的少爷!”

屠百厨此刻心绪万分,还想待会如何与杨逍遥解释,可再看这小子,两腿一耷拉,双手抱着美酒不放,一脸朦胧睡态正酣然打着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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