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前辈…你这是什么劳什子传功啊!”杨逍遥身形反转,牢内气息充盈,干草飞舞,眼前漆黑难见,只觉头内忽然几现一人影虚无缥缈,这人影踏着悬崖绝壁,足下几转,踏云似阶,舞着一套身法。
“哼,小子,切勿多言,气行神阙走百汇,丹田存意不留形,集中精力,看老夫教你的后四招步法!”那老头低沉一喝,声音更显嘶哑,忽而双掌一合,左右各取其式,只把杨逍遥这小子吊更高,整个身子旋转起来。
“你这…这老头…”杨逍遥此刻胸前苦闷,气息不畅,心头几番谩骂,“小爷连我爹娘的武艺都不愿学…你个老头敢逼我…”刚要再开口再说,这见那真气更盛,一道劲力封住自己口鼻,难以呼吸。
那老头冷哼一声, 喝道,“小子若不想死,乖乖行气走脉,集中精力,你现在口鼻已被老夫封住,只能靠丹田呼吸!”
“胡吹大气!”杨逍遥口不能言,心头怒骂,“哪有用丹田呼吸的法子!”他越想越急,愈来愈失去知觉。忽而,那脑中一道身影又清晰起来,只见一人被倒吊在万丈悬崖,他双掌成式互合,竟然盘腿而立,口鼻不起,周身气息汇在丹田周围。
“这是?!”杨逍遥一惊,不知这是什么劳什子武学,可此刻口鼻不能呼,额头渐渐发凉,四肢无力,已到那闭气极限,不免横下心,“左右此番不练要死,回头再找这怪老头算账!”想罢,双目紧紧闭牢,双手学那脑中人影而合,双腿顺势一盘,整个人倒吊而坐。
“好小子!眨眼间便可领悟这轻影功第三层心法!”那老头朗声大笑,气息为之一震,只把那些醉酒的狱卒也唤醒了来,可还未等众看守察觉,这老头双掌一开,力拔山河,气震天牢绝狱,当下把几位看守震出数丈,晕厥而去。
杨逍遥此刻双目禁闭,额间渗汗,口舌干燥,气脉似有似无,忽而脑中又见那人影飞跃而起,身影好似清风,这小子逐步入神,不意外物,气走神阙入百汇,忽而丹田一凝,顿时徐徐散开。杨逍遥只觉口鼻一轻,自己心脉竟然又灌入了新鲜气息。
“好!第四层已过!”那老头大喜沉笑,喝道“小子,你这资质比起那七侍卫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忽然,杨逍遥领悟这倒立盘卧心法,气息自丹田充盈四散,不到三炷香的功夫,忽而身形一转,口鼻贯通,便凭自己的气海也将能稳住周身。他这三柱香的功夫在外人看来如同斟酒沏茶般短暂,可他闭目内视,神入幻境,这三柱香便似三天三夜这般漫长,每一炷香他都从那脑中的身影看出了不同的身法步数。
“所谓双凤千秋,隔世重影!小子,你这轻影功已经略有小成了!已破五层境界。”那老头大笑三声,两掌一闭,真气散去,便之刹那的功夫,这天牢绝狱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和寒冷。
杨逍遥满头大汗,当下落于地上,心头气息颤动,不免口中喃喃,“这便是轻影功?!”他自顾自言了一句,自觉之前学的几招步法没有这心法相合,哪能称的上轻影如秋风。
他好奇般站起身来,试着一提丹田,只觉内息充盈,步法自然而出,好似落叶回枝,庄生出梦,竟然只凭意念已闪出一丈之外,立于牢门前,忽而又心念一转,步随影动,一招“步尘”比起从前快了几重,“隔世行过轻千影,这轻影功果然招如其意,名不虚传。”这小子赶忙略一观周身,不免叹道。
杨逍遥自顾自思了片刻,忽而皱眉问道,“既然这轻影功名为隔世行过轻千影,醉卧笑谈捕秋风,那这后半句怎么说?”
“后半句说的是一路掌法。”那老头笑了笑,沉声道,“怎么,臭小子现在不怪老夫逼你学武了?”
那杨逍遥也笑了笑,回道,“学武是我认为平生最为无趣一事,可若是…”
老头“嗯?”了声,好奇道,“你这小子无拘无束,不顾世俗,那是什么让你甘愿学武?”
“既然老前辈费尽心血传我这轻影功,我也不愿相瞒。”杨逍遥想起那之前的梅酒,忽然起身立在牢窗前,望着那一轮月牙儿,笑道,“我若为了再见那女子一面,便是学天底下最难学的轻功也愿意。”话罢,又把那月下巧遇梅酒佳人的来由对这老头说了一遍。
“哦?”那老头沉声思了思,过了许久才说道,“若你小子所言不虚,这内力传声,忽近忽远不难,人在你跟前却又似从远方而来虚无缥缈之声。”他又想了想,一字一字顿道,“那便只有两种来由,第一嘛,是除那神秘女子之外,还有另一位高手。第二嘛…”
“第二又如何?”杨逍遥听闻这老头琢磨起那梅酒女子,赶忙侧耳过来,细细听道。
“第二,这女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武功已入登峰造极之境。可是…”那老头说罢摇了摇头,不解道“虽然老夫在牢内待了四十多年,对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定然孤陋寡闻,譬如你这小子就颇有天资,可惜年少不爱学武,浪费了好胚子。”
杨逍遥赶忙打断他,自嘲道,“老前辈别说小子我了,我便是个酒徒,还是说说这第二点,又可是什么?”
“那女子若如你所言,武功已然登峰造极,可是。”那老头又停顿片刻,才说道,“可是要知,内力传声不难,由远至近只需丹田充盈,内功高超即可,如老夫便可轻而易举办到。可内力似近似远,虚无缥缈,人在前声在外,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可以办到,老夫倒是觉得她身后还有其人。”
杨逍遥赶忙摇头了头,“声音的确是那女子的,我虽然听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我却有确信的把握。”
“哦?”那老头又沉思了片刻,回道,“若真的如此,只怕那女子的功夫还在老夫之上,你要知道老夫习武已有近六十载,尚无这般内力。”
“什么?!”杨逍遥闻言不免仰头长叹,“哎,造化弄人!若真是如老前辈所言,那即便是我学会了这轻影功,也追不上这美酒佳人了。”
“追上?!”那老头听了沉声大笑,对他道,“便你现在这般三脚猫的功夫,轻影功只有小成,别说那追上。若这女子真如你所说这般神通,你就是练个三五十载也难见这女子的真面目。”
杨逍遥闻言不语,望着那窗外明月,心头忽然有些许恨意,却又眨眼入也而去,说道,“若我年幼习武,是可多些本领,但只怕连一杯梅酒的机缘也赶不上。”他说完,爽朗一笑,“也罢,小爷我就不信见不着这梅酒佳人的真面目!”
那老头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回道,“好小子!只有你这种不拘泥于困境,不向苍天日月低头的性子,也才能在短暂之间贯通那轻影功的四层心法,日后定然有一番作为!”
“如此说来,小可多谢前辈吉言。”杨逍遥哈哈一笑,向墙的那头,行了一礼,道,“既然前辈传我武学,我便是前辈半个徒弟,日后若前辈不愿出狱,我也会来这天牢拜会,再送你几壶那长安梅酒。”
“你小子不怪老夫逼你学武了?”老头沉哼一声,笑道,“你若真能出去,还想回来?你当这大唐的天牢是那客栈旅店,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大唐又如何?天牢又如何?”杨逍遥道,“前辈在这牢内四十载,江湖尚有不识之人,若前后数百载,乾坤日月早移,大唐又有几位明君可治世?”
“你这小子,到时颇有气度,豪有胸怀。”老头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只望你小子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杨逍遥谢罢,又说起那长安夜色与这上元节的壮观繁华,与这老头到时成了忘年之交,一夜畅聊,未及多时,抬头一望,这东方已然发白,旭日将升,把这阴潮黑暗的天牢照亮了些许,干草座上也多了几分暖意。两人望着那缓缓升起的太阳,不再言语。
又过一个时辰,那几位狱卒看守渐渐转醒,还当自己酒醉误事,差点耽误了换班。
牢头擦着睡眼行到了牢房之前,巡视片刻,只见那杨逍遥还在盘腿而卧,就笑道,“小子,你倒是轻松,怕是不知过会就是砍脑袋的时候。”
另一狱卒也走了过来,笑骂道,“这小子便似痴傻,昨夜我用狱鞭抽了他,这呆子也没有说一句话。”
又过几柱香的功夫,两名狱卒换了班,一人从外端来了几盘饭菜,那狱卒沉重步伐顺着天牢阶梯缓缓而来,声漫天牢,若是一般的犯人定是知道自己死期将到,不免嚎啕大哭或者晕厥而去。可杨逍遥却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好似在想什么。
“诶!小子!”牢头见他不回话,有些不悦,喝道,“听好了!一会用了早饭,也不必做个饿死鬼上路!”
那跟班狱卒见这小子还在沉思,不免来了气,骂道,“臭小子,你若在装疯卖傻,老子可连这上路饭也给你倒了!”
“哦?”杨逍遥面也不回,笑道,“倒便倒了,小爷倒是不饿。”
牢头冷哼一声,嘲道,“这天牢内尽是关些怪人,要么不怕死,砍头前还要装好汉,装疯卖傻。要么便似那死老头一般,关了四十七年还没有行刑,也不知上面的大人们是什么个章法。”
“若你们抓错了人,上面的大人又是个什么章法?”杨逍遥忽然回头笑道,两狱卒看去,只见这小子在牢里关了一夜,可神态自若,毫无饥困之相,不免心头暗奇。
“哼!抓错人!那金吾卫能抓错人?”牢头冷笑道,“便是抓错了人,老子在这当班十余年,还未见过能活着从天牢中出去的死囚。”
“哦?”杨逍遥又卖弄一句,笑了两声,从怀中掏出那小公主赠的玉坠,喝道,“尔等可识得此物?!”
几位狱卒闻言也上了前来,看了个囫囵纷纷摇头,其中一位更是笑道,“小子,我不管你这个玉值几个钱,可天牢里面就没有买命的路,你若把这玉交给大爷们,兴许能还你一个全尸,死后入土为葬。”
那牢头却赶忙摆手示意,低声问道,“小子,这玉乃是宫中之物,你从哪得来?”
众人听了再看,只见那玉上雕刻一只幼小凤凰,品相精美,雕工细腻,细一看这玉坠后书有显庆末年御印,分明是皇家之物。
“小子!”牢头心头一沉,喝道,“你若说出实话,这全尸倒是可以商量,可若你故弄玄虚,敢拿宫中偷来的玉糊弄我等,老子定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哼!”杨逍遥也立起身来,纵然外裘厚袍不在身,只一袭锦袍白衣,气度非凡,好似王孙,凛眉负手道,“我乃公主的交好,尔等安敢无礼,便是不要狗命了么?”
众狱卒闻言一愣,赶忙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那杨逍遥冷哼一声,踱了几步又道,“昨夜我陪同公主去那鸣仙楼赏月观舞,宫中调动了金吾卫护驾,可谁知有几个愣头新把我当成贼人捉来,我虽不着官袍,可这玉乃是公主赐我的信物,若你们敢怠慢于我,可知这大唐律法?”
这牢头眉色一沉,啧啧两声,拱手又问道,“那这位大人,你为何不与那金吾卫解释?”
杨逍遥冷冷道,“昨日那鸣仙楼被金吾卫搅的乱七八糟,又闹出人命,小公主此番私下出宫不愿多事,我自然不能轻易表露身份,有损皇上皇后颜面,今日玉坠在此,尔等还敢多问?”
这牢头想了片刻,不明白其中原因,可这玉坠不假,自己在宫中当职也有年月,若真是杀错了人,只怕招来灭族之祸,“可…可是…”
“哼,莫非公主的玉坠说不上话了么?”杨逍遥又逼问道。
那牢头不免额间渗汗,心中踌躇,“若是抓错了自然要放,若是放错了那岂不是…”
那杨逍遥双目一转,明白其中原因,赶忙低声说了句,“几位尽忠职守我也明白,不如带我去那大明宫前验一验,看看我所言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