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岁月无情
无情的岁月,煎熬着有情的人。
现在还是孤身的兰英,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她的心里每时每刻都在左盼右盼着自己无比思念的人,每当街头巷尾过来当兵的,她都想问一问,想打听一下,董恩怎么还没有音讯?著名的战役早就结束了,他到底是死是活?还是到其他的地方又去打仗了?这会儿他在哪里,他到底还能不能回来?心中是不是早把她给忘了?在八里屯,在引河镇,在京南都有向她求爱的人,可是,她面对那些衷心崇拜自己的人有时也是无奈,不好直接拒绝人家的一片痴情,那又怎么办呢?她只是一笑而过,或是沉默应对,她心中只是等,等,等下去。嫂子劝她,妈妈骂她,父亲斥责她……
一天陈氏告诉兰英,前边的“结巴子”二舅给她说了门亲事,叫女儿打听打听,如果合适就准备一下,下个月择个好日子就拾掇拾掇准备准备“出门子”算了。
兰英抽点空,真的去问了这个“结巴子”二舅,二舅说这家人是青石岭的,前妻刚过门时间不长就得了急症死了,虽名声上是作“填房”的,可这家人还不错。兰英一听心都差点气炸了。她跑回来气冲冲的就去找妈:
“妈——你怎么这样拿俺不当人,你千拨拉万拨拉地给俺找着这样的人家,俺不嫁,死了也不嫁!”
陈氏被兰英气得一腚坐在床沿上说:
“死丫头,你都这么大了,心里就没个数!现在你已经是高不成低不就了,还能找上好人家吗?可怜呀,当妈的能不心疼女儿吗?俺怎不想给你找个像样的,可哪有合适的呀?俺老公俩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又没你哥了,你嫂子又带着个孩子,谁苦着给你吃一辈子啊?妈明知,对不住你,那你也得考虑考虑当老的心,闺女呀,你得将就着,受点委屈。你‘结巴子’二舅说了,那家人不坏,家里够吃够用,日子够过的,他家有个小叔子,已准备‘倒插门’了,给你说的那个人老实巴交的,会干活,很安份,你进门就当家,闺女呀,别再惹妈生气了,也别有其他心事了,命呀,不随人意,谁不想好!”
兰英明知犟不过母亲,家里的事从来都是她说了算。她也知道爹妈都心疼着她,可一想起没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她思念的人现在还没有一点音讯,她控制不住,她恼怒,她气愤。她一头钻进里屋,拽出自己的曾是给董恩当过枕头的那个旧棉袄,她一边痛哭着,一边撕、拽着旧花棉袄,她只能拿着件旧棉袄煞气,她狠狠的“呲拉”“呲拉”地撕挒、又用嘴狠劲地咬嚼……到晚上枣花从地里干活回来劝她时,这件旧花棉袄早被撕嚼得成旧布条和烂棉花团了。枣花心疼地劝着小妹,你可要想得开,不要再想‘那个人了,他也许在战场上牺牲了;还劝她要考虑爹娘的心情,要望远处想,赶快成个家吧。
兰英只能是无奈的默认了,这人的命啊,就是这样,有缘相识,无缘相守。
一个月后,兰英毫不情愿的要被嫁到青石岭了。一阵短暂的鞭炮,青石岭来娶人的木轱辘大车已停在了陈老太太的家门口。格针岭来的两个本家哥哥把兰英用椅子抬到大车上。兰英叫大姐家的惠惠、二姐家的铜柱、哥哥家的平安到大车上陪她、送她。
枣花逮住兰英的手,止不住地流着泪说:
“妹妹,嫂子对不住你,没给你陪嫁什么,没你哥了,你也别埋怨;到人家里,好好过日子,过几天嫂子带你侄儿去接你,去看你!”
兰英从大车的红布幔中,伸出头,抱住枣花痛哭着说:“嫂子——什么都别说了!你好好照顾爹妈,俺走了……”兰英和枣花依依不舍。
文英领着孩子,凤英抱着孩子,依依不舍地和妹妹告别。
又一挂鞭炮炸响了,木轱辘大车转动了。
洪宜章和陈氏望着被大车拉走的女儿,心酸的泪珠不断地滚在腮上。排着长队的本家和兰英同辈的兄弟把木轱辘大车一直送到陈圩子庄头。
木轱辘大车上的兰英把陪送她的平安、惠惠和铜柱揽在自己的身旁,她掀开“蒙头红布”,呆愣地望着平安脖子上的“银狗子”。平安看着小姑的样子,还以为她想要回她送给自己的“宝贝”呢,他撅着小嘴小声地对小姑说:
“小姑,这‘银狗子’是你给俺的,现在你‘出门子’了,俺也长大了,俺不戴了,还给你吧!”
兰英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她对平儿说:
“姑姑不要,让你永远永远的戴着它!姑姑要是想看‘银狗子’了,姑姑想你了,就到你家看你和你娘;你要是想俺了,你就和你娘一起到俺家来,好吗?”
平安点了点头。兰英又对惠惠和铜柱说:
“你俩要是想小姨了,就叫你妈带着妹妹,弟弟一起来看俺,好吗?”
“俺娘说了,过几天,你‘回门’时,带俺到姥娘家看你。”惠惠说。
“俺也是,俺妈说她也来。”铜柱也告诉小姨。
兰英虽是对孩子们拉话,可她心里想得却是董恩,从认识他、了解他的那时候起,她的心就贴在了这个山东“侉子”身上了。今天,她已经嫁给了她不想嫁的人,她的心碎了,她永远的失望了,她再也没有和董恩在一起的机会了。
过段时间,文英把兰英接到她家过几天的时候,不知韦亮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对兰英说起了在她家干活的那个董恩的事来:
韦亮是在办公室里看到的:不知是谁拿来正翻着看的,那正好是关于董恩事迹一张《xxx报》转载的《xxx日报》上的一篇文章,“纪念著名战役胜利三周年”上的特别报道,提到了碾庄激战。在攻克一个镇上最顽固的碉堡时,敌人王牌军的一个连顽强抵抗,我军的某团某连最后只剩下十二个人,他们还英勇奋战到最后。这时,尖刀连中有一个战士身后背着炸药包,机警地从侧面攻上了碉堡的附近,他像好多的战斗英雄一样,早已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他一腔热血,像个顶天立地的铁塔,无畏地携着炸药包,冲向了敌人的碉堡。前进的障碍解除了,董恩英勇地牺牲了,他的名字永远的刻在了碾庄英雄纪念碑上。
兰英听到姐夫讲的故事,心中无比的酸痛,她真想跑到野外去大哭一场,可她咬咬牙忍住了,她恨自己的命呀!她也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要下自己给董恩的那个“银狗子”,那个宝贝要是给他带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就能保佑他平安了吗?从此后,她再也见不到她昼思夜想的人了。
每当兰英回娘家看到平安脖子上的“银狗子”时,她的心都是一阵火热的,而又是一阵冰冷刺痛的。“银狗子”在平安的脖子上放光,让它永远光芒四射。董恩没有死,他在兰英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