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多心事
老队长和洪如刚家是邻居，阎振宇到这儿来和洪家谈心的事他头天晚上在自家的院子里就听到了，前一天上级又通知撤了余赤红的官，还批评了李组长这个工作组工作不实，偏听偏信等错误，他心中高兴，在生产队上工时，就自作主张地分配了生产组长给洪如刚找个差事，说他有文化，刚从学校下来，也干不了重活，就给搞肥料的专业队记个帐，等上级叫这个孩子干什么工作了，这个差事再让给别人。
从此，洪如刚天天就跟着搞肥料的专业队，到社员家去收肥料，谁家猪粪多少筐，谁家人粪尿多少桶，谁家鸡屎多少斤，洪如刚认真地记在小本子上，交给生产队管工分账的人。
这会儿的朱兰芳，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长方脸伴着个弯月眉，乌黑的大眼球见着人就突溜溜乱滚，又黑又亮的头发捆成两条不长不短的辫子，走路时甩达甩达的，身上的线条儿也明显了。他看如刚初中毕业了，也撇下个小学五年级不想上了，这样正合她妈心意，让闺女在家挣工分打杂，集中力量给儿子上好学。这会儿朱满仓又偷偷地把跟那王寡妇生的私生子刚满两个月就抱来家了，他家里的为了给他遮面子，也只是哑巴吃黄莲，不声不响地给养着了。这兰芳不上学，还能跟妈一起照顾这个小弟弟。可兰芳一看见这小子就嗤鼻，恨父亲不正经，他一抱着小子就掐给他哭，这小子一哭她就往铺筐子里一扔，到队里干活去了。她望着洪如刚干啥活，就硬找小组长也要干那活，好和洪如刚在一起。
洪如刚对于阎振宇的这次来访，心里有不少波动，村上的学校里个别人好不好就找他家的麻烦，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八字中命该如此受到艰难？他反复考虑，那天夜间，自己是做梦还是奇幻，说是自己要遇上“千难万难”，这也许是对自己的考验。自己也不小了，要很好地替老辈分担忧愁，可不能再惹出什么麻烦。虽然有上级的领导替自家说话，可他毕竟在幼年的心灵上，受到不少刺激，他开始寡言少言，经常劝自己要认真地参加集体的劳动，少和别人瞎掺和。对于兰芳天天想跟着他干集体活，一块儿休息，一块儿拉呱，他似乎在控制自己，不要再想些男女之间的事了。可兰芳闷闷地生他的气，气他这会怎么变成这样少言寡语的，还对她这么冷淡。
在那繁星满天的夜晚，洪如刚找到洪劲松和洪如通，一起到徐祥敏家玩。洪劲松告诉如刚，他的近房哥哥在他那个队里当队长，他毕业后，那个哥哥叫他当了记工员，说锻炼一段时间，要叫他干会计；洪如通说在学校里，他的体育老师懂柔道、懂武术，看他身体结实，要准备训练他，让他成为柔道高手，学校听说“教育队”住他家里，校长更是非常重视对他的培养，说他是接班人的好苗子。洪如刚听了很高兴，说他们二人都很有出息。
朱兰芳带着李小月和周能丫还有她新交上的姐妹们也来这儿了，他手里拿着个煮熟的鲜玉米棒子，一边吃着，一边把如通赶向旁边，自己坐在洪如刚身旁。她双手一用劲，把熟玉米棒子掰成两段，一段大的塞到洪如刚的手中，让他吃。小月几个丫头看着，脸转向旁边，做着对号的鬼脸，暗笑着。兰芳察觉了，伸手往小月和能丫腿上掐了两下，瞪了她们两眼。那几个姑娘推说有事，拉着小月他们一溜烟跑开了，可兰芳独自坐在洪如刚身边，硬是叫他吃熟玉米棒子。洪如刚不好推脱，顺手又把这半截玉米棒子掰成几小截，分别给劲松和如通、祥敏每人一小截。兰芳用眼狠瞪着他，好像说，你真不像话，拿着别人的东西送人情。洪如刚几个人只顾拉学校的事、几个人过去的事和他们之间刚发生的事，并没有理会兰芳。
兰芳独自哼着歌儿，望着夜空，看着星星眨眼，她美滋滋地遐想着，看你姓洪的再不理我，我偏要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你个死小月，把姊妹们都带跑了，那又怎样，反正俺不想叫你和如刚好。她又想，洪如刚啊，你看不出吗？俺对你可是真心的，你到底是在学校里真的有了人，还是没看上我?我哪点不如人啊?知道了——你在学校里的心爱的那个女生已经掉水里淹死了，你可没有想头了。对了，你初中毕业了，学校里不会再有那个女生来找你了？我下定决心，跟定你了。
在徐祥敏给铺好的大麦草毡子上，洪如刚和徐祥敏几人拉来拉去，渐渐困了，睡着了。
朱兰芳也毫不害羞地斜着身子靠在洪如刚的身旁睡着了。
这会儿已是夏末秋初，繁花似锦，鸟儿歌唱，万绿丛中佟玉飘然而至，一下子扑到洪如刚的怀里：
“如刚，我好想你呀，我可见着你了！”
“佟玉姐，俺也是好想你啊，你没？”洪如刚模糊地意识到佟玉不是不在人世了吗，他想问，可话到喉边又咽下了。
“我没忘你呀，俺不是来了么！”她抱紧了如刚。
如刚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他也紧紧地抱住了佟玉。佟玉的嘴靠近了他的嘴，亲密地吻了起来；如刚也无法控制自己，亲密地应付着她。
忽然洪如刚一下意识到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佟玉。
“不要，佟玉你不要这样，你哥哥会生气的，我俩以后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洪如刚用劲地去掰她的手。
“如刚，你喊谁？你是做梦吗？”兰芳抓住如刚的手摇晃着他。
洪如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惊慌地看着朱兰芳，又看看别人。洪如通和洪劲松好像没睡，却故意把脸转向旁边，假装打呼噜。
洪如刚像针刺一般，他刚要站起身，兰芳抓住他，又一把抱住他。洪如刚到底硬是站起来，掰开她的手，跑开了，兰芳还是紧跟着他，快追到三角汪岸边了，兰芳叫住了他：
“如刚，你不想跟俺好，你梦里喊的不是俺，你和别人在学校好上了，来家还想着她，是吧？”兰芳一手抓着洪如刚的手，一边惊奇地问他。
“没有，没和别人好，我是在做梦，说梦话的吧？”洪如刚的心很沉重，他真的梦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佟玉，眼前偏是朱兰芳跟着他问这问那。他心里烦而又看着朱兰芳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小声地对兰芳说：
“你快走吧，让这么多的人看见了，不好，俺和你都成大人了，人家会说三道四的，对你的名声影响不好，你不能这样！”
“偏要，偏要，偏要这样！”朱兰芳简直疯了，可她才十六岁呀，如刚要转脸往回走，她又抱着如刚说，“如刚，求求你，我真地离不开你了，你刚才不是抱着我也亲了我吗，这会儿你怎么一下子变了？俺知道你喜欢那个叫什么‘佟玉’的，可她不是已经不在了吗？你就拿俺比作她不就行了吗？”
洪如刚知道自己做过了火，他害躁的非常难受地说：
“兰芳，我真是太对不住你了！”
朱兰芳毫不在意，她一听洪如刚向她道歉了，心中真是甜滋滋的，她说：
“没什么对不起，我就要你这样，以后啊，你就不要再想三想四的了，你把心都想着俺吧！
她又说，“如刚，听说你家来过了上级干部，那可是个大官，你家说给人赖了，现在这官来了，余坏水不敢了，俺大的事可复杂了，你能不能跟那大官说说，给俺大的事也免了，俺求你一回，行不？”
“你听谁说的？瞎说，那是俺大以前的朋友，俺是个孩子家，晚上见着的，白天再见着，可能就不再认识了，人家也不会理俺的。”洪如刚好歹慢慢地拥开被兰芳抱着的手，他还是想马上离开兰芳，就一本正经地对兰芳说，
“真的，我是无能为力，小孩子没法做那些大人的事，对不起了，兰芳，今晚上实在对不起！俺走了，你也回家吧！”洪如刚不知是还在想着梦中的佟玉而在无比的伤心，也不知是真的气朱兰芳的爹看不起他，他再也不想说别的，便拔腿就跑。可走的很远了，他又回头望了望朱兰芳，生怕她想着什么法子在赖着他。
朱兰芳生气地在洪如刚的后边大声说：
“你个烂初中生，有什么了不起，气死俺了，你见死不救——是吧？今天，明天，以后俺见着你就骂你，俺天天骂你，烂如刚，坏如刚！以后你别想再抱俺一下，也别想再让俺亲你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