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都是为了这个家
就在当年的九月底,洪岳阳为了扭转自家的酿造行业的局面,心想再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智,他决心走出八里屯,到外边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洪岳阳从悢州到中州,又从中州去了上海,奔波行程几千里,他看到了中国的大好河山,也览阅了南方幅员辽阔的土地,使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到处都有东洋人在行凶作恶:火车上有东洋人在强暴,轮船上有东洋人在抢夺,商界工厂都有东洋人的把持操纵……八里屯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中国人都在遭受东洋人的欺压和迫害。
忽然火车的窗口里飞来了雪花似的传单,汽车里也传来了喜讯的小报,大街上传单满天飞,到处都传来了中国人民抗战打鬼子的好消息:八路军猛虎出山,鬼子兵命丧东北雪原;李向阳单枪匹马,独闯鬼子岗村宁次老巢;铁道游击队又炸焦济铁路,鬼子的军火车接连被销毁;统一战线根据地不断壮大……
洪岳阳看到了中国的前程,看到了抗战胜利的前景,看到了中国革命前途的光明!他不能彷徨,他不能退缩,他要努力发展自己的行业,他要在这困难时期,更艰苦地创造自己的家业,家庭富了,手里有钱了,就能为抗战多出一份力量。
洪岳阳经过长途的跋涉和探索,他刚回到家里就向父母汇报了在外地的所见所闻,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全家人说他这次外出收获很大,都表示要支持他再创伟业。洪岳阳又高兴地跑到商会会长凉子江那里,也向他汇报了在外边的所见所闻。凉子江听后,也夸奖了洪岳阳的见识,又和他简单的叙述了八里屯的当前情况和商业发展趋势。然后凉子江面带愁容地说出了自家的几个兄弟对待自己的态度和目前兄弟之间的分歧。但凉子江为洪岳阳的心胸暗暗称赞,他决心和洪岳阳共同为八里屯的商业发展大计而出谋划策。
农历十月的一天,洪家迎来了洪老爷子洪宜章的五十岁寿辰。洪岳阳提议,要为父亲过一个乱世的“小庆寿典”。一来叫两个妹夫来个“小破费”孝敬老人,二来他要向亲人们说出他的发展家庭事业的打算。二老同意,家中所有的人都高兴。
这天洪家的娘们起了个大早,刚刚过午就把加工活给干完了,忙着刷碟子洗碗,把洪岳阳买回的各种荤素菜顺理托当,等着家人都到齐的时候烹炒煎炸就可以了。
洪老爷子五十岁寿辰,不是过大寿、高寿,所以洪岳阳就没有“大动干戈”,一直瞒着外界和自己的友好。可到傍晚的时候,除了二个妹妹全家都来了,外界还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本家洪祥玉、好友杨以同、马实等人送来了不少贺礼,洪岳阳经商的同仁友好也送来了贺礼,商会会长和“二总办”来到就抱怨洪岳阳和洪老爷子“这么大的事情不该瞒着他们”,接着也把贺礼送到洪家的院子中。不过这些人送来贺礼后,都忙着回去了。任凭洪家怎么挽留,这些贵客也不在此吃饭,他们都说洪家没撒“贴子”,还说等洪老爷子六十大寿时,他们一定都来共同祝贺,在你们洪家热闹一番。
这天,洪宜章更是提前安排好了“大门”里的事役,忙着来到家中,和家里的所有人忙着制菜打杂,决心过好自己这次的五十岁的小“团聚”。
傍晚时分,洪家的简单庆寿筵席开始了,虽然没放鞭炮、贴对联,可酒席还算丰盛:男的一桌,有六人:洪宜章、洪岳阳、韦亮、印才和两个伙计董恩和黎四,洪家每逢过年过节都把这两个伙计和家人一样看待,从未轻视过他们; 女的一桌有陈氏领着,文英、凤英、兰英、枣花,当然珍珍少不了。因为陈氏早把珍珍和家人一样看待了,另外还有韦亮的孩子惠惠。陈氏单独做几个素菜放在旁边,因为她是不吃荤的。
酒筵开始了,洪岳阳作为主持,他让大家共同举杯,祝父亲长寿;接着韦亮大显身手,美好华丽的祝寿词让人目瞪口呆;印才老实朴素的语言也为岳父祝了寿;董恩和黎四也说在洪家“借花献佛”为洪老爷子祝了寿。三个女儿和枣花也都学着男人们向老爷子祝了寿。陈氏最后灰谐地说:
“祝老头子的寿比我多活几年,把俺的事和家中的事安排好就行!”
韦亮想到了岳母,还得给她一番美言,又说:“共祝二位老人同享人间天伦之乐,长生不老!”
洪老爷子和陈氏都站起来,说:
“可不能长生不老,唐僧取了真经,才能修成正果,自己要是不老,老妖怪可就想着我们俩啦!
大家哄堂大笑。洪宜章再一次满面笑容地说:
“言归正题吧,在这里我代表俺老公俩谢谢你们了!大家难得一聚,希望你们——特别是您两个给俺家做工的要和俺自家人一样,大家共同吃好喝好吧!”
男的一桌在洪宜章的带领下,在韦亮的怂恿下,相互敬酒,开怀畅饮。
女的一桌,你让我劝,相互夹菜。
有趣的惠惠吃得满脸油污,嘴沾饭渣,惹人喜爱。
月圆人圆,洪家满堂欢笑。
朦胧的夜空中不时地飘过朵朵乌云,圆圆的明月时隐时现,星星也在云中闪着微弱的光芒,墙角的蛐蛐在弹奏着不响亮的小调。
岳阳把董恩和黎四送到酿造坊里休息,又安排好了二妹婿印才的住处,他又和家人共同拾掇好了家什,然后自己才难得地来到西厢房,和枣花安稳地团聚一个晚上。
枣花不知是高兴还是委曲,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儿要向岳阳倾吐,只因整天忙忙碌碌,哪有合适的机会呀?她看着岳阳那和蔼的面孔,迷人的身躯,她再也控制不住,一下扑到岳阳的怀里不住地哽咽。
“枣花,你别这样,俺知道你很苦很累,自己知道实在对不住你,俺整天在外瞎忙活,陪你的机会真是太少了。”
“不,不是,俺不是想那个,这些俺全不在乎,俺就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你,俺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就不能为你生个孩子呢,这作为女人,还有什么用吗?”
“啊哦,你原来是为了这事,这怎能光是你的事情,说不定也怨俺么,等几天,得找个明白‘先生’看看,俺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是你有什么,还是俺有什么,不能生就拾个孩子喂养。你说,枣花啊,俺母亲吃斋好善的,积德行好的,俺觉得这洪家就不会断后的,随你早生晚生都不碍事的。”
“岳阳啊,你看俺这个样子,许不能生了吧?”
“怎这样说?哪个女的能生不能生,还带个啥样子,别瞎猜疑了!”
“岳阳,有句话,俺想来想去,想给你说,又想跟妈说,可又不想这样做,翻来覆去,为了你家,不能光为了俺自己,还是想跟你说,就是一直没有个机会,也不知该不该这会说?”
“有话你就说,俺俩还有什么好见外的。”
“俺说了,心里倒不好受,不说吧,心里还是觉得不好受。俺说了,你可别看不起俺啊!”
“说吧,说吧——别卖关子啦!”
“俺说了,会美死你的,俺想给你续个二房。”
“不是俺说你,你都想到哪儿去了,俺是那种人吗,我敢喜新厌旧?那能对得起你呀!”
“不要说俺是为了您,也是为了你洪家,给你娶个能生的,让你早日能抱上个胖娃娃。”
“不和你说这些了,不是胡来吗,不说了,不说了,休息吧!”
“俺话还得说下去,你看这珍珍,年轻美貌,盯个能生长的样子,你就取了她吧,看不见吗,她在你面前老撒娇,什么报恩、报恩的,叫她给你当个二的,这不就了结了她的心愿;再说,她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已是无依无靠,没啥奔头啦, 你就让她为你生个男孩,好给你洪家传宗接代啊!”
枣花说完这些话,松开岳阳,忽然觉得心里有股酸溜溜的味道,真的有些不好受。
“枣花啊,你千万别老替别人着想,为了我又为了洪家,这又为了珍珍,叫我怎么说你呀,什么时候,你想到过自己呀!今后别提这件事了。”
岳阳一下把枣花抱住,悄悄地说:
“我的……你太可爱了!看你的小脸都累瘦了,身上还不知怎么样呢?”
枣花刚想去吹灭油灯,又娇妮地对岳阳说,“身上呢,还能变了?你就好生地看看呗!”岳阳说,“看看就看看。”他刚想把枣花揽在怀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他发现自己给枣花买的一包东西,还放在床头的箱子上呢。他松开枣花,说,
“枣花,枣花——你过来看看。我给你买的什么好东西。”
岳阳一边拿过纸包,一边高兴地喊枣花。
枣花转过身子,打开纸包——是一件现时新流行的一身花衣服,毛蓝底带有紫红碎花,盘着咖啡色大扣子的对襟褂子,蓝灰色的殿部带有两朵紫红色暗花的短腰裤子。这一身衣服全是机器做的。真鲜,太好看了!枣花急忙穿在身上试试,简直就像照着自己的身体裁剪的,自己一下变成了“洋小姐”了!想起来了,凉家大小姐和凉子波的二个姨太太也穿过这种新式衣服,是小鬼子的“洋货”,她不能穿,穿出去,还不叫人戳破脊梁骨,还不叫人骂个狗血喷头吗?她忙着脱下来,对岳阳说:
“这种‘洋装’你怎么往家买啊?我可不能穿!”
岳阳接过衣服,笑着对枣花说:
“你误会了,这叫‘流行’时装,南方的女士差不多都穿上了,俺北方人赶不上形势,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洋货’,这种衣服的布料棉花是中国人种的,纱是中国人纺的,布是中国人织的,衣服是中国人做的,只不过东洋人把持了工厂,有些技术是外国洋人提供的,洋人也有好技术,值得中国人学习啊!”
“你说的,有些事俺明白,有些事俺不懂,你见过世面,知道的事多,可俺觉得自己土里土气的,不配穿这种衣服,还是让兰英妹穿吧,她人长得俊,穿起这样的衣服也好看。”
“说着说着又想到别人身上了,你就不能多想想自己啊!”岳阳说着枣花,看着枣花,越觉得她是个心中有理想的女人,好心眼的女人,他在外面也曾想沾花惹草,也曾经想过取个时髦的女人,但一想到枣花的为人,就觉得谁也比不上她,她的心是一颗金子,哪里也没有这样的女人值得他爱,他把枣花手里的衣服给她包好,小心翼翼地帮她放起来,微笑着说:
“把衣服收好,过节时候穿,和我一起出去时穿,我高兴。”
岳阳望着枣花心里甜蜜,枣花望着岳阳心里高兴。岳阳吹灭油灯,把枣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