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美女登上了洪家门
时局不稳,天气也在难以预料的变化。上午南风和煦,温暖怡人;傍晚时分,风向转为西北,气温陡降,人们不得不又穿上了棉装。
岳阳只顾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他今天的生意仍是不好,但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他把店里整理一下,准备关门回家。
这时,从南北大道上急匆匆走过一个女子,胳膊弯处挎着个破烂不堪的包袱,看样子她想走进洪家的店去,或是问路,或是想避避风寒。可一见洪岳阳出来关门了,她又赶忙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时,黎四拿着件厚衣服,这是枣花让他来送给岳阳取暖的。正巧和这个女子走个顶面,他眼不离地盯着人家。那女子又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洪岳阳仔细观察:这女子的身材瘦弱苗条,白里透红的瘦长方脸上散乱地飘着从上面垂下的刘海,一副弯月眉下藏着一对黑得像闪光的夜明珠的眼球,微红的樱桃小口里隐藏着对称的糯米牙;她上身穿着粗蓝布单褂,内着一个旧白布做的紧身,把胸勤得紧紧地,但毕竟难以遮掩那丰满的胸羞;下身穿着青布裤,膝盖处都上了补丁;脚穿青布鞋,大脚趾露出了半截,鞋底后边也“张着嘴”。从年龄上看,她不足二十岁。她面露羞涩地躲过黎四逼人的目光,转脸对着洪岳阳说:
“两位大哥,俺看天晚了,想在此地找个地方,避避风寒,您能行个方便吗?”
黎四忙不迭地抢步上前,对女子说:
“巧啊,你眼前的这人可是个大老板,他心眼好,一定会帮你。”黎四说完,眼睛又不停地落在女子的胸怀上。这女子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她瞅着自己的脚,又羞哒哒地四处乱瞅着,显得非常难为情。
洪岳阳瞧着女子的这身穿戴,真是使人心寒,他生就一付怜悯之心,但又怕惹出什么麻烦。
一阵西北方卷来,那个女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洪岳阳说: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帮助人是好事……”
黎四一心想讨好那个女子,还没等洪岳阳的话说完,他就顺水推舟,抢着好像斥责主人似地说:
“洪老板,你看这位小姐穿得这么贫寒,天气又这样冷,你还能见死不救?!”
洪岳阳真地顾不上别的了,还是救人要紧,于是他就叫黎四把这女子先领回家,交给母亲,向母亲说明今天遇到这女子的情况,叫母亲赶快找件衣服给那女子穿上暖和暖和,告诉母亲说自己等一会就到家。
洪岳阳把咸菜店又整理一遍,锁好门,就赶忙回家了。
洪岳阳的母亲,是吃斋好善、常念佛经之人,她当然忘不了佛经上的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黎四领回一个受难女子,她义不容辞的该出手相救。陈氏叫兰英拿出姐姐穿旧的棉袄,旧的裤褂,还有棉鞋,立刻叫女儿把这女子带进房内穿换,又叫枣花去拿出煎饼和咸菜,给她先填饱肚子,然后又告诉女儿,说天色已晚,就先安排她临时在过道房东头的一个单间屋里住下,明天要走要留再看人家自己的意见。
通过交谈,陈氏知道了这个女子的身世:
这个女子一十九岁,名叫珍珍,家住山东沂水城外一个小山村,她上无兄姊,下无弟妹,只有父母,三口相依为命。就在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祸从天降。三口在沂水城给有钱人做工回来,天都快黑了,她母亲忙去灶房做饭,父亲去抱柴烧火,珍珍忙去挑起水罐子到村头的水井去挑水。她刚放下扁担,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窜出两个陌生男人,向她冲过来,就要拽走她。她一使劲,挣开拽她的双手,撒腿就往回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救命啊!有贼抢人啦!!”珍珍的父母听到女儿的呼救声,就不顾一切地向井边跑来。这时那两个陌生人又追上珍珍抓住她的双手不放。父母亲赶来和两个歹徒厮打。其中一个歹徒狠劲挣开珍珍母亲的手,顺手拿起珍珍担水的扁担,狠狠地向珍珍的父母亲头上一人一棍。二老当场昏倒在地。歹徒硬拉着珍珍把她抢走了。待庄邻一起拿着棍棒赶到时,歹徒已把珍珍挟持走远了。她的父母流血过多,没有被庄邻救活。
珍珍被歹徒抢走,卖给了某个*院。刚到那儿三天,老鸨就叫她“接客”。聪明的珍珍,她装憨卖傻,巧妙地和嫖客周旋,侥幸地逃出虎口。经过几番周折,碾转引河镇,又经义安城,好歹一路乞讨,心想返回故乡。不巧现在已来到八里屯。
珍珍一看洪家人对她这样热心肠,心中十分感激;又一想,自己已是孤苦伶仃,没有归宿。她决心不再离开这儿。
经过珍珍苦心的恳求,陈氏终于打算长期收留了她。一是洪家由于二个女儿已成家立业,没有太多的时间跑回来帮忙,家里的加工活实在缺了人手;与其去找别人帮忙,还不如用这个送上门的。再说她又是个外地人,好使唤,至于工钱,要看她的活路和表现了。二是看这丫头长相丰满俊俏,到时岳阳要是看上了,还不如给他续个二房。再说枣花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生个一男半女的。这丫头如果真的同意了,那可是个两全其美的事了。
珍珍来到洪家,她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真是好运气,遇到了这样的好人家。陈氏虽然脾气古怪封建,但待人却是一副菩萨心肠;枣花和兰英更不用说,拿她没当外人,当成亲姐妹一样;至于老爷子洪宜章和这家的大公子洪岳阳也是经常嘘寒问暖,没把他当成是个讨饭的。这家人是救命恩人,她不能昧着良心,她要真心实意的报答人家。所以她每天起早贪黑,不辞劳苦,哪边有活哪边去,不说苦,不喊累,对洪家真是忠心耿耿。陈氏在珍珍面前,也曾多次地试探过她: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在她家干到什么时候,或是打算讨多少工钱。可珍珍表示:只要有饭吃,有落脚的地方,她就感恩不尽了,至于说“报酬”,他只求“报恩”,别无她求,说陈氏要能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就侍候她一辈子。
陈氏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也算看透了珍珍:她心灵手巧,人品不坏,干活利索。因此陈氏对珍珍就做了长期留用的打算,对自己的加工活也作了重新调整和安排。枣花承担加工煎饼的活儿,珍珍承担加工面粉的活儿,一人负责一盘磨,从整理粮食到加工好成品,一管到底。婆婆帮枣花,兰英帮珍珍。
新的分工,带来了新的活力。每天鸡叫二遍,也就是四更天的时光,洪家的姊妹、娘们就忙乎起来了:枣花和珍珍争先恐后地点亮马灯和豆油灯,各人套好各人的牲口,两人分别端过头天晚上就整理好的粮食。婆婆和兰英各自打扫各人的场所,搁煎饼的地方准备好了,箩面的地方准备好了,两盘石磨就转起来了。两头小毛驴“哒哒”、“哒哒”地沿着磨道有规律地转着,推煎饼磨上,陈氏每隔一遭,也就是磨转二圈,她就搲一勺粮食倒在磨眼里;待糊子从磨肚里淌出来了,枣花就搲一盆端到煎饼坊里,放上鏊子,点上火,她往鏊子旁一坐,晃动刮片,一会儿黄幢幢的煎饼就出现在秫秸篦上了。那边珍珍也有规律地把洗好晾干的小麦子一勺一勺往磨眼里放着,一会儿粗粉就从磨“肚子”里淌出来了,兰英就用大面盆收好,端到面坊,放上蹋床,箩子在蹋床上“嚓嚓”、“嚓嚓”地来回晃动,又白又细的面粉就箩荡出来了。煎饼一篦一篦地摆在煎饼坊里,白面一口袋一口袋地摆在面坊的木板子上。二百斤粮食从石磨里加工完了,陈氏就和枣花忙着把篦子上的煎饼折叠起来,或成三角形的或成四边形的,包成一笼布一笼布的;珍珍和兰英也共同把那些口袋里装好的面粉用秤标好,整齐地放在面坊里。下午日落之前,娘们几个就又挑又扛的把加工好的东西送到“大门里”,有人专管验收。煎饼和面粉交完了,娘们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回家后,她们涮涮洗洗,忙吃忙喝,她们的早饭和中饭都是站着在磨道上边干活边吃的。
每天每月每年,这加工的交响曲都按时地奏响在洪家的院子里,姊妹娘们的谈笑风生也萦绕在洪家的院子里。也是洪家的娘们为有钱人在自己家里为别人做工的特殊年代,练出了她们的意志和风格,也为家庭创造出了自己的财富。